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大将生來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風吹鼍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種,穴中蝼蟻豈能逃。太平待诏歸來日,朕與将軍解戰袍!
(醒木)
前文再續,書接上一回。
前回書我們說到哪兒?
什麽叫“杜大少爺夜襲張天師”?……好吧,好像也的确是那麽一回事。
給上回沒聽的茶客再多說那麽一嘴——
上回書,我們講杜大少爺出門逛街,沒買什麽回家,卻把魂魄丢在了門外。杜家的人把丢了魂的杜大少爺帶回家後,杜老爺請來張天師求天師救自己那每回出門都能惹出禍事來的兒子。說也奇怪,在所有人面前都瘋瘋癫癫能見人就咬的杜大少爺在張天師面前甚是安分,也不鬧了,就乖乖站着,再不濟就是耍個猴戲娛樂一下。
由于把張天師請進門已經是晚上,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張天師打算第二天天亮了,再出門去查問,所以,當天晚上他就住在杜府。這杜大少爺跟竄天猴似的,沒有張天師坐鎮,不知道鬧成什麽樣,所以,張天師就說了,這樣吧,今晚我就和杜大少爺一起睡……我看臺下有幾個小姑娘忽然笑得——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張天師被安排在貴客廂房的床上,杜大少爺則被放在房間角落的一處卧榻。瑣事不再細說,總之,張天師與杜大少爺都躺下安寝,到了半夜,張天師醒來,就見杜大少爺正站在床側,低頭直直瞧着他。
張天師什麽人啊?他能害怕嗎?
老實說,我覺得他能。但老先生交代過,說張天師能耐大,除了不會生孩子,剩下唯一不會的,也就是害怕。
總之,書中說,張天師從床上坐起身來,立即冷冷喝向杜大少爺:“大膽妖精,居然敢附身星君。還不速速退散。”
君子一般動口不動手,但天師不一樣,天師動了口那肯定是要動手的。他這先禮後兵不過就是跟你客氣一下,給個預告,不等你這思想鬥争要不要屈服,通常來說,天師随便哪個法器就已經亮相,這妖怪立即無所遁形。
不過,今天天師倒是只喝了那麽一句,也沒往身上掏什麽東西。下一刻,杜大少爺噗通跪倒在地上。
這一跪那叫一個清脆響亮啊。等杜大少爺高中狀元,娶了公主,最後做上宰相,晚年,他享盡富貴榮華,可就這膝蓋,一直不利索,怎麽回事?出處就在這兒。那附身杜大少爺的妖精就跟來了個托馬斯全旋外加屈體後空翻似的,跪得那叫一個猛。天師聽了天師都疼。
你起來說話。張天師說。他一個天師,被妖怪跪拜像話嗎?我是保你發財了還是保你家竈了,你就跪我?
很快,那妖精穿着杜大少爺就站起身來。
“天師大人,小妖是修煉了五百年的青花瓷瓶,因為尚不能幻化,見杜大少爺如今魂不附體,于是借用杜大少爺的身體,想要向天師求救。”妖精如此說明自己的來意。
你們不要覺得青花瓷瓶成精奇怪。咱老古書上從來沒說過只有動物才允許成精。《封神榜》裏,有個玉石琵琶精,就是玉石琵琶修煉成精的。所以說,琵琶能成精,這青花瓷瓶自然也能成精。不過,青花瓷瓶成精真的不容易。為什麽呢?你想想,一瓷器好幾百年都不碎,到最後,你覺得它是成精了,還是成古董了?
閑話少說,書歸正傳。話說着瓷瓶精居然現身在專門捉妖降魔的張天師面前,他為什麽那麽大膽呢?
這主要就是前面我們說過的,張天師捉妖就好比警察抓人,警察并非出門随便見着一人就抓的,這張天師捉妖,那也得是妖在作祟……或者咱末代天師瞧你實在不順眼。總之,眼前這瓷瓶精五百年來一直安分的自個兒修行,從來沒招誰惹誰——他也不能啊,他總不能趁着人過來跳起來潑人一花瓶的水吧?所以說,瓷瓶精身上沒有任何犯罪記錄,張天師見了一般情況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這瓷瓶精也忒是大膽,張天師沒關注他,他自己鬧到了張天師眼前。
怎麽回事?
天師大人,我實在是迫不得已。瓷瓶精向張天師解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這快碎了,所以才來求張天師救命啊!
