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初夏時節,天氣還算不上熱。
路邊的樹上還未聽見過蟬鳴聲,樹下三個四五歲的孩子抱着從地裏扯的菜嬉笑着跑過。
經過一道籬笆,在農家院落中右邊支着竹架,那正晾着衣物的孩子年紀估摸着十六七的樣子。
此時正從盆中拿起一堆灰黑的濕布,将水擰幹後兩手各自抓了一邊在甩。
随後晾在竹架上,攤開一大片,是床單。
将盆中的清水倒在籬笆院內的菜地裏,才單手提着木盆另一只手擡手來用手背抹掉額頭、臉上的汗珠。
為了方便幹活,頭發束在頭頂用的發帶是已經泛舊破口的淺褐色發帶。
木盆放回到牆根下,他又進屋去了廚房中看鍋中燒的熱水。揭開蓋子大量的白氣撲在臉上,待白霧散去才看清鍋中的熱水汩汩冒泡。
蓋上鍋蓋,他回到竈臺後往土竈中添了幾塊幹柴。
勤快的身影從廚房穿梭到正房中,“嬸嬸,都好了。”
“熱水燒好了是嗎?”
“嗯,已經燒開了。竈裏還有柴,不怕水涼的。”說着蹲下身看中年婦人懷中抱着的幼兒。“妹妹還沒睡醒啊。”
“小孩子就是貪睡,讓她睡吧。總比睡醒了就哭好。”
注視熟睡的幼兒,不禁露出羨慕的神情。
婦人從旁邊堆滿物品的矮桌上拿了早就準備好的灰色小布包交出去,“這些天多虧有你來幫忙,收下吧。工錢。”
“謝謝嬸嬸!”
“謝什麽,傻孩子。”婦人的目光慈愛,“施雨啊,估計上午我兒子兒媳就回來了。這幾天辛苦你在我家忙前忙後,若是我改日忙不過來會再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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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裝了簡單行李的布包走出籬笆院,施雨雙手捧着這幾日做工賺的錢對着晴天許願。
再多攢一些,再多一些就好了!
只要攢到足夠的錢,就可以離開那個家了!
腳下的土路坑窪不平,忽地一只貓從路邊跑出來,後面還跟着一只大花狗。
一貓一狗繞着施雨周旋了兩圈又竄入路邊茂密的草叢中。
将包了錢的布包放入腰間縫制在腰帶中的布袋裏,施雨才放下心回那個不是他的家的家。
即使身上穿着粗布制的衣裳,依然掩蓋不住他的朝氣。
額前散着幾縷碎發,耳邊也散落不少。黑發襯得施雨本就白的皮膚更白,整個人偏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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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接近那座破舊土屋,施雨越是憋悶。抱着行李咬緊牙繞到土屋前,蛀了蟲洞的木門關着但是未上鎖。
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扇門,見屋內無人施雨進門反手關上。
土屋總共就四間房,但沒有哪間是他能住的。土屋左邊兒用木頭搭建了一間極為簡陋的廚房。
廚房後有個破棚子本來是堆放柴火的,但也是他的房間。
棚子與廚房還是有一扇門的,他走之前記得是關上了的。但現在門開着,屋內更是一團亂。
靠近竈臺的那邊本來柴堆他碼放得整整齊齊,棚子的另一頭才是他的床,剩下幾個木架一個小木箱子。
可是如今棚子裏到處是柴堆,施雨收拾到一邊,床上的被褥一團糟不說,甚至還有不少老鼠的糞便混在其中。
散發出的惡臭令施雨忍不住想要嘔吐,行李都來不及放下他捂着嘴跑出廚房到正屋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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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舍得回來了啊。”模樣看起來與施雨同齡的女子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二姐,你怎麽不在屋裏休息。”
目不轉睛地盯着施雨的臉,眼裏有着嫉妒與厭惡,毫不掩飾。女子走到桌邊去端上面的藥碗喝,已經晾涼。
正屋的門從外被大大推開,施雨急忙站到門邊的陰影中躲着。
“混賬小子,你還敢一而再地犯事!那花街柳巷裏的女子能有什麽好貨,根本就是一群破鞋。你一有錢就偷跑去胡亂花了,怎麽找到女人跟你過日子!”
胡子拉碴的男子對老婦人的責怪充耳不聞,進屋後更是眼尖地發現角落裏的施雨。
經兒女的眼神示意,老婦人看向施雨。“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
施家母子三人圍坐在發黑的木桌邊上,徒留施雨還瑟瑟縮縮地背靠土牆站着。
忽地他那所謂的二姐咳嗽幾聲,又對施母抱怨,“母親,最後一副藥我今早已經熬了,但是病症還不見好轉。母親替我去再抓幾副藥吧,說不定我的病就好了。”
施母長子始終盯着角落裏的施雨不放,直到施母掐了手背才吆喝着回神。
“不是母親不給你抓藥,實在是你大哥把錢都胡亂揮霍了。”說罷視線轉向施雨嘆氣,“你也聽到了,你二姐病了。”
手肘頂着腰間的錢袋,施雨小聲道:“聽到了。”
“你出去幫工掙了幾個子兒啊。怎麽不跟母親說說。”
長子被施母眼神示意,怪笑着走向施雨一把搶了他懷中的行李。“三弟,二妹病了家裏也沒什麽錢,你的錢就借來用用。懂嗎?”
