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節
這樣。”李驚濁已經有了決斷,“我必須承認,我現在狀态不好。我會在一個狀态好的時候看這些東西。”他指了指矮櫃,“從你的态度我也推斷得差不多,這些東西大概是你做了什麽壞事的佐證。既然你沒有在牢房裏,這壞事就算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而且,在你身邊這麽久,多少我心裏也有點底。”
此言不作僞,他曾經有許多懷疑,無論是哪一種猜測,都沒有考慮過柳息風是個好人。回憶間,李驚濁想起他們初識時候,那天在茶室,柳息風也講過,他不是塊好玉。
不是好玉又如何?
喜歡一個好人只需憑借本能,喜歡一個壞人則需要足夠的膽魄。也許是因為李驚濁從小到大一直在選擇那些更不确定的、更難以掌控的東西,所以他也更有魄力,去接受柳息風未知的一切,哪怕那一切都是壞的,哪怕接受的時候會不那麽輕松。
柳息風立在原地,沒有講話,孤影寂寥,看上去有點落寞。
“柳息風。”李驚濁低喊。
柳息風看了過來,和初見時一樣的桃花面孔,傾墨長發。
李驚濁雙眸深處透出他這個年齡少有的堅定,可靠與包容,還有當他看着柳息風時才會有的溫柔笑意。
四目相對,他看出柳息風壓抑在眼底的、幾不可見的一絲不安,便溫柔道:“放心,我早知道你不是好人。”
他講完,柳息風的雙眼中忽而有了一抹觸動,就像夏日蜻蜓微扇的薄翅,那一瞬,宛若流金。
可是很快,柳息風就閉了閉眼,掩去眼中的所有情緒。之前無論李驚濁講了多少,他都不能信任,可只這一句……
再睜開眼時,柳息風眼底也漫上了一片溫柔顏色。
兩人這麽看了一陣,李驚濁感覺移不開眼,柳息風眼中何曾有過這種顏色?可兩人也不能整晚就這麽看着對方,于是他心說:再看一會兒就不看了。他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很快他就發現這一個一會兒以後永遠還有下一個一會兒。看到最後,實在是不能再看了,李驚濁才說:“你不進去睡覺麽?”
柳息風點點頭,推開卧室門,進去了。他剛躺到床上,熄了燈,一個人影就摸進門來,睡到他身邊。
“李驚濁?”柳息風在黑暗中問。
“嗯。”李驚濁輕手輕腳地把差點硌着自己的畫卷放到床頭櫃上,然後試探着抱上柳息風的腰,頭也靠在柳息風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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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講,不跟我睡一張床麽?”柳息風語帶笑意。
“那是之前。現在不一樣。”李驚濁用力吸着柳息風身上的味道,他已經刻意跟柳息風保持距離好幾天,現在好像要一次性将失去的全補回來。
柳息風笑起來,胸膛震動。李驚濁說:“你笑什麽?”
柳息風說:“還走麽?”
李驚濁說:“走去哪裏?”
柳息風說:“返校。你講的,半個月之後。現在只剩不到半個月。”
李驚濁為難道:“遲早要走的,不是半個月,也是一個月。”
柳息風說:“你不是休學一年麽?”
李驚濁雖然原本是休學一年,但他的心理狀态比自己預料中恢複得要快,而且之前看文獻時他已經有了畢業論文的想法,所以很想盡快回學校把實驗給做了。他怕柳息風不高興,便裝可憐說:“學業在身,身不由己。我一放假就來看你,行不行?”
柳息風說:“好啊你,上了床就要走,玩弄我感情。”
什麽叫上了床就要走?簡直血口噴人!
李驚濁剛想辯白,還沒張口便意識到柳息風在開玩笑,于是順着那玩笑話問:“如果我真玩弄你感情,你要怎麽辦?”
柳息風在李驚濁腿間撩了一把,說:“那我就玩弄你的肉體。”
李驚濁趕忙捂住裆部,一邊躲柳息風的手,一邊咬牙道:“柳息風!”
柳息風悠然應道:“哎~”
李驚濁氣得一個人在一邊磨後槽牙,柳息風就在旁邊笑。
等柳息風不笑了,李驚濁忍不住問:“你……怎麽想通的?就是,那些,怎麽又願意告訴我了?”
