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節
早上去櫃子裏拿了一條。”柳息風提起自己的褲腳,不僅有秋褲,秋褲還紮在厚襪子裏。老先生一般的做派。
李驚濁“哦”一聲,低頭夾了一只鍋餃,在香辣碟子裏蘸一下。
柳息風湊過去,在李驚濁側頰邊說:“怎麽樣?我是不是很老實?”
李驚濁斜眼看柳息風,怎麽都沒法把這人跟老實二字建立聯系。
“過來。”柳息風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李驚濁說:“做什麽?”
柳息風臉皮極厚地說:“以後你每錯怪我一次,都要補償我一下。”
李驚濁心裏在笑,臉上卻一副煩得不行的樣子,粗魯地把鍋餃塞進柳息風嘴裏。
柳息風嚼着鍋餃,口齒不清地說:“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想用餃子打發我。必須本人來。”
一次又一次地,信任就這樣生長起來,雖然很慢,但是至少也在生長着。
日複一日。
他們還年輕,有的是餘生。
冬月初十正好是周日,李驚濁一早準備好了禮物,正在想那一天假期怎麽給柳息風過生日,祖父就打了電話過來。
“驚濁,你要小柳聽電話。”李老人說。
李驚濁看了一眼正在地毯上玩貓的柳息風,說:“爺爺有話跟我講吧,柳息風在洗碗。”
柳息風擡起頭,指了指自己:我,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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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人說:“洗什麽碗?你找個時間把人帶回來再給我看看。”
李驚濁不動聲色地說:“上次不是看過了麽?”
李老人說:“嗨呀,你不曉得,我剛才回去一趟,拿冬棉襖,才曉得小柳請人把老屋前面的泥巴路修成水泥路了哩。東西一條,南北一條,修得幾好。外面的人都眼熱得不得了。”
李驚濁眼裏轉瞬即逝一抹驚訝,然後笑着看向柳息風,用眼神揶揄:你又背着我學雷鋒了?
同時嘴上對着電話那頭說:“修路啊,那是好事。我等下去謝謝他。”
“欸!只講聲謝謝不行。”李老人覺得孫子還沒把事情的大小弄清楚,“你把他帶回來,我要當面謝謝他。你不曉得,他修了路,在路的兩頭還鑿了我的名字,鑿了修路的年月,講路是我們李家修的哩。這兩條路,百來年都沒人想起來要修,現在讓他想起來修了,這是給我們李家這輩積了德哇。後世人可是要記得這份功德的……反正,你找個時間再把他帶回來看看。”
“要不過年吧。”李驚濁趁機說,“年前我也沒有什麽假,今年過年我擠三天假,把他帶回來。”
“好好,帶回來最好。”李老人說,“過年肯定要在我們家過,不能去他家裏過,聽見沒有?大年初二再去他們家。”
李驚濁笑着應好,挂了電話就去捉柳息風。
柳息風舉貓投降,說:“我想等路修好了再告訴你,誰知道施工隊還沒來得及告訴我,你就先知道了。”
李驚濁戲谑:“表現這麽好,打的什麽算盤?”
柳息風笑說:“給自己家修個路,也要打算盤?”
李驚濁啧啧兩聲,說:“給你個獎勵吧。”
柳息風指了指嘴唇。
李驚濁搖頭。
柳息風指了指褲子。
李驚濁踢他一腳。
柳息風說:“獎勵就是踢我一腳?”
李驚濁說:“一天時間。”
柳息風說:“嗯?”
李驚濁說:“周日一整天,時間都給你。”
“真的?”柳息風大為驚喜。
“嗯。”李驚濁笑着,重重點了一下頭。
冬月初十。
一輛車停在太平鎮大路和一條小路交彙的路口。
李驚濁從車上下來,看見小路的起始處有兩行壓進水泥很深的大字:
李默甫及全家修
二〇一八戊戌年冬月
“對了,你怎麽曉得我祖父的名字?”李驚濁問。
柳息風笑說:“你帶我去祭過祖,墓碑上有。”
李驚濁恍然:“啊,對。”
“這回路好走了,下雨也不怕。”柳息風朝新修好的小路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等一等。”李驚濁說,“先去趟照相館。”
柳息風說:“照相館?”
