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節
知道,這次你要走,我留不住你。”
一分鐘已經足夠長。
可以落下許多個吻。可以低語許多次我愛你。
我愛你。
柳息風在心裏默默地說:我愛你。可是我現在告訴你,你一定不信。
一開始,我也不信。
我不知道我會愛你。
如果我早知道我會這麽愛你,那我一定會先将身上積攢了半生的灰塵抖落下來,将皮囊下的肮髒角落翻過來洗個幹淨,将每一寸爛掉的骨頭都拿到陽光底下去曬一曬。
如果我早知道我會這麽愛你,我一定會捧着一顆如你一般的赤子之心,去與你相遇。
柳息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再感覺了一下李驚濁的體溫,然後緩緩地松開了手臂。
……
李驚濁回來的時候沒有帶多少東西,走的時候也沒什麽可收的,帶回來的書都看完了,也就留在老家不帶走了,收來收去,最後不過收了一些做了筆記的文獻進行李箱。其他許多值得妥善保存的東西,比如柳息風做舊的畫卷、雕刻的印章和竹杯,比如小雲老板送的蜻蜓,他都小心地收進了自己卧室帶鎖的櫃子裏。
柳息風拿着手機過來,說:“沒有合适的機票。”
李驚濁“嗯”了一聲,拿起手機,說:“我再看看。”
柳息風感覺到嘴裏和心裏的苦味:“訂個票而已,你都不信我?”
李驚濁正要打開訂票軟件的手指停了一下,說:“……我看看火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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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過了。”柳息風說,“最合适的是今晚出發明早到的卧鋪,可以麽?”
李驚濁放下手機,說:“嗯。謝謝。”
柳息風被那聲謝謝刺了一下,卻沒有表現出來,他默默地出去,再進來的時候拿來一個箱子,對李驚濁說:“這些,你能一起帶去看麽?有點重。”
李驚濁看一眼箱子裏堆得老高的紙,說:“你寫的東西?”
“嗯。”柳息風說,“從今年春天住到這裏來開始,到現在為止的所有筆記,還有《太平鎮》的全部手稿。”說完,又補了一句,“它們不會騙人。”
李驚濁應了一聲,把那些紙仔細包好,也放進行李箱裏,然後問:“幾點的火車?”
“八點過十分。”柳息風說,“火車站近,還有時間。”
李驚濁說:“嗯。”
柳息風低着頭站了一會兒,朝李驚濁伸出手,說:“我們去走走,嗯?”
李驚濁還沒有來得及思考,身體就習慣性地把手交了出去。十指相扣的感覺還是那麽好,好得讓人不想放開。
柳息風一只手牽着李驚濁穿過大門,另一只手舉起來撥了一下門前大紅燈籠垂下的金黃絲縧,說:“真喜慶。過年的時候都不用再挂一次了。”
李驚濁轉過頭,柳息風的眼睛裏被燈籠映出一汪幽深的紅色。
“我們的貓喜歡撓書房的窗戶。”柳息風笑了笑,“有一次我抓着它的爪子和窗戶上的梅花比對了一下。”
李驚濁也低笑了一下,說:“結果怎麽樣?”
柳息風說:“無罪釋放。”
兩人繼續往東走,柳息風說:“其實我們還了那幾桶魚之後,我去王四爹家吃過一頓魚。我怕不去吃,他們再送別的東西來。但我又怕你罵我人品不端,所以吃完魚之後在他們的麻将館打了半天麻将,好不容易才輸了兩百塊錢給二毛他們。”
李驚濁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笑完又微微嘆了口氣。
經過兩人接過吻的那條窄巷,柳息風說:“要不要進去回味一下?”
李驚濁說:“……算了。往回走吧。”
柳息風說:“……也好。去看看你種的東西。”
兩人打道往西。
西邊田裏的菜全都死了,因為中元節後他們離開的那些天,地裏沒人澆水。藤架上未長成的小絲瓜也被曬成了絲瓜幹,癟得像一塊塊鞋墊。
李驚濁覺得可惜,他本來想做絲瓜湯給柳息風吃,在他的記憶裏,這片地裏養出來的絲瓜總是清甜的。
柳息風看出他那點遺憾,就說:“等它們落下來,肥沃了土地,明年又可以種新的。”
李驚濁明知明年不會再有時間回來種絲瓜了,可還是點了點頭。
柳息風望着田裏的泥水,忽然想到什麽,說:“我去去就來。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李驚濁聽了,笑起來,捧腹大笑,好像第一次聽見這個玩笑,可是他笑着笑着,就發覺柳息風的背影與田野都漸漸模糊了起來,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已經是滿臉的淚。
過了許久,李驚濁臉上的淚都幹了,柳息風才回來。
還是一腳的泥,身後卻沒有跟着牛。
“不曉得為什麽,今天找不到牛。”柳息風眼含歉意地笑了一下。
“沒關系。也不是一定要騎。”李驚濁看了一眼手表,“我該出發了,再晚就要趕不上車了。”
“……好。”柳息風說,“我送你到火車站。”
李驚濁回去拿了箱子,柳息風多拿了一件外套,說:“北京的天已經涼了。”
李驚濁說:“我宿舍有衣服。”
柳息風說:“路上怎麽辦?”
