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的畫收在哪裏了?我怎麽沒見到?”
柳息風說:“那個我自己來搬。”
李驚濁打量柳息風神色,說:“你不會把我的畫丢了吧?”
柳息風說:“你總把我想得沒有良心。”
李驚濁說:“到底放哪裏了?”
柳息風說:“跟我來。”
李驚濁跟上去,跟到一間卧室。柳息風揭開床罩,說:“喏。放心了?”
一幅卷軸躺在被子下面。
李驚濁心頭一動,說:“你帶着我的畫睡覺?”
柳息風說:“你現在得意了?”
李驚濁嘴上卻不承認,只一聲不響回去繼續包書,包得細致萬分,有如在為情人穿衣服。
堂屋大門外落進來的陽光自東轉西,兩人才将書籍由陳宅轉至李宅,從此李驚濁家堂屋變成柳息風家堂屋翻版,适合捉迷藏。稍歇一頓中飯的工夫,李驚濁便又去搬其他東西,柳息風說犯困,躺到李宅屋檐下陰涼處睡覺。
下午,李驚濁正搬着一個箱子,恰巧教王四爹的二兒子看見。二毛本來要去小賣部買煙,一見李驚濁,連煙也不買了,拍拍胸脯,說:“小李大夫搬家,怎麽連個幫手都沒有?我們家裏有的是人,一齊喊來,不要兩個鐘頭,全部搞定。”
等二毛再次回來,身後跟着一群人,都是二毛牌友。二毛說:“牌場如戰場,這些都是我戰友,小李大夫不要客氣,做一回二營長,底下小兵盡管指使。”
李驚濁仔細往人群裏面一看,男女老少都有,連孕婦也不缺,這樣的二營他哪裏敢差使?于是便說不用。
二毛只當他面皮薄,當即便自行當家作主說:“小李大夫平時就這副冷冰冰的相貌,大家不要往心裏去,來,我們早點進去搬,早點搬完。裏面的東西,都當自己家東西,小心再小心,千萬不要搞壞了。小李大夫城裏長大,人金貴,東西也金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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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驚濁眼看二毛往李宅走,忙喊:“哎,不對——”
二毛轉眼已經從屋中搬出一箱衣服來,豪爽道:“送到哪裏去,盡管講!”
李驚濁說:“……那是我剛搬進去的。”
半天,二毛才弄清楚,看着躺椅上的柳息風說:“哦,原來是紅燒魚塊先生要搬家。”
人多聲雜,紅燒魚塊先生被吵醒,懶懶打個呵欠,睡眼惺忪。他衣服也不知道怎麽穿的,身子一斜,手一垂,便滑出半個雪白肩頭來,還仿佛不自知。
李驚濁見柳息風那樣,心下火起,從箱子裏随手拿出一件衣服便往柳息風頭上一罩。等衣服已經上了柳息風頭頂,李驚濁才發現那是件冬日穿的雙層大衣,又厚又重,還有一圈毛領子。
柳息風本來連四周都沒看清楚,這一蓋,倒把他給清蓋醒了。只見他從大衣裏鑽出個頭來,抱怨說:“你做什麽?怎麽這樣悶熱,我要脫件衣服——”
還要脫件衣服?絕不允許。
李驚濁直接把柳息風按回大衣裏,對二毛說:“真的不用,我自己搬就好。明天還有時間,不着急。”
二毛不肯走:“小李大夫又見外了,我們做幫手,今天夜飯之前就搬完,哪裏還要等到明天?”
二毛堅持要幫忙搬東西,不幫這個忙就不肯走,另一邊,柳息風也堅持在大衣下掙紮,不從裏面出來就不肯老實。李驚濁無奈,只好跟二毛講:“東西在後頭,箱子都打包好了。麻煩了。你們先過去,我馬上就來。”
“這才對頭嘛,千萬不要見外。”二毛這才笑開,領了衆人前呼後擁往陳宅走。
柳息風從大衣裏掙脫出來,滿身大汗地解衣服,也不講話,解了上衣,只留一條長褲,光着上身便往屋裏走。
李驚濁說:“你去哪裏?”
柳息風根本不理他。
李驚濁自知剛才蠻橫,拿起柳息風的上衣追上去便說:“剛才是我不對。”
柳息風不講話,走進浴室,把門一關,水聲響起。
李驚濁想他是受不了一身汗,去洗澡了,自己站在外面等着也沒有用,只能等他出來再道歉,便去陳宅看東西搬得如何。
陳李兩家本就近,二毛帶的人又多,三兩下便将東西搬了大半。待開始搬書房的東西時,二毛說:“有個櫃子裏有好多紙,怎麽搬?”
