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嘲弄
嘲弄
謹小慎微揭掉上一頁,下一頁的字跡極小,極有風骨的小篆工整漂亮,一看便知主人用了大心思。
開篇依然是寥寥數筆一張笑臉,那笑容似笑非笑滿是嘲弄。
“開心嗎齊淵。上一頁紙上的內容都是我随手寫來哄騙你的,驚不驚喜不喜,意不意外。齊淵,我知你愛我,可我不會愛你,永遠都不會。我身平最恨身不由己,最恨無能為力,最恨別人負我……”
元錦瑞盯着那些讓人心驚肉跳的文字,江城治水撞人有疫症的小孩是我特意請的,逼你入隔離村的主意是我出的…看着深愛的人死在面前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如何我的身份是吳淑妃,至死連我的屍體你都不配得到,哈哈哈……
“噗……”
齊淵連嘔出幾口血,元錦瑞正要扶他,滿眼錯愕盯着那披在背上的青絲在剎那間變白發,啞然失了聲。
……
元安二十八年十月初六,新帝元錦瑞登基改年號為景。新帝登基普天同慶天下大赦,唯有吳,梅兩家因亂紀朝綱,謀逆不軌滿門女眷世代為娼男丁世代為奴,永生永世不能赦免,即日執行。
齊府,不過幾月已骨瘦嶙峋的齊淵廣袖一揮,托盤上的任命書,官服,冠冕全部落地。禦前總管太監高呼, “大膽。”
元錦瑞眸光明明滅滅揮手讓下人避讓,昔日,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元京新貴不過幾月,滿頭華發滿臉滄桑就像垂垂老矣的遲暮之人,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半點朝氣。
江山代有人才出,元錦瑞唏噓不已,他的輔國宰相之位有能力者居之,若不是齊淵有從龍之功,他今日不會走這一趟。
“齊卿,人死不能複生,他再好也是個男人,你該放下了。”
元錦瑞語重聲長,卻見一直漠然麻木的男人突然擡眼看向他,眸中迸發的兇煞戾氣讓人寒毛倒豎,從來冷靜自持淡定從容的男人聲嘶力竭, “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愛人,我的命,你叫我如何放下”
他眼裏閃爍着紅光,神色猙獰扭曲兇殘, “滾。”
元錦瑞有一瞬真動了殺心,他微眯着眼睛,唇抿得很緊,深深看了齊淵一眼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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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國後世史書上有記載過元國曾經驚才絕豔的人才,最有名的不過二人。一人是元國唯一的六元狀元,輔佐三代君王的宰相徐新;一人是在元國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最後卻不知所蹤的兵部尚書齊淵。
齊淵少年參軍,參與大小戰役數百場,一生從未打過敗仗。弱冠之年已位極人臣,軍馬大元帥勾結案,江南治水赈災案,五皇子謀逆案,被後世當經典教科書拿來分析學習。但他的一生也備受争議,有野史稱,他一生未娶,常年守着一座孤墳,中年更是窮困潦倒,最後凍死在那座無碑的孤墳之上。當後人想将他與他的愛人合葬時,才發現墓中用千年金絲楠木做棺,口含稀世珍寶定顏珠的竟是個男子。
……
元京榮耀長街,昔日,門庭若市的兵部尚書齊府已呈現衰敗之相,府門前寬闊的地面上堆積着厚厚的枯葉,經常半個月都沒人打掃。
在元京稍微有點勢力的人都知道,兵部尚書齊淵現在不過是挂了個官職,自新帝登基便再也沒上過朝。
不上朝的兵部尚書還能是兵部尚書嗎
齊府後花園,鵝卵石小路兩旁的景觀花盆全部出現不同程度的枯萎,小橋下的錦鯉池中漂浮着不少錦鯉的屍體,稀稀落落幾個婢子行色匆匆,路過一個格外偏僻的院子,幾人滿眼複雜看了院子一眼,紛紛加快了腳步。
一個穿黑色玄衣身材清瘦的男子從小路的另一邊走了過來,漆黑的發一絲不亂用發帶束在頭頂,露出一張眉清目秀的臉來。
相比婢子的避之若浼,他滿臉輕松閑适,臉上甚至還帶了一分志在必得。
小院的大門被推開,院子雖小但清掃的很幹淨,院中種了一顆合歡樹,合歡樹下有個石桌,除此之外沒有他物。
清瘦的男子走了進去,順手把院門合上,推開了主室的門。
入眼,漫天的畫像占據了整個屋子,牆上挂着的,桌上鋪開的,落在地上的,密密麻麻畫的全是同一個人。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騎在馬上的,微笑的,沐浴的,更多是沒穿衣服滿臉媚态躺在床上的畫像。
清瘦男子眉擰了擰,看着四處露骨的畫像滿臉厭惡,忍不住說了句, “好惡心,死斷袖。”