李驚濁便沒有再多言。
斑駁褪色的對開朱紅木門緩緩合上,把屋頂瓦片間漏下的天光關在了門內,就像今年夏天剛來時那一幕的倒序放映。
柳息風提前叫的車也已經到了,一路颠簸到了太平鎮。
柳息風看見車窗外“文武泰拳”的招牌,說:“我還沒看過你打拳。”
李驚濁說:“我在裏面被打得太慘,你還是不要看。你只要記得我平時的潇灑身姿就好。”
柳息風笑了笑,低低應道:“……好。”
車開到太平文房,李驚濁說:“我下去打個招呼。”
柳息風點點頭,說:“我就不去了,你幫我道聲謝。”
等李驚濁進了太平文房,柳息風就去小喬粉店買麻辣牛肉,要周郎切好,還要一份米粉,一份牛肉湯,粉和湯分開,好讓李驚濁路上吃。
周郎邊切牛肉邊說:“風兄好久不來,聽人講是回家讨了媳婦。我原本還不信,今天一看,确實像是成了家的人,穩重不少哇。”
柳息風說:“周郎聽誰講的?”
“大家都這樣講。”周郎把切好的牛肉包起來,并着湯、粉一起拎給柳息風,壓低聲音說,“怕老婆也沒有什麽,總比沒得老婆好,是吧。”
柳息風說:“周郎講話在理。”
周郎說:“都是經驗教訓。”
柳息風笑笑,又去施姐那裏買蒸好的點心。
施姐打量着柳息風,說:“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樣,也不像花蝴蝶了。啧啧,那位小帥哥講的時候我還不肯信。”
“哪位小帥哥?”柳息風雖問了一句,可心裏已經有數了。
施姐說:“就是和你一起吃過早點的小帥哥,後來又來打包小缽子蒸菜,高高大大的,又精神又漂亮。”
“是啊,又精神又漂亮。”柳息風朝太平文房的方向看去。
李驚濁已經從太平文房裏出來了,小雲老板送他到門口。
“身體第一。懸壺濟世一百年。”小雲老板說。
李驚濁點點頭。
小雲老板又問:“真的沒跟人吵架?”
李驚濁說:“這個問題你剛才問過了。”
小雲老板說:“可你剛才不回答我,盡講些顏料礦石。”
李驚濁說:“……算不上吵架。”
小雲老板說:“年輕氣盛,吵架也難免。相互喜歡已經不容易,走到一起更是可貴,只要不是原則問題,就不要輕易講分手。”
李驚濁說:“……嗯。”
小雲老板看他的神情,說:“不會是原則問題吧?”
李驚濁說:“我要走了,再講下去就要誤車。”
“去吧。”小雲老板看見提着大小吃食的柳息風從遠處走來,又笑着對李驚濁說,“我不等你了。”
李驚濁一愣,然後笑起來,說:“好。”
小雲老板說:“所以有話要好好講,日子要好好過,不要難過傷心,不要來找我解剖牛蛙。找我也要是因為高興。”
柳息風走近了,小雲老板朝他颔一下首,便轉身回了文房。
……
車從太平鎮開到火車站很快。
柳息風要李驚濁原地等着,自己去取票回來。
“你的。”柳息風說。
李驚濁看見柳息風手上還有一張火車票,柳息風解釋說:“要不沒辦法送你進站。走吧,進去。”
柳息風陪李驚濁找到軟卧的包廂,把東西都安置好。
“這一間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李驚濁說,“今晚可以睡個好覺。”
柳息風心說:那當然,因為我買了四張票。
“那我走了,東西記得吃。”列車快要發車了,柳息風說。
李驚濁點點頭,說:“肯定記得。”
柳息風猶豫了一下,解下頭上那根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