說完還用那滿是粗繭的手摸施雨的臉,“都是一家人,你躲什麽!”
“胡鬧!東西拿到了還不回來!”施母怒吼一句,長子才依依不舍地過來。
接過施雨的行李施母三兩下地解開,裏面不過是一套換洗衣物罷了。用渾濁的眼瞪着施雨,更是将施雨的衣物随手丢在腳下。
“二妹病了你竟然不肯出錢替她抓藥嗎!”
“好好跟你弟弟說話。”施母說話的語氣根本不像是責備長子,“施雨,母親是借不是要。往後家裏有了就還你。”
眼角餘光瞟着打開的門,施雨知道他們又在诓騙自己,這次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做什麽不說話,啞巴了?母親的話你也不聽了?”
“我沒有。”
“什麽沒有!你出去幾天白給人當奴才使喚了?說了是借會還給你,你還不把錢交出來嗎?”施母想裝慈母卻還是大吼着說出這些話。
二女兒附在長子耳邊說了什麽,長子直直朝施雨走近。出手一摸他腰間,果然鼓鼓囊囊的!
“大哥抓住他別讓他去把錢藏了!”
聞言施雨推開長子就要跑出門,卻被抓住手腕。
“啊!”食指被咬得破皮流血,長子怕痛地放開施雨,讓他找到機會逃跑出去。
施母氣得走過來打自己的寶貝兒子,“你怎麽把他放跑了!這下到手的錢沒了,就是咬一口怕什麽!”
二女兒見到兄長窩囊的樣子很是嫌棄,“母親,施雨還會回來的。那間破棚子不是還有些衣裳,他總共就沒幾件能穿的。”
“那間破棚子能找的都找遍了,那死小子到底把錢藏到哪兒去了?”
“母親別氣,我保證他還會回來。”二女兒自信道:“咱們想個辦法,等他下次回來了好好治治那忘恩負義的臭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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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禾找出自己書房中所有署名是清溪的字畫,騰出了一只木箱刻意存放它們。
想到之前有些字畫被他挂在了家中的一些房間內,便在家裏一間間地尋找。找到兩副清溪的畫,路過正廳想起曾挂了一幅字在牆上。
廳內秦明正與秦父商議布莊的情況,見到秦禾懷中抱着卷軸便讓他進來。
秦父目光落在秦禾懷中的卷軸上問:“你拿着那些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環視一周後,秦禾并未見到之前挂在牆上的那幅字。
覺得沒有記錯,便問旁邊的秦明。“前些日子我不在家中但你一直在,那邊牆的字去哪兒了?”
“我已經贈與他人,不知大哥花了多少買下的。我雙倍賠給你。”
秦明說得漫不經心,況且那幅字也到了他人手中。秦禾嘆氣道:“不必,我先走了。”
隐隐約約察覺到秦明對秦禾的态度似有了變化,秦父也不太确定。
“父親,我正好有事要與大哥談談,先走了。”
“去吧。”
追上秦禾後,秦明不由分說地從秦禾手中拿了一個卷軸打開來看。落款的名字與他之前送給談雪的那幅字是同一人!
“看過了便還給我吧,你向來不喜這類字畫。”
昨日得知秦禾去過湘館更見過談雪後,秦明一直魂不守舍。昨晚更是想要找秦禾說個清楚,但他忍住了,包括當下。
他笑着收起卷軸系上系帶放回到秦禾手中,“大哥倒是小氣,就不能讓我瞧上一眼?”
“這些我都要收起來,旁人的你盡管看我無二話。”
“那為何清溪的字畫我看不得?”秦明皮笑肉不笑得注視秦禾。
“你到底要說什麽。”
瞄了眼秦禾懷中寶貝似的字畫,秦明說:“那幅挂在正廳的字大哥難道就不想知道我送給誰了嗎。”
“此話何意?”
“大哥你見過那人的,想不起來了嗎。”
“我平日見過的人不少,你不願說我也不想問。我回房了。”
可秦明幾大步地繞過來擋在前面,令秦禾不悅。“你究竟想要說什麽?”
“大哥誤會了,我只是不想大哥擔心那幅字的下落。這才特意告知。另外還有一件事要與大哥說明,我稍後便要去見那人了。告辭。”
視線裏的秦明逐漸遠去,秦禾想起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