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一句話不講。

等司機來了,李驚濁放了行李,便坐到後排,還沒等柳息風進來,就把車門關了。柳息風手上拎一袋荔枝走到車邊,前後一瞧,直接坐到副駕駛去,跟司機聊了起來。

司機四五十歲模樣,講一口方言,柳息風也跟着講一口方言,二人一路上聊太平鎮二十年變遷。聊到半途,司機趁一個紅綠燈的時候盯着柳息風瞧,不信以柳息風的年齡能知道那麽久遠的事。二人聊得盡興,李驚濁本還坐在後排生氣,可不知不覺也被前排的對話吸引,覺得自己這氣生得沒有意思。

路經宗姨家,司機停車,李驚濁下車去接雪濃。雪濃留一頭男生的短發,穿一條無袖腰間有镂空的白色裙子,一雙裸色芭蕾平底鞋,拎一只小包,已經在門前等。她見到李驚濁,點一下頭,也不講話,只跟着李驚濁一起坐到車後排。

司機發車,李驚濁介紹柳息風和雪濃認識。雪濃從反光鏡裏看柳息風,點點頭,不講話。柳息風從前面遞一串荔枝給雪濃。雪濃說:“剝荔枝,汁水黏手。”

柳息風再遞上一包濕紙巾。雪濃道謝,接過荔枝和紙巾。

李驚濁說:“我也要吃荔枝。”

柳息風也遞給他一串,他不接,也學着雪濃說:“剝荔枝黏手。”

雪濃笑起來,抽一張紙巾給他。

柳息風卻将那串遞過來的荔枝收回去,剝好,才重新遞給李驚濁。荔枝皮去了,只剩一串晶瑩的荔枝肉懸在枝頭,只需一口咬下,吐核就好,手都不必弄髒,再沒有更方便的了。

這是區別對待了。李驚濁不好意思去看雪濃,反瞪着柳息風,以眼神暗示:做這麽明顯,你想幹什麽?

柳息風斜眼回他:你說呢?車上一股酸味,你又想幹什麽?

二十七拾堆煙

李驚濁在眼神對戰中敗下陣來,埋頭去吃荔枝。

吃着,李驚濁想起帶雪濃同行的目的,便說:“雪濃學文科還是理科?還是現在文理不分科了?”

雪濃說:“我們這屆還分,下屆就不分了。我選的理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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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驚濁問了幾句,便問到各科難易,又問到成績。雪濃不講話。李驚濁自知這樣只是讨人厭,但當別人家的孩子,可不就是來讨厭的麽?要講學習,成績總是繞不過去的話題。

這時,柳息風卻問:“雪濃課餘喜歡做什麽?”

雪濃有些防備,以為柳息風也要跟她講成績,只說:“也不做什麽。”

柳息風說:“我覺得你喜歡看書。”

雪濃驚訝,說:“你怎麽看出來的?”

柳息風不答,而說:“喜歡看小說。”

雪濃說:“嗯。”

柳息風笑着說:“你喜歡看誰的小說?說不定我們一樣。”

李驚濁無語,絕不可能一樣,他還記得他幫柳息風包書的時候包到過三個不同版本的《金瓶梅》,其中有一本插圖版,某幾頁幾乎被翻爛。

雪濃不肯講,柳息風提議:“你講一個,我講一個,我們同時講。”

李驚濁覺得幼稚,雪濃卻遲疑點頭,柳息風說:“三,二,一——”

“楊柳堆煙。”

“楊柳堆煙。”

雪濃更加驚訝地看向柳息風,說:“你也喜歡煙老師?”

李驚濁也沒想到,柳息風能和雪濃同時說出一模一樣的名字來。

閱讀是件私密的事,審美相同就足以惺惺相惜,它可以将二十九歲的男人和十七歲的女孩拉近到一種不尋常的距離。雪濃一下子對柳息風刮目相看,認定他不是一個“無趣的大人”,而是一個有情懷的、老朽(對這位十七歲的少女來講,二十九歲是她永遠不會到達的年齡)身體裏裝着少年靈魂的人。從這一刻開始,李驚濁在她心中被劃進叔叔的範疇,是老師與家長的同類人,而柳息風被稱作哥哥,是可以暢聊文學的知己。

柳息風點頭,雪濃便又問:“息風哥最喜歡煙老師的哪一本書?”

柳息風看一眼她的打扮,說:“《跌雲記》。”

雪濃也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裙子,說:“你……看出來了?”

柳息風說:“實在很像,無法忽視。”

雪濃一笑。

這兩人像是打啞謎似的,李驚濁聽不懂,便問:“什麽很像?”