人能餓死渴死累死吓死,可花瓶只有一種死法,那就是碎死。這瓷瓶精也是不容易,五百年了,居然一直沒被打碎,這好不容易等到算是修煉成精,眼看着就能幻化,幻化之後可以自己好好保護本體。偏偏,這節骨眼上出了事。
其實這也不算什麽事。瓷瓶精的本體之前是陪葬的瓷器,天天在地裏吸收日月精華,後來讓盜墓賊挖出來,轉手成了杜家的一個古董收藏,杜老爺平時挺珍惜的,放在書房,沒事還會自己親自擦擦瓷瓶上的積灰。這日杜老爺也擦了瓷瓶,擦到一半,聽兒子說要出門,一個着急,花瓶随手放回櫃子,他沒在留意,花瓶沒放好,一半的瓶子都懸空在了櫃子外。
這模樣,有強迫症的人看了都得渾身癢癢,就更不用說瓷瓶自己。瓷瓶心想,這會兒誰不小心碰一下這櫃子,自己怕就要碎死了,之前五百年的修煉也都白費,這麽想想,如果他有嘴,嘴都能急得冒泡了。
這可怎麽辦啊!
眼下,瓷瓶還不能幻化,附身的能力其實也不行,除了等碎,基本就沒轍了。不想,這時真是天助也!杜大少爺出了事,身體裏沒了原裝的魂魄,瓷瓶精那點修行,要上杜大少爺被騰空的身體,正好可行。
瓷瓶精也不是幸災樂禍,只是他見杜大少爺癡癡呆呆的,便一直興奮等杜大少爺晚上獨自睡下,想着等杜大少爺醒了,他就穿上對方,将自己本體好好放回櫃中,這燃眉之急也就算解救了。可是,好事多磨,杜大少爺這晚上居然被安排在了張天師的房間。剛開始瓷瓶精也不敢當着張天師的面附身,可是,偏巧瓷瓶精又是個強迫症,他實在沒辦法眼瞅着自己這瓶子懸空在那兒,最後,一咬牙一狠心,他就冒險上了杜大少爺的身。
當然瓷瓶精很識趣,明白自己擅自行動肯定沒好果子吃,所以,一附身,就來到張天師面前給了他一個托馬斯全旋外加屈體後空翻式下跪。
天師大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張天師心說我一道家的,你同我用佛家的說法,那得有多缺心眼?由此可見,你也沒什麽造孽的心眼。
“既然如此,你且帶路。”
張天師雖然是道家的,但也挺慈悲為懷。他一眼瞧出瓷瓶精身上沒有沾染什麽邪氣,見就是順手放個花瓶的事,也就起床同瓷瓶精一起來到門外。瓷瓶精領着張天師,兩人來到杜老爺書房門外。
杜老爺這書房放着不少名家字畫,特別寶貝這些字畫的杜老爺晚上從來是把書房門鎖上的。瓷瓶精不能幻化,但他也算成精,平時也沒個身體,要穿牆而過很簡單。這時候沒理上鎖的房門,他直接就往門上撞去。原本,他倒是可以穿過那門,可是,他正穿着杜大少爺的身體啊,他是進去了,可杜大少爺的臉直接撞門上了。
瓷瓶精趕緊轉身重新回到杜大少爺身上,這鼻子酸得,他捧着臉就彎腰喊疼。
張天師瞧見忍不住搖了搖頭。心想,這不是你自己的身體你就那麽糟蹋啊?
“你且退到一旁,我來開門。”
要不怎麽說張天師能耐大呢!面對這上鎖的房門,天師用随身攜帶的朱砂在門上畫了個符咒,很快,房門就跟電影特效似的,中間變出一個黑漆漆的洞來。
房門被特效打開,瓷瓶精跟着張天師來到書房,第一時間,他跑過去把自己的本體往櫃子裏挪了挪,直到覺得這個位置足夠安穩,之後,又摸了摸瓶身,心想我長得就是好看,還光滑。
性命之憂解決之後,瓷瓶精又重新跪到張天師面前。
“天師大人今日的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望他日能夠相報!”
張天師聞言擺了擺手,道:“今日若非你附身杜大少爺,便無法與我來到書房,親手放好瓷瓶。你當記住,救你性命的人是杜大少爺。他日若杜大少爺有難,望你不要忘記這份恩情。”
瓷瓶精叩頭肯定回答,“縱是幾百年後,我也必不忘天師大人與杜大少爺的恩情。”說完,瓷瓶精立即老老實實歸回自己的花瓶之中。
他這一走,杜大少爺便好像被脫掉的衣服一樣飄到地上。之後,那個癡癡呆呆的杜大少爺就醒了過來——他必須醒啊,膝蓋跟鼻子都那麽疼,他哪兒能睡得着啊?
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地上,他爬起身來,摸摸鼻子,擡頭瞧向張天師。
這意思大概是:咱睡吧,不過床呢?