李驚濁說:“你不是十八歲以前,每年生日都要去同一間照相館拍一張相片麽?從今年開始,以後每一年,我們也都要去。就去太平鎮上這家。”
柳息風看着李驚濁,笑着說:“好。”
李驚濁領着柳息風去了鎮上唯一一家照相館,要求師傅用膠卷相機來照。
兩人筆挺地站在背景布前,咔嚓一聲,留下了柳息風的二十九歲,還有李驚濁的二十三又三分之一歲。
終拾朝陽
等膠卷洗出來要幾個小時,兩人便先去宗老板的茶室吃茶。
這回李驚濁又選了門牌上寫着“趙佶”的那間茶室。小張還是進來三趟,第一趟送茶葉、泉水、泡茶的大小器具,第二趟送茶點,第三趟抱來一大捧新鮮的花枝。
“這回的花我認得。”小張把花放到矮幾上,對李驚濁他們笑說,“葉似茶,花如梅,是茶梅。有長進吧?自上次你們來後我就買了一本植物圖鑒來讀,免得再有客人問花草名字,我又答不上來。宗老板鼓勵學習精神,報銷書費。”
李驚濁笑看柳息風一眼,對小張說:“他好不容易得了個賣弄的機會。這下讓你搶了先。”
柳息風懶懶半卧着,嘆道:“小張呀,小李醫生在講你賣弄呢。”
這人!
李驚濁摸到一個刺繡靠枕,丢向柳息風。
柳息風伸手接了靠枕,墊到手臂下面,悠然道:“真舒服。”
“舒服就多來坐。”宗老板推門進來,“天冷了,茶室裏人也少了,今天不曉得怎麽回事,你們一進門,客似雲來。本來想陪你們多講兩句話,這下沒得辦法,樓下人多,我要去招呼,你們好生吃着,多坐一陣,講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要講客氣。”說罷又吩咐小張,“剛才新來一批手工燈芯糕,哦,還有雲片糕和桃酥餅,也都是剛來的,你每樣拿一些過來。”
李驚濁說:“哪裏吃得了那麽多?光現在桌上有的都已經吃不完。”
“瞎講。”宗老板佯作生氣,“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什麽吃不完?二十幾歲,是吃得下牛、打得死虎的年紀。就算實在吃不完,打包帶回去就是。驚濁啊,北京是好,但是論起吃來,可比不上宗姨這裏的正宗。”
“那是。”柳息風笑說,“宗姐姐這裏最逍遙。”
“那自然。息風最懂,驚濁你要跟人家學學。”宗老板笑着下樓去了。
李驚濁說:“柳息風,你稍微也講點客氣,好吧。”
柳息風說:“我不講。十一月初我以楊柳堆煙的名義給雪濃寄了一封簽名信,沒想到月中她就回寄一篇五萬字的讀後感過來,要我轉交給楊柳堆煙看,看得我真是……心力交瘁。我不要講客氣,我要吃最好的茶,嘗最好的點心,來補償我自己。”
李驚濁就笑:“就五萬字也能把我們柳作家看得心力交瘁?”
“你不曉得那五萬字寫的是什麽。”柳息風學着雪濃的口氣,感傷地說,“‘您已經不是我認識的煙老師了。煙老師是疏狂的、自由的、絕不為他人改變的,煙老師絕不會被原生家庭的意志所捆綁,煙老師永遠敢于刺痛他人……我不知道為什麽您變成了這樣。’”
“咳、咳……”李驚濁一口茶噴出來,險些嗆到,“你給她的信裏到底寫什麽了?”
柳息風說:“……我聽了你的,要她聽父母的話,好好學習。”
“聽家裏的話好好學習就是被原生家庭的意志所捆綁?”李驚濁笑得打跌,“你的讀者真是随你。親的。”
“我早講過,各人有各人的路。”柳息風拈起一塊開口酥放進嘴裏,搖頭嘆氣,“我跟你在一起久了,竟然也想當聖人了。”
李驚濁低頭抿一口茶,說:“我跟你在一起久了,胡說八道起來也臉不紅心不跳全無愧疚了。”
柳息風說:“你胡說八道什麽了?”
李驚濁想了想,說:“比如我們科室的人之前看見你在等我,就問你是誰。”
柳息風來了興致:“你怎麽回答的?”
李驚濁掰着手指頭數:“現在有兩個護士以為你是我舅舅,一個博士師兄以為你是我表哥,一個師姐和一個師弟以為你是我學畫畫用的模特,新來規培的兩個醫生以為你是我的泰拳陪練。”
“這都沒被拆穿?”柳息風差點笑到岔氣。
李驚濁說:“目前還沒有。蓋因我從前作風正派,人品極佳,所以還沒有被懷疑。”
柳息風嘆為觀止,說:“不怕壞人作惡,就怕好人行兇。”
“好人難做。”李驚濁笑着去折一支茶梅,圈成一個花環,遞給柳息風。
“這可不是小木槿,這個太大。”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