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節
等等。”李驚濁說,“你吹得不對。”
柳息風蹙眉,說:“不可能。”
李驚濁說:“真的不對。”
柳息風說:“那你再哼一遍。”
李驚濁又哼了一遍,柳息風越聽越不對勁,欲言又止。
李驚濁說:“怎麽了?”
柳息風說:“你再哼一遍。”
李驚濁不明所以,又哼了一遍。柳息風的神情極度一言難盡,良久,他才委婉道:“你有沒有發現,你這三遍哼得,都不太一樣?”
李驚濁知道自己唱歌(其實并不止)有一點跑調,所以以往柳息風撺掇他唱歌的時候他都無情拒絕了,可他沒想到自己連哼同一首歌都能哼成三遍不一樣的,耳根不禁紅了起來。
“吹個別的吧。”柳息風忍着笑,捏了捏他發燙的耳垂,好像知道他會臉紅,“我想想……《漁光曲》吧。”
夜色中,緩慢的笛聲仿佛帶着無限缱绻與追憶,與河面上那十來盞星星點點的荷花燈一同飄向忘川……當笛聲止在一聲綿長的尾音時,最後一盞荷花燈的映出的深紅倒影也消失在了河水盡頭。
兩人慢慢走路回到家,李驚濁關好門窗,說:“明早之前就不出去了。”
柳息風調侃:“小李醫生一身正氣,頭頂唯物主義光輝,何懼門外魑魅魍魉?”
李驚濁笑罵:“門外的可比門裏的好對付多了。”又問,“你今晚做什麽?還一個人寫小說?”
柳息風說:“不寫了。我去寫封信給餘年,那小說要從頭改起。”
李驚濁說:“不是之前幾天才講要寫完二三部嗎?連第一部都要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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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息風“嗯”一聲:“心态變了。長篇小說就這一點麻煩,時間跨度比較大,如果想法有了大的變化,就很難跟一開始的時候保持一致。”
李驚濁想了想,說:“我以為作家都是提前規劃好所有人物和情節,然後只管一口氣寫下去就行。”
“不僅是人物和情節的事。你想。”柳息風說,“比如現在有個作者要寫愛國主義題材,講個人為集體的忘我奉獻。他預備寫五十萬字的長篇小說,寫到二十萬字的時候卻突然在身邊的各種審查環境中強烈感受到了一種……極權:集體不只可以讓個人消失,集體還可以讓個人從未存在過。于是他開始懷疑他的集體主義,想要重新歌頌個人主義與自由精神——這個時候,當然,這個作者還是可以繼續寫,但是寫自己也不信的東西就會比較難受。他可以選擇難受着寫完,也可以選擇不寫了。”
“……這樣。”李驚濁思索一陣,好奇道,“如果你是那位作家,你選擇寫還是不寫?噢,對,你剛才講,你要大改。看來,你會選擇不寫。”
柳息風不答,而先問:“如果是你,你寫不寫?”
李驚濁說:“我肯定不會寫。”
柳息風說:“意料之中。其實這兩個主題我都不想寫。不過,如果我已經寫了,我就會繼續寫下去。”
李驚濁說:“就算你不信,也可以寫?”
“我信的東西很少。”柳息風笑了笑,眼中不起波瀾,“人們總是在動蕩時要民族主義,在和平時要自由精神,不是麽?寫什麽都會被記起,寫什麽都會被遺忘。”
“也是。”李驚濁問,“那你自己呢?是因為什麽要大改?”
柳息風語氣平淡道:“昨天忽然覺得前面沒寫好。”
李驚濁還欲細談,柳息風就摟着他,親一口,說:“我先去書房寫信。”
李驚濁回吻,說:“我去小客廳看書等你。”
柳息風剛轉身,又轉回來,從堂屋裏翻找一番,拿出幾本書來放到李驚濁手上:“都是我寫的。不過這幾本寫得不怎麽樣,你将就看。”
李驚濁把書抱到小客廳去,放一張柳息風喜歡的唱片,打開立式米色繡布仿長燈籠形臺燈,然後便像柳息風似的靠到躺椅上,翻那幾本書。幾本書都是用筆名發表,有的聽過,有的沒聽過,李驚濁按照出版年份排了序,從頭看起。
第一本書看了不到一百頁,一團陰影籠罩下來,李驚濁擡起頭正好吻上柳息風的唇。吻着吻着,李驚濁手上的書就被柳息風抽走了。他掙紮着想拿回書:“我還沒看完,也沒放書簽——唔。”
“書還能比我講得好麽?”柳息風一邊侵犯他的口腔,一邊用帶磁性的低沉聲音誘惑道,“看到哪裏了?我講給你聽。”
“看到,看到……唔……嗯……”李驚濁根本想不起自己看到哪裏了,上颚被挑逗着,舌頭被玩弄着,唇瓣被吮吸着,嘴巴也一直被強迫打開,連口水都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流出來。
柳息風用食指抹去他唇角的唾液,故意伸到他眼前,說:“我就這麽讓你垂涎欲滴?”
