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定我還看過哩。講起來,他今天寫的那個故事倒是寫得好啊。雖然那個故事我已經曉得了,但是他一寫,我就像親眼看到一樣,跟別人講的,就是不同。”

李驚濁知道柳息風駕馭文字的能力非同凡響,容易讓人沉浸,可是……他會像寫小說一樣記日記嗎?那他一天到底要寫多少字?

“這個故事他寫了多少頁?”等李驚濁反應過來,這個問題已經被他問出口。他有一絲後悔,卻也有一絲暢快。他太想知道了。

二毛想了想,說:“差不多三頁紙吧。”

李驚濁終于忍不住問:“這個故事有題目嗎?還是像寫日記一樣,寫了日期和天氣?”

二毛剛要作答,李驚濁卻又立即道:“不要告訴我。”他還是覺得自己不該問。

二毛看一眼李驚濁,覺得小李大夫翻來覆去,有點神經兮兮。

李驚濁也發覺了,說:“不好意思。”

二毛倒不在意,說:“我也不曉得小李大夫在想什麽,我就這麽講吧,那個故事,不是一個單獨的故事……怎麽講……哦!《水浒傳》!《水浒傳》小李大夫你看過吧?”

李驚濁不解其意:“看過。”

二毛說:“柳作家寫得就像《水浒傳》,裏面不止一個正主,三頁以後,就是另外其他人的故事了,但是這個另外的人,跟那個對土地廟撒尿的傻子又是認識的。就比如,講了黑旋風李逵,就再講及時雨宋公明。”

李驚濁知道二毛在講什麽了,二毛講的,可不就是長篇小說?

“不過土地廟的事情後面我就沒看到了。”二毛繼續講,“應該也是講太平鎮這一片的人吧……”

李驚濁聽了這句,打斷道:“什麽叫也是講太平鎮這一片的人?”

二毛說:“哦!我忘記講了,柳作家這個故事,就是寫的太平鎮啊。”

李驚濁下意識地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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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毛說:“太平鎮三個字立在紙上,又不會動,我認不錯的。”

李驚濁想,柳息風難道是在記太平鎮這一片發生過的事?那些稿紙,到底是所謂的筆記,還是要發表的作品?一瞬間,餘年和他的對話在他耳邊響起:

“你少給他講故事。講多了,要出事的。”

“能出什麽事?”

“有靈感的時候還好,但是誰會永遠有靈感?沒靈感的時候,你說他能幹出什麽來?”

“把別人的故事變成自己的故事?”

餘年當時沒有回答他。

此時李驚濁也沒有回答自己。他本就不是武斷的人,更怕錯怪了柳息風。

而且,他不知道這件事的邊界在哪裏。許多作品都有原型。只要是人,就受環境影響,各種環境。如果柳息風來太平鎮,就是想以太平鎮為背景,寫一部小說,也沒有什麽,即便用幾個舊故事,也不過使作品的真實感更強些……可是如果他整本小說都像今天二毛看到的這個故事,寫的全是李家真正發生過的故事……

這個猜測剛一冒出來,李驚濁便感覺到一種不舒服,一種複雜的不舒服,它沒有切實地被侵犯、被利用或者被欺騙那麽嚴重,但這它卻像一種摻了水的混合物,将稀薄的被侵犯感、稀薄的被利用感與稀薄的被欺騙感全部混雜在了一起。

李驚濁想到要去問柳息風原委,可卻又不敢提及因為自己的疏忽,有人翻過他手稿的事,也不敢提及自己也知道了他手稿的內容與形式。但是如果沒有緣由,便貿然去問,柳息風一定什麽也不會講,或者,講一大堆無關緊要的話。

一直走到小賣部,李驚濁也沒有想清楚。

二毛拿了條煙,李驚濁也跟着叫老板拿了一條。回到李家,李驚濁便開始心不在焉地發煙,一人一包,二毛一看,把他拉到一邊,說:“小李大夫,你這麽發,能發幾個人?”