柳息風警告道:“李驚濁,你現在可有點太得意了啊。”
“我哪裏……”李驚濁突然懂了。柳息風都把過去交到了他手上,任他評判,任他選擇,除了在乎,還有什麽原因?這還要問?這一問,可不就是得意麽?可是,得意的滋味真好啊,李驚濁的嘴角彎起來,彎得太高,太久,臉上的肌肉都發痛了也放不下來。
柳息風見他半天也沒有講話,詫異道:“你還在得意?”
李驚濁揉了揉臉上的肌肉,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沒有。我沒有得意。其實,就算你一直不肯告訴我,我也……”他一時講不清楚,但他有一種感覺,即便柳息風真的沒有給他回應,即便他離開,他也還是會想念柳息風。
耄耋老人回憶起二三十年前的事,以為剛過兩三個月;而年輕人的兩三個月,卻可以當作二三十年來過。可能遇見柳息風,就是李驚濁最精彩的故事。如果離開,柳息風就讓李驚濁成了一個有故事可以懷念的人,可也将李驚濁餘下的人生襯得黯然失色。
“不會的。”柳息風明白李驚濁的意思,“走了就是走了。”
李驚濁不同意:“你不是我。在你看來,兩個多月很短,可在我看來——”
“現在你看兩個月像二十年,再過兩三年,你看兩個月像兩年,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再看兩個月,就是兩個月。”柳息風頓了一下,說,“反過來講,你以為會記二十年的事,其實記兩個月就算久了。人少年時以為會記一生的人和事,實際上也許記不了一個月。你返校以後,會找到更值得做的事,充實起來就想不起我了。”
李驚濁說:“就算你是對的,可我現在就躺在你旁邊,你跟我講這個?”這就算不是找架吵,至少也是破壞氣氛。
柳息風說:“你生氣了?”
李驚濁氣呼呼地說:“沒有。”
柳息風低笑一聲。
李驚濁說:“你笑什麽?”
柳息風說:“跟你講話,不直白不行。”
李驚濁不講話。
柳息風嘆了口氣,說:“等你返校,我去你們學校旁邊租棟房子吧。你們學校旁邊房價怎麽樣?”
李驚濁一愣,不曉得柳息風怎麽突然把話題轉到了這裏,可好在他也不笨,腦筋轉了兩下就轉過來:柳息風信不過時間,信不過距離,講了那麽多,不過是想留他在身邊。既然他不能不走,柳息風便只好跟他一起走。
他胸中湧起一陣熱流。不過……
“我們學校……”李驚濁怕他講完,柳息風就不肯跟他走了,“在北京……海澱。”
柳息風果然沉默了。
李驚濁連忙安慰道:“其實,我坐高鐵回來也很快。”
柳息風說:“你多久放一次假?”
“這個……”李驚濁答不上來,他當然是想一有假期就回來,但是他返校以後肯定身不由己,過年都不一定能回來,“今年,應該,大概,還可以回來一次……吧。”
柳息風指出:“現在才八月。”
李驚濁自知理虧:“要不,嗯,你委屈一下,我們租一個公寓。一棟房子實在是……嗯……”
柳息風突然想到什麽,說:“啊。”
李驚濁說:“嗯?”
柳息風說:“你幫我搬家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個裝滿鑰匙的盒子?”
李驚濁想了想,說:“好像是有。我當時還想問你,為什麽你連鑰匙都要收集。那些也不是什麽古董鑰匙。”
柳息風說:“那些不是收藏,那些是我的房鑰匙。”
李驚濁:“……?”
柳息風說:“我記得有位朋友送了我一棟別墅,就在北京,不過不在海澱。到時候我去裏面找一下。”
李驚濁:“……???”
“你不是講你窮困潦倒麽?”李驚濁忍不住問。
柳息風說:“我沒有講過。”
李驚濁說:“餘年來的那一次,你明明講了。”
柳息風說:“我講的是:落魄潦倒。落魄和潦倒都是形容人失意的詞。我從來沒有講過我窮。”
李驚濁說:“餘年還講你差點餓死街頭。”
柳息風說:“那是因為我失意到吃不下飯。”
李驚濁:“……”
“……好吧。”李驚濁追問,“那,什麽樣的朋友會送你一棟別墅?”
與以往不同,柳息風沒有含糊其辭,也沒有瞎編,而是原原本本講明了來龍去脈:那是柳息風的一位忘年交,老人沒有子女,臨終前想出一本自傳,卻沒有體力寫,于是便讓柳息風代筆,柳息風當時分毫未取,後來那位忘年交去世了,便将房産作為遺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