李驚濁想反駁,可口腔卻被柳息風的另一只手的兩根手指攪弄着,只能嗯嗯唔唔個不停,連個完整的詞語也說不清楚。他在意亂情迷中摸到柳息風的後腦,扯開發帶,霎時間長發傾瀉下來,落了他一身。
忽然,只聽見“咚”的一聲。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才扯發帶時手臂動作太大把什麽東西撞落到了地上,卻也顧不上檢查。
柳息風手上的動作沒停,擡頭看了一眼木制的天花板,眉心微微擰起來。小客廳的上面正對着二樓一間雜物間,兩層樓中間隔的就是一層木制解構,或許李驚濁沒有發現,但是他能聽出那聲悶響是從二樓雜物間地板上傳下來的……難道是貓撞落了什麽東西?
“柳息風……”李驚濁看着柳息風的眉眼,鼻子,嘴唇,怎麽都看不夠,他一只手撫摸柳息風的發,一只手去扯柳息風的上衣,嘴上還喘息着要求道,“……看我。你看着我。”
他剛說罷,嘴巴就被柳息風的唇封上。柳息風的手從他的鎖骨中線一路向下,指尖觸及之處,都引起一片電流,講不出的酥麻。心跳得太快,血流得太快,李驚濁可以感覺到頸側和腹股溝兩側的躍動,那可能都不是躍動,而更像不受控制的抽搐,他甚至有一種這幾處的動脈下一刻就要跳出皮膚表面的錯覺。
柳息風一邊給予李驚濁歡喜,一邊伸長手臂拉起臺燈的燈繩。手指稍一用力,繡布燈籠中的燈泡滅了,室內驟然一片黑暗,柳息風微微擡眼,只見天花板的木板縫中瀉出一絲極微弱的光來,剛好落在一樓的地面上。
柳息風手指猛地收緊,很快就将臺燈再次拉亮了,臺燈的光線強,強弱一對比,方才從天花板縫瀉下的一絲光便又瞬間不見了。可是李驚濁已經發現了不對,但他還沒有完全從快感中脫離出來,只是一邊着迷地撫摸柳息風的胸腰,一邊問:“怎麽樓上有光?你忘記關燈了嗎?”
柳息風安慰般吻了吻李驚濁的唇角,腦中卻在回想着,正上方的雜物間放了十幾箱他不常穿的衣服,十幾箱鞋子,各類雨傘遮陽傘,幾十個花瓶,幾十個煙灰缸,還有什麽……
猝然間,一道驚雷在他腦中炸開,似乎所有沒有通的關竅在一瞬間都通了。
不會的,不會的,他怎麽會遺漏那個……
那天的襲擊,明明是密室,那幾個人卻可以憑空出現,再憑空蒸發……
原來是那裏……
原來他們一直都在這棟屋子裏!
“嘎吱——”
“嘎吱——”
那是幾扇櫃門接連打開的聲音。
一,二,三,四……
柳息風以極快的速度默數着。
五,六,開櫃聲停了!
六個櫃子,真的是那裏。
緊接着,頭頂的木板傳來了震動聲,那是腳步,卻又不像正常人的腳步,那些腳步聲沉重而雜亂,好似伴随着甲胄與兵刃的摩擦聲,讓人想起從千百年前的沙場上走下來的亡魂……
“怎麽回事?!那是什麽聲音?”李驚濁猛然被樓上越來越大的腳步聲驚得清醒過來。
突如其來的大風也将門窗刮得啪啪作響,好像真的有什麽東西要來了。
就在一層木頭之隔的二樓,立着六個超過人高的櫃子。此時櫃門大開,六副完全不同的人型盔甲已經從櫃子中走了出來!
四十一拾柳葉
“噓——”柳息風讓自己和李驚濁都冷靜下來,他一邊快速地替李驚濁系好皮帶,一邊說,“報警。快。”
李驚濁下意識地在褲子口袋裏摸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我手機沒電了,只能就近借個電話。”
柳息風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快走。”
李驚濁驚愕:“你不走?”
“想什麽呢你?”柳息風說,“傻子才不走。你帶路啊。”
“我當你又——”李驚濁第一次見柳息風這副真挺把命當一回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