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濁才有機會跟柳息風說一句:“煙老師?你倒好意思,還要人誇獎。不過,你怎麽知道她喜歡楊柳堆煙?”
柳息風笑笑,說:“現在有多少女高中生會剪接近寸頭的短發?她的裙子、鞋子、包,連着發型,全照着《跌雲記》女主角出場時的描寫來選,我自己寫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李驚濁看着雪濃的背影,說:“狂熱書迷。”又說,“哎,那不如這樣,以後你就以楊柳堆煙的身份激勵她,偶爾寄張簽名,寫幾句鼓勵的話,讓她考個好大學。”
柳息風說:“劇情俗套。零分。”
李驚濁說:“俗套卻有效。偶像效應。”
柳息風說:“無效。你想一想,要是楊柳堆煙是那種激勵讀者考個好大學的作者,雪濃還會喜歡她麽?雪濃不喜歡那一套。”
李驚濁一想,倒也是,可是,他問:“那有什麽辦法能讓她好好學習?”
柳息風說:“不要費心了。十七歲的少女和七十歲的老太太一樣難說服。”
李驚濁內心翻了個白眼:你們作家,為了押韻,編個金句,什麽鬼話都講得出來。
柳息風看他神色,說:“我在總結人間真理。”
“難說服不代表不可說服。”李驚濁說,“你柳息風不是最擅長做這種事麽?”
柳息風說:“哪種事?”
李驚濁說:“三句話就讓人對你言聽計從。”
柳息風說:“反了。”
李驚濁不解:“什麽反了?”
柳息風說:“不是別人對我言聽計從,我只是指出別人到底想要什麽。我改變不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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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驚濁說:“我就變了。”他在柳息風面前,已經跟從前完全不一樣,“我從前不喜歡玩笑,也看不見生活的樂趣。”
柳息風看出他的心思,說:“只是因為你從前不了解自己。現在你了解了一點。”
李驚濁找到一個漏洞,說:“這種了解,就是一種變化。”
柳息風說:“那也不是我把你變成這樣。是你自己做出了改變。沒有人會為別人做出改變。”
李驚濁不同意:“我就會。”
“好吧。”柳息風笑起來,那笑幾乎有點寵溺的味道,“你會。”
李驚濁第一次從柳息風臉上讀出了滄桑的感覺,那個笑容背後不知有多少經歷,李驚濁忽然想到了餘年,柳息風的語氣有餘年的味道,就像所有的過來人,輕巧地說一句:“好吧。小朋友,我不和你争,你長大就懂了。”李驚濁不喜歡這種語氣,也不喜歡這個笑容,他覺得不平等。餘年怎樣和他說話,無所謂。但是柳息風不可以也把他當小朋友。
“你不打算跟我講道理,是吧。”李驚濁說,“就仗着你年紀大。”
柳息風說:“我只是在講,你和我不一樣。這沒有什麽。”
李驚濁說:“你就沒有為任何人改變過嗎?”他的思緒捕捉到了什麽,說,“你不是也因為朋友一句話,留了十四年長發?”
柳息風不講話,轉過身去,好像在看身後的茶山。
斜陽相照,山風飄飄。良久,李驚濁說:“你不肯跟我講,就算了。”
二十八拾笛聲
“管船的師傅今天不在,大船開不了,我們自己劃小船吧。”雪濃走過來,說,“等太陽小一點再下湖,先在亭子裏坐一坐。我喊人泡茶來。”
柳息風撐開遮陽傘,說:“我陪雪濃去。”
李驚濁對柳息風說:“只有你長了手臂。”
柳息風把傘遮到雪濃頭頂,說:“雪濃的手臂不是用來撐傘的。”
李驚濁說:“你的手臂就是用來撐傘的?”
柳息風說:“是呀。我最喜歡給人撐傘。”
他說着,和雪濃一道走了,徒留李驚濁一個人在亭子裏坐着。
走了幾步,雪濃擡頭看柳息風一眼,說:“有情況啊。”她已經将柳息風當作可以開玩笑的朋友,講起話來語氣裏都是揶揄。
柳息風說:“嗅覺靈敏。”
雪濃狡黠一笑,說:“我早就看出來了。快講,你們什麽關系?”
柳息風說:“早看出來。多早?”
雪濃一臉世事洞明的樣子:“驚濁哥問你要荔枝吃的時候。在車上不講,是因為車上有司機叔叔,他和我媽是一邊的,不方便講。講出來就要壞你們的事。下了車不講,是因為驚濁哥好正經,我才不要問他。”
柳息風笑起來:“我不正經,所以你來問我?其實你驚濁哥也就是假正經。”
雪濃說:“是嗎?”