柳息風笑而不語,雪濃也笑而不語。過一陣,兩人又講起楊柳堆煙的書來,李驚濁插不上話,只能吃荔枝。

柳息風一一點評了楊柳堆煙的每一本書,從人物到情節,再到文筆、結構……精妙處如數家珍,雪濃聽得又吃驚又佩服,沒想到柳息風這樣了解煙老師,她自己都比不上。

李驚濁一邊聽柳息風講,一邊心中默念“楊柳堆煙”,他覺得這筆名很耳熟。默念到第三遍時,他忽然想起來,楊柳堆煙可不就是餘年說過的柳息風的馬甲之一?想到這裏,他再看柳息風,只覺得這人臉皮厚度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另一邊,雪濃問柳息風:“息風哥怎麽這麽了解煙老師?”

柳息風還在一臉誠懇地胡說八道:“噢,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雪濃驚喜道:“你居然認識煙老師?我在網上找了好久,連她的照片都找不到,只有一個筆名。”講到這個話題,雪濃不像剛才那樣安靜,而幾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的眼睛亮起來,話也多起來,渾身沐浴着一種光芒,又是問煙老師到底是個什麽人,又是問煙老師多大年紀,長得是不是很漂亮。

李驚濁疑惑道:“楊柳堆煙是女的?”

雪濃信心十足地說:“當然了,雖然沒有見過她本人,但是我知道,煙老師那樣的文字,男的是寫不出來的。”

李驚濁看一眼柳息風,很想笑。

柳息風也沒想到雪濃認定楊柳堆煙性別為女,但是他聽了,仍舊鎮定自若,不但沒有打破雪濃的幻想,還十分自然地說:“煙老師非常漂亮,非常年輕,就像畫裏的人一樣。”

李驚濁:“……”呵。

“我就知道是這樣。”雪濃從包裏拿出手機來,做了粉色指甲的白皙手指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我要告訴群裏的姐妹。”

雪濃打完字,還把手機遞給柳息風看:“這是煙老師的同好群。”

一條一條的新消息,屏幕上的文字不停地往上刷,柳息風随意捕捉到一條,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煙老師,這一段,好可愛,想日。”

“咳,咳……”李驚濁差點把荔枝核卡在嗓子眼裏,“柳息風,你在講什麽?”

柳息風說:“我照原話念的。”

李驚濁心說:現在的女孩子都是這樣說話的嗎?

雪濃擺擺手,覺得李驚濁的反應就像一個快要入土的老人家:“這只是極普通的稱贊,大家都這麽講。”

柳息風好奇道:“還有什麽稱贊?說來聽聽。”

李驚濁說:“雪濃,不用告訴他。”

柳息風說:“我要聽。”

李驚濁說:“我不要聽。”他加重了那個“不”字。

雪濃為了難。柳息風說:“那不如等下了車,雪濃悄悄告訴我。”

雪濃點頭。李驚濁瞪柳息風,柳息風回他一個得意的笑。

雪濃又十分期待地問柳息風:“煙老師有沒有簽名售書的計劃?我好想要煙老師的簽名。”

柳息風說:“據我所知,應該沒有。”

雪濃一臉遺憾。

柳息風說:“不過——”

雪濃看向他,就像待斬的囚犯聽見“刀下留人”似的,說:“不過什麽?”

柳息風說:“不過我可以幫你向他單要一張。”

雪濃看柳息風的眼神已經像在看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真的?”

柳息風說:“當然。不過——”

李驚濁接口說:“不過下一次考試,你的班級排名要前進十個名次。”

雪濃看看李驚濁,又看看柳息風。柳息風作無可奈何狀:“我得聽他的。”

李驚濁心說:你柳息風就會裝好人,惡人倒全讓我做了。

雪濃說:“驚濁哥和我媽好像。考試進步才可以買裙子。”

柳息風在前排說:“李叔叔就是嚴格。”

雪濃捂嘴笑起來,看一眼李驚濁,也跟着叫:“李叔叔。”

李驚濁瞪柳息風。柳息風打開車窗,手臂撐在窗沿上,怡然看窗外風景,假作天真無邪。

雪濃與柳息風聊了一路,還要柳息風為她推薦書看。柳息風則要跟她學習高中女生的講話方式,一來二去,柳息風講起話來已經仿佛雪濃的同齡人。

車至茶園,翠綠落了滿眼,深深淺淺起伏的茶山果然包裹着一小抹粼粼的碧波。雪濃下車,熟門熟路地領他們進去。柳息風在她左側撐着遮陽傘。李驚濁當挑夫,拎着東西走在雪濃右側。

待雪濃去尋人來開船時,李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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