第27章 章節
毛巾。
水聲戛然而止,耳邊近處沒了響動,外面遠處的其他聲音便清晰起來。忽然,他聽到屋子外面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有好幾個人在附近。他隔着浴室門喊一聲:“柳息風?有客人來了?”
沒有人應聲。
他心中打了個突,不知怎麽的就想起柳息風那句該死的“分梨”。他忽然有種極不好的預感,來不及将全身都擦幹,随便套了條褲子,上身還赤着,就出了浴室。
二十二拾鲢魚
李驚濁從浴室幾步跑到備茶室,也不見柳息風,而只見桌子上放着茶具,他一摸茶壺,還是燙的。外面又傳來人聲,他趕忙出門,只見王四爹帶着兩個人過來,柳息風好好的,站在外面同來人講話。
李驚濁一顆心落了下來。
“哎,洗完澡啦。”王四爹看見李驚濁出來,便趕緊說。他一臉笑眯眯,眼角唇角的老褶子全部擠在一起,似乎渾然不記得幾天前才拿掃把将李驚濁打走。
李驚濁走到柳息風身邊,問:“怎麽回事?”
柳息風說:“呂大夫跟王四爹講了,從前是他看走眼,王四爹的病,還是你看得準,一語說中。王四爹說,你讓他撿回一只腳,他特地來謝你。”他說着,突然注意到李驚濁沒穿上衣,眼睛往下瞄了瞄,說,“原來你還有腹肌。”
李驚濁連忙拿毛巾将自己一遮,可遮了又自覺這動作太多餘,欲蓋彌彰,不過是上身,有什麽看不得?他掩飾般說:“有什麽好看?人人都有腹肌。”雖這麽說,他又希望柳息風能喜歡他的腹肌,甚至希望柳息風忍不住來摸一摸。想到這裏,他便将毛巾拿開,可再一想到自己的身體要迎接柳息風的目光,甚至評判,他的耳根就紅起來。
王四爹一看李驚濁只顧着和柳息風講話,而沒有搭理他,他為顯親近,也跟李驚濁打趣道:“又不是大姑娘。遮遮掩掩做什麽?臉還通紅哩。”
李驚濁臉一板,不容他人也像柳息風一般開他玩笑,只正色問王四爹:“去過醫院了?情況怎麽樣?”
王四爹說:“去了鎮中心醫院,說要住院。再晚去,腳趾頭就沒有了!唉!我以前只信呂大夫,不信小李大夫,沒想到呂大夫跟我講,小李大夫的醫術要高明得多,想要多活兩年,就要聽小李大夫的話。英雄出少年,我糊塗,我糊塗……本來今天就要住院,但是我想,不能不記得小李大夫的恩情,所以先來多謝小李大夫。希望小李大夫以後也多照應。我專門帶了幾斤自己魚塘的魚,新鮮得很,你試試味道。大毛二毛。”
還不等李驚濁拒絕,王四爹兩個年輕力壯的兒子便卸下肩頭的兩個水桶,當在自己家一樣沖進李驚濁家的廚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魚放到碗櫃邊上。
李驚濁微微皺眉,雖沒有阻攔他們的動作,卻跟進了廚房,分兩次把四個桶全部重新拿出來,放在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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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四爹三人看着桶,面色讪讪。
李驚濁客氣拒絕道:“我不能收東西。請拿回去吧。”
柳息風眼巴巴地瞅着桶裏的魚,說:“可是我想吃紅燒魚塊。”
王四爹和他的兩個兒子借機說:“是是是,這只桶裏面是自己家的鲢魚,做紅燒魚塊是最好的。”又說,“不錯,香煎也很好的,或者糟溜,那真的叫一個脆生。”
柳息風附和道:“是。最好是以滾油淋一遍切碎的蔥蒜辣椒,再佐以少量黃酒和香醋,然後朝魚肉上一澆,啧啧……”
王四爹奉承:“哎呀,這位先生真的是會吃。美食大家,美食大家。”
李驚濁見他們一唱一和,這魚竟是不能不收了。他對柳息風說:“你要吃,自己拿去,不要放在我這裏。”
王四爹不滿了,抱怨說:“小李大夫怎麽這麽冷冰冰的,不講人情。你要知道,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哩。現在送你兩條魚,你還吃不得了?你講一講,是不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就直接講,我馬上走。”他嘴上這樣說,手上的拐杖和腳卻動也沒有動一下,連假裝要走的樣子也不做。
李驚濁不講話。
幾人又看柳息風。柳息風打圓場說:“我拿去。我做給他吃,一樣的。”
王四爹三人這才心滿意足地告辭。
李驚濁不想當別人的面駁斥柳息風,等人走了,才對柳息風說:“我不吃。你不要替我收這種東西。平白壞了我的規矩。”
柳息風說:“什麽規矩?幾條魚而已,又不是給你手術紅包。”
李驚濁說:“都是一樣的。本來是件好事,收了他的東西,事情就全變了味。我告訴他病情,不是因為缺幾條魚吃。”
柳息風說:“那你覺得我是因為缺幾條魚吃?”