李驚濁以為他在講柳息風收集的那六櫃子不同的紙,便說:“拿出來放到我家櫃子裏就好。”
沒想到二毛拿出來的,全是寫了字的手稿。李驚濁吓了一跳,說:“這是從哪個櫃子裏拿出來的?快放回原處。”
二毛也被他的态度吓一跳,忙問:“這是什麽重要文件?我看見,就放在書桌櫃子裏。我只聽你講的原樣拿出來,連頁碼都沒搞亂。”
李驚濁也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麽,只是這些手稿并不像那些郵票冊、雨傘、臺燈或者盔甲,柳息風并不曾主動展示給他看,也沒有提起過。柳息風既然将這些手稿收在櫃子裏,就應該是不便讓人随便看的。
“這是柳先生的東西,放回去,等他自己來處理吧。”李驚濁說。
二毛本來是抱着稿紙,現在聽了李驚濁的話,覺得手裏的稿紙有如黃金,便改抱為端,像端着件文物似的往屋子裏走。他一邊走,一邊好奇,上面是寫了什麽東西,連小李大夫都這樣看重?看看總不要緊吧。看看又不會把這些紙看少幾頁,更不會把上面的字都給看跑了。二毛這麽想着,于是邊往書房走就邊看起來。他這一看,便驚奇起來,因為紙上有三個字,他真是太熟悉了,從沒有這麽熟悉過。
那三個字是:太平鎮。
二毛平時也看點《故事會》之類的書,現在發現這稿紙竟然在講太平鎮的故事,一下沒忍住就站在書桌邊看了起來。這頁正講到六十年代,太平鎮旁邊一座村莊,一個小青年路經土地廟躲雨,一時起壞心眼,對着廟裏供的像撒了泡尿。二毛覺得搞笑,繼續往下看。那小青年放了水,舒服了,一出廟門,一道驚雷劈下來,吓了小青年一跳。從此小青年就成了傻子,整天瘋瘋癫癫。二毛看到這裏,忽然停下來,這事情怎麽像在哪裏聽到過?
李驚濁和其他人一起搬了趟東西,回來的時候見二毛還沒有出來,便進書房去找。哪知二毛不僅沒将手稿放回去,還坐下來,當在自己家一般坐在書桌前面,看柳息風的手稿。
“你在做什麽?”李驚濁走過去。
二毛擡起頭,敲着稿紙,說:“小李大夫,這個故事我聽我爸爸講過哇!”
李驚濁沒有看稿紙,而說:“收起來。”
二毛怕他不信,拍着稿紙激動道:“真的,我想起來,這還是你家的事!你爺爺有個弟弟,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是送給別人家養的那個弟弟。他的崽,就在土地廟撒了泡尿,出門就被雷劈了,一輩子變成傻子。你爺爺沒有跟你講過?”
李驚濁将稿紙從二毛手下抽出來,放進櫃子裏,說:“不要看了。”
二毛見他态度比方才又冷淡幾分,讪讪道:“不看了,不看了。”
李驚濁心中有些煩亂,卻不便表現出來,只說:“大家搬這麽久也累了,一起去我家吃杯茶。”
二毛連聲答應,又說:“我去買條煙,發去大家一起抽。”
李驚濁說:“我去買吧。”
二毛說:“我去,我去。”
李驚濁不想讓二毛出力又出錢,也不想做費時間的推讓之舉,便跟二毛一起去小賣部。一路上,李驚濁的腦子一直控制不住地在轉,他必須像不去看柳息風的手稿一般克制自己,不去問二毛柳息風究竟是怎麽寫這個故事的。他知道柳息風會記錄這些故事,也許這只是柳息風和他祖父的談話記錄。可是,如果那不只是談話記錄,而是……
已經很久沒有過的各種各樣的猜測與懷疑再次湧了上來。
走了一段,二毛忍不住搭話,因為他看小李大夫只顧悶頭走路,便覺得氣氛太僵硬。鄉裏鄉親,怎麽能不親熱呢?于是他說:“紅燒魚塊先生原來姓柳啊。”他才說一句,忽然想起什麽,恍然大悟,“哦!這個柳先生是不是就是開春住進來的那位柳作家?我聽人講起過他哩。怪不得家裏那麽多書,那麽多紙筆。講起來,柳作家住得好好的,怎麽要搬到小李大夫家裏去?”
李驚濁的思緒被打斷,聽此一問,便找個理由說:“柳作家借我書看,我免他房租,兩個人都劃得來。”
二毛點點頭,說:“小李大夫也是讀書人,喜歡看書。”
兩人又無話了。
二毛再尋話頭,說:“柳作家是個作家,那他寫過什麽書哇?也不曉得他有沒有文章登上過報刊雜志,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