李驚濁心思不在煙上,說:“那怎麽發?你來發吧。”

二毛說:“一人發一根,剩下的留着以後發。有的是用煙的時候。”

李驚濁把整條煙都給了二毛,說:“我不懂這些。”

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柳息風。

進屋去,浴室沒有人,柳息風也不見蹤影。

等他出了屋,只聽見一個四五歲的小朋友在喊:“媽媽,媽媽,這裏有叉叉,叉叉,三個叉叉。”

他媽媽拉住他,說:“這是別人家牆壁,不要跟着畫叉叉。手上石頭,趕快丢掉。”

李驚濁走過去一看,他們家牆角不知為何,被人畫了三個叉。

二十五拾規定

李驚濁想到以前看過有新聞講,有小偷踩點時,便會在門口做标記,不同标記有不同含義,等主人不在家的時候便進屋偷竊。這三個叉不知道是誰畫的,可能是附近的小孩,也可能是有人故意做的記號,李驚濁覺得不安全,便讓二毛借了一把油漆刷,将那三個叉刷掉了。

外面的人煙也抽了,茶也吃過,都散了,現在天也黑了,李驚濁還是沒找到柳息風。他将自己家和陳宅的所有房間全部檢查了一遍,想不出柳息風還能跑到哪裏去。洗個澡,也能把人給洗丢?

他想到柳息風喜歡去跟別人聊天,便将附近人家都走一遍,确認柳息風沒在鄰居家談笑風生。不在跟人聊天吃茶,難道跑出去看山看水?可夜裏能看見什麽?李驚濁在門前等了半天,也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一種可能:柳息風去了鎮上。

想到這裏,李驚濁将大門一鎖,便往鎮上走。

路上連燈也沒有,他拿出手機當手電筒,走了一陣,快要走到石橋處,忽然手機的光照出橋的扶欄上垂着一個人,那人的腳立在橋上,上身卻彎下來,一副馬上要從扶欄上倒栽下橋的姿勢。再細看,一頭長發順着朝下的頭一起垂下,懸在河水上方,有如女鬼。

李驚濁大駭。他倒并不是怕鬼,而是認出那人是柳息風,不知出了什麽事。柳息風那姿勢就像……有人想抛屍河中但又沒能抛下去,只能讓屍體橫陳橋欄上。

“柳——”一聲名字還沒喊出口,柳息風已經懶洋洋地從橋上直立起身子。

李驚濁難以理解地問:“你在幹什麽?”

柳息風說:“想事。”

李驚濁說:“你一定要這樣想事?”

柳息風說:“頭發是濕的,貼在背上很難受。”

李驚濁說:“不能吹幹?”

柳息風說:“你們家沒有吹風機。我的十二種吹風機被你打包進了不知道哪個箱子裏。”

找了柳息風太久,一找到又是一番這樣的對話,李驚濁半晌才想起他找柳息風到底是要說什麽。他說:“你不生氣了?”

柳息風說:“生什麽氣?哦,你說你意圖悶死我的事。”

李驚濁辯解:“我沒有意圖悶死你。”

柳息風說:“那你是想做什麽?”

李驚濁支吾:“就是……”

柳息風瞥他一眼,說:“醋王。”

李驚濁說:“你知道了。”

柳息風說:“想也不用想。整個山西省的醋也不夠你吃一天。”

李驚濁說:“你不要小看山西省。”

柳息風說:“我是不敢小看你。”

兩人往回走。

路上,李驚濁說:“你的東西,差不多搬完了。二毛帶人來幫忙,比較快。現在只剩下書桌裏的東西還沒有搬。”他在夜色中看柳息風的側臉,剛洗過的長發比平時蓬松,頰邊的線條一如既往的美好。若所有人都是從畫中走出來,那麽有些人一定被精雕細琢,有些人則不過遭人随手一揮,面目模糊。真不公平。

柳息風沒有講話,李驚濁又說:“你書桌裏的東西,是等一下搬,還是等到明天起來?”

柳息風說:“回去就搬,我自己來。”

李驚濁說:“不用我幫你?”

柳息風說:“天地之廣,就你力氣大,是吧。”

這下,李驚濁想問的話,徹底問不出口。他沒有柳息風那樣的本事,再怎麽繞,也繞不到書桌裏的手稿上去了。

兩人回到家,吃飯,柳息風問:“我睡哪個房間?”

李驚濁說:“二樓有四個卧室,平白少了兩個後院,委屈你将就一下。”

柳息風說:“少了兩個舊的,多了一個新的,這便将就着用吧。”

李驚濁沒聽明白,說:“什麽新的?”

柳息風盯着李驚濁,故意從他頭頂開始,一徑打量到他的腳面,笑中有深意,卻不講話。

李驚濁突然懂了,臉轟地一下紅起來,指着自己,說:“我是新的?後院?”

柳息風提箸夾菜,笑而不語。

李驚濁心旌蕩漾半天,忽然反應過來,說:“什麽叫将就着用?我給你睡,你還覺得将就了嗎?不對,什麽叫‘用’?誰讓你用了?”

柳息風放筷,悠然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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