李驚濁不講話。
柳息風說:“李驚濁,你這個人,就是不喜歡給人臺階下。”
李驚濁說:“今天我不收這幾條魚,你就把我這個人定了性了,是吧。”
柳息風說:“王四爹錯怪你,前幾天還差點打了你,現在他不送你點東西,心裏過不去,你看不出來嗎?”
李驚濁說:“我看得出來。但是我自私。我情願他心裏過不去,也不願我自己心裏過不去。他要打我,是他的污點,我收了東西,就是我的污點。我情願污點在別人身上。”
柳息風嘆了口氣,說:“你這個人。”
頭發上的水滴在背上,風吹過去有點冷,李驚濁想起自己衣服都沒穿就跑出來,就是因為擔心眼前這人,可這人倒好,不僅要收禮,還教訓他不會做人,他想想就覺得來氣。他拿着毛巾一邊擦還在滴水的頭發,一邊轉身往屋子裏走,一時不想搭理柳息風。
柳息風跟在他身後,說:“哎,你——我馬上把魚還回去。”
李驚濁轉過身,不講話。
柳息風提起桶子,說:“今天不把這四桶魚還回去,只怕六十年以後你還要念叨我替你收受賄賂。”
李驚濁低頭笑起來,說:“我陪你去。”他生柳息風的氣根本生不了多久,柳息風一句話,他便全好了。
兩人提着水桶往王家而去。
腳步聲小了。
西牆外,忽然探出一個頭來,盯着兩人的背影一陣,頭又縮回去。
“岩哥真是厲害,上次只在茶室跟這個小醫生打過一次照面,後來又只在泰拳館門口看見一張照片,跟着一路就找到這裏來了。但是,柳息風一直跟這個小醫生在一起,怎麽辦?連他一起綁了?不過……這一片住的人少說也有十幾戶,今天就差點撞上那個老頭子和他的兩個崽,就這麽進去,萬一給人看見……”
“今天也就來踩個點,急什麽?我長了教訓,不要急,慢慢來。不怕弄他不到手。”曹森岩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在手心掂了掂,然後便用石頭尖在李家西牆牆角不起眼處劃了一個叉,“小醫生不要動,他家裏不知道是什麽背景。而且他跟我無怨無仇,我曹森岩不做傷及無辜的事。我早打聽清楚,一三五上午,小醫生都不在,總會讓我找到沒人的時候。”
其他幾人聽了,點頭稱是。
曹森岩又說:“家夥帶了吧。”
一個小弟點點頭,掏出一根錘子。
曹森岩咧開嘴,笑了:“到時候,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全部敲斷,看他還拿什麽來寫字。還有書呢?也帶了吧。”
“都在裏面,重得很。”另一個小弟在一個大箱子上踢了一腳,箱子紋絲不動。
二十三拾六床
周三那日,柳息風本想要李驚濁陪他去看這一片的土地廟,可李驚濁又要上泰拳課。柳息風便說:“那我去看你上泰拳課。”
李驚濁說:“沒什麽好看。”他擔心木教練在柳息風面前把他打太慘。
柳息風說:“我要去。”
李驚濁說:“你什麽都要看。到底有什麽好看?你小說的第二部,開始寫了沒有?不要又讓編輯催稿。”
柳息風說:“我在寫。”
李驚濁說:“講好你不去鎮上的。”
柳息風說:“那好吧。”
李驚濁說:“你在家認真寫作,等我回來。”
柳息風說:“你把我說得像留守兒童。總叫我在家裏認真寫作業。”
李驚濁聯想一下,就想笑,笑着笑着又想起自己前兩天還把柳息風說成妻管嚴,頓時就有些心虛:“你不像留守兒童。你在家等我,我回來給你畫畫。我這幾天又想起小時候的幾件事,已經記在便條上,到時候都畫給你看。”
柳息風高興起來,先是拉起李驚濁的手,又突然一合掌,看着李驚濁的眼睛,期待道:“我搬來你家吧。這樣你畫到多晚,我就可以看到多晚了。”
李驚濁不是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