柳息風點頭笑,說:“一逗就臉紅。”
雪濃眼睛一轉,說:“喲,你很了解他嘛。快講,你們到底什麽關系?”
柳息風說:“你都看出來了,還問?”
雪濃雙眼透出八卦之色:“我只看出來有情況,沒看出來到哪一步。确定關系了嗎?你是驚濁哥的男朋友了嗎?”
柳息風想了想,說:“可惜還不是。”
雪濃為他着急:“那你得努把力呀。”
柳息風說:“我,努把力?”
雪濃說:“對呀。我媽跟我講,驚濁哥硬件條件超好,他們好多老同學都想把女兒嫁給驚濁哥。驚濁哥是他們同學群裏的女婿No.1。你至少有二十個潛在的競争對手。”
柳息風說:“宗老板也想?”
雪濃搖頭:“我媽更恐怖,她想要我成為驚濁哥。可是我除了頭發短,哪一點都成不了驚濁哥。”
柳息風笑說:“你自己不想?”
“不想。沒意思。”雪濃的眼神裏帶着憧憬,臉龐像初升的朝陽,“我要成為煙老師那樣的人。一行文字,就是一滴劇毒,侵蝕人心。”①
柳息風笑笑,說:“你不覺得文學是救人的。”
雪濃想了想,說:“一部分吧。一部分是。剛巧,我不喜歡那一部分。我不喜歡擺着一副想拯救讀者姿态的作者。”
柳息風聽了,說:“其實每本書都是一面鏡子。”
雪濃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
柳息風說:“倘若一只猴子在向內凝視,你別指望一位使徒在向外張望。②你對‘被拯救’格外敏感抵觸,才覺得別人都想拯救你。”
雪濃想了一下,明白過來,佯怒說:“哈?你的意思是,我是猴子?”
柳息風無辜道:“我沒有講。利希滕貝格講的。”
雪濃不依不饒:“你就是在講我是猴子。”
柳息風一臉悔恨之色:“該死的利希滕貝格。”
雪濃裝不出怒态了,只想笑:“你這個人……”
說着,他們走到茶園中的一間茶室,雪濃叫人泡好茶,自己端過,與柳息風一同打道回小亭子。回去路上,雪濃想聊煙老師,還想問柳息風和煙老師到底是怎麽認識的,可是她不知怎麽回事講了幾句就被柳息風三言兩語帶跑,莫名被勾起一肚子表達欲,最後講了一路自己對文學的見解,連帶自己的私人故事也講了一堆出來。
到了亭子,三人吃茶。雪濃光吃茶,不講話,眼神卻在柳息風和李驚濁之間打轉。李驚濁被她看得不自在,說:“怎麽了?”
雪濃這才開口,說:“驚濁哥,你覺得息風哥怎麽樣?”
李驚濁看一眼柳息風,說:“什麽怎麽樣?”
雪濃想到柳息風講李驚濁一逗就臉紅,便故意拖長了聲音說:“就是——做男朋友的話,怎麽樣?”
她以為李驚濁會臉紅害羞,沒想到李驚濁不但沒有臉紅,反而板起臉,眉也皺起來,顯出即将發怒的可怕樣子。“柳息風。”李驚濁站起來,往亭子外走,“我有話跟你講。”
雪濃不敢講話,柳息風放下茶杯,跟在李驚濁身後。
走出好遠,李驚濁才壓低了聲音,卻異常嚴厲地對柳息風說:“你對她做什麽了?你別的狐朋狗友我管不了,她才念完高一,你想幹什麽?”
柳息風眉心擰起,不答,反問:“你覺得我想幹什麽?”
李驚濁嗤笑一聲,說:“你還能幹什麽?”
柳息風說:“你告訴我,我能幹什麽?”
李驚濁說:“幹什麽,你自己不知道?”
眼看又把話講成這樣,柳息風氣笑了:“李驚濁,你能不能改改你這個毛病,事情沒搞清楚,先莫名其妙對我發一通火。這不是第一次了。”
李驚濁一聽,也想起之前的誤會,深呼吸幾下,怒氣平息下來。可他在這方面仍不相信柳息風,柳息風實在很愛拈花惹草,所以他用一種冷淡的口氣說:“那你講,如果你沒招惹她,她為什麽會想知道你做男朋友怎麽樣。”
柳息風冷着臉,說:“你先向我道歉。”
李驚濁說:“你先講清楚,如果是我誤會你,我立即道歉。”
柳息風說:“我沒有義務整天跟你解釋。李驚濁,我現在去散一圈步,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