話落,本來不見人的屋子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個男人,只見眼前一花,脖子被人狠狠掐住提起了身子。
脖子上的手就像鋼鐵化成,讓他脖子發緊呼吸困難,昏昏沉沉意識開始渙散。
想不到弱冠已位極人臣的兵部尚書已經瘋得這麽厲害了,眉清目秀的男子忍着痛, “齊淵,你仔細看清楚我是誰”
滿頭銀絲飛舞,五官冷峻俊美的男人一雙血紅眼微眯,不敢置信愣愣盯着他的臉,半響松開了手,低沉的聲音藏着風雨欲來的沉重, “你跟我來。”
落在地上的人不停咳嗽,緊跟着滿頭銀絲背影清癯的男人進了耳室。耳室依然是滿屋子的畫像,本應是床的位置出現了一個暗道,兩人進了暗道,頭頂的機關自動合上。
地道裏應該是一個冰室,溫度極低,清瘦男人瑟瑟發抖。沒走多久,看見一塊巨大冒着白霧的冰塊上躺着一個人,袅袅萦繞的白霧溟濛一片,将冰塊上的人擋住容貌看不真切,他正欲上前,一道勁風掃來,身子被擊飛直接撞到石壁上,一口血噴了出來。
當日明月清風的兵部尚書,如今滿身煞氣一言不發就動手,真是讓人很想宰了他。
“齊淵你瘋了,我是鳳清瑜,你竟然對我動手”
清瘦男人揚起一張臉,放滿夜明珠的冰室亮如白晝,确實是那張雌雄莫辯極為妖冶的臉。
齊淵似笑非笑,一雙血紅眼斜眄着他聲音森冷, “你可知上一個與阿瑜相似的人,我是如何處置她的嗎那人你應該聽過,她便是曾經名動京城的吳娉婷。”
他笑得十分溫柔,聲音不急不緩, “我讓人割了她的舌頭,用長鐵釘釘住她的四肢把她釘在案上,用一把極為鋒利的刀将她那張臉割了下來。為了保持那張臉的完整性,我足足割了二百四十六刀。”
清瘦男人盯着那張雖滿頭白發卻俊美如天人的臉,滿是恐懼,忍不住往後瑟縮,驚惶大喊: “你這個惡鬼…”
男人恐懼的吼叫戛然而止,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冰室上空回蕩。
齊淵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巨大的冰床前,身上的熱氣驅散了白霧,只見冰床上躺着一個只穿白色衾衣衾褲的男子,滿頭黑如鴉羽的發在冰床上鋪陳開來,一張慘白的臉清姝絕豔,卻也失去了正常的光澤和生機。
齊淵握住那俏白削尖的指,聲音黯然苦澀, “阿瑜,我奪了你的遺體,為你穿了嫁衣,請人替我們結了冥婚,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到了地府只怕你也無法擺脫我了。”
說完,他垂頭低低笑了起來,笑聲裏是滿滿的愉悅,突然俯身狠狠咬在那冰冷淡薄的唇瓣上。
輕薄雲霧籠罩的冰床上,兩具身體疊在了一起,地面散了一地的衣物。
良久,靜谧到詭谲的冰室上空傳來男人低低的喘息,又過了不久,是壓抑到了極致絕望的哭聲, “瑜兒,你好狠的心,你真的好殘忍,我不會放過你的,絕對。”
“齊大哥,你說的天外方士真的存在嗎抱歉,這次我們又沒找到。”
齊淵擡眼,楊忠看見齊大哥的臉依如往昔,歲月似乎特別厚待他,沒在他臉上留下半點痕跡,只是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冷越來越淡漠,大約除了他,再也沒有誰能讓齊大哥多看一眼吧。
齊淵垂着長睫,輕輕合上手中的書冊,聲音很輕, “阿忠,你可聽過天機老人,點蒼山。瑜兒手段非常,我曾懷疑他來自點蒼山,雖然這不過是個傳說,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證實。”
楊忠睜大了眸子,早幾年齊大哥的狀态非常可怕,幾乎六親不認,尤其在鳳清瑜的事情上,所有說過鳳清瑜壞話的,現在都去地府投胎了。那幾年,齊大哥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因新帝不顧兩人之前的協商,擅自改變了計劃,讓鳳清瑜命喪皇城,兩人之間生了嫌隙。新帝根基不穩,齊大哥手上有兵,又有經緯之才,若不是他對那位子沒興趣,元國的天下早改了姓。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那幾年新帝沒少找人刺殺,試探齊大哥,所有與鳳清瑜長得相似的人,全部被齊大哥用最血腥的手段弄死了。
親近之人都知道,鳳清瑜是齊大哥的逆鱗,是連提都不能提的存在。就算是他楊忠,這些年都沒敢在齊大哥面前說過這兩個字。想不到今日,齊大哥會主動對他說起鳳清瑜。
在楊忠看來,那個少年很是普通,連那張好看的臉,在他看來都是娘兮兮的。
齊大哥好不容易開了口,他沉默了片刻, “倒是不曾聽人說起過。齊大哥,有件事在我心裏藏了幾年,一直不曾對你說。今日,我想說與你聽聽。”
楊忠這些年的性子越發沉穩內斂,齊淵微眯着眼睛, “若是些會讓我不高興的話,那就別說了。”
楊忠苦笑, “齊大哥,你是不敢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