張天師領着杜大少爺重新回到廂房。之後,兩人總算睡了半個安穩覺。
第二日,杜老爺一大早就在前堂等着了。招待張天師用過早餐,杜老爺,杜少爺,一群家丁就跟着張天師一同出了門。
找到杜少爺的家丁領着張天師來到淡水河邊。如此這般,我就在這兒找到了我們家少爺,當時他就擱這兒抽風。家丁介紹說。
正說話着,一個小孩兒忽然跑了過來。“哥哥,哥哥,昨天我真的沒有騙你。”小孩對着杜大少爺如同對着青天大老爺伸冤似的說。
杜大少爺哪兒理會得了這小孩兒。沒咬一口就不錯。張天師倒是引起注意,他走到小孩兒面前。“你昨日見過這位哥哥?”
小孩兒也不害怕張天師帶着面具的奇怪模樣,有問必答地講述起昨天的事情來。
我昨天獨自在這兒玩,看見這哥哥背着一位奇怪的大嬸,就說了一句那大嬸好吓人,誰知道突然來了一個孩子說我說謊。我一個回頭,那大嬸就不見了。我和那小孩争吵起來,他還打我。哥哥來拉我們,那小孩好不害臊,還抱着哥哥告我的狀。
張天師認真聽着,又仔細追問,那小孩是怎麽抱着這位哥哥的?
小孩兒示意張天師蹲下,然後繞到他身後直接演示從身後摟着脖子抱過來的姿勢。
“然後又發生了什麽?”張天師問。
小孩兒回答說:“然後哥哥一回頭就變得很奇怪。”
“你可認得另外那個孩子?”
“不認識,肯定不是住我們這片兒的。”、
“你記得當時他穿什麽樣的衣服?”
“跟我差不多吧,不過他一身衣服是紫的。”
張天師問完所有問題,慢慢站起身來,轉身詢問杜老爺,杜老爺你有糖嗎?
杜老爺不明白這問題哪兒冒出來的,是不是有糖兒子就有救了?他全身摸了一通,可惜就是摸不出糖來。幸好,旁邊家丁裏有個正想着今晚見自己的情妹妹,懷裏揣着桂花糖,這時候趕緊掏出來打開油紙。天師,這兒有糖。
張天師走過來,伸手取了一塊糖,遞給那小孩兒。想了想,又拿起一塊兒,放到自己嘴裏。不用奇怪,天師也可以愛吃糖啊。
糖含到嘴裏,張天師擡起頭,往河邊這片民居望去。他在找什麽呢?他在找紫色的東西。
妖精幻化成人形一般有兩種情況。一個是法力足夠高強的那種,他可以使用變幻之術,好比孫悟空七十二變那法術。說句題外話,論變幻之術,咱們這末代天師可比孫悟空還厲害,《西游記》裏說二郎神會七十三變,贏了齊天大聖,咱們這位張天師,會的是六十四變。為什麽說六十四變比七十二變厲害呢?我們知道,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出來就是六十四卦。張天師會的,就是這六十四種變化,說六十四卦,其實就是萬物。
當然,這和咱這書關系不大,就是表示一下張天師究竟有多厲害。書歸正傳——繼續說妖精幻化人形的兩種方式。
前面說了一種,第二種呢,叫做幻形,和變幻不同。這個其實沒什麽技術含量,妖精修煉到一定程度,他就能變成人形。這人形的樣子一般和自己的本體是有聯系的。舉個例子,你一碗變成人,肯定比杯子胖,你是只□□,變成人肯定沒青蛙好看。這例子可能不是很準确,但差不多就是那麽個意思。你是生物界那一抹紫色,變幻成人形,一般就是穿紫色衣服的。
當然,如果妖精能耐大,還會變幻之術,自然是可以隐藏自己人形的真實模樣的。不過,張天師知道,偷走杜大少爺魂魄的,一定是個還沒有變幻能力的小妖精。
天師是怎麽知道的呢?
這就和剛才小孩介紹的,杜大少爺出事時發生的情況有關。那小孩說,杜大少爺在失魂前被一個小孩從身後摟住脖子,他一回頭,就傻了。
勾魂需要那麽複雜嗎?對于厲害的妖精來說,雖然杜大少爺是星君轉世,身上還有張天師送的鎮魂玉,但大妖精要奪杜大少爺的魂,那還不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就拿張天師說,他要勾杜大少爺的魂,手指都不用動,拿眼睛瞧一眼就行。當然,張天師不是妖精,張天師是妖精他們家大爺。
總之,那小孩之所以從身後抱住杜大少爺,那是因為他忌憚杜大少爺腰間挂的鎮魂玉,而他摟着杜大少爺的脖子,誘使杜大少爺回頭,則是想湊近杜大少爺七竅,以便能更方便的把魂魄從七竅給引出來。小孩那麽費心思,明顯是也他就那麽點道行。道行低,自然不會變幻之術,頂多是幻化成代表自己的人形。換句話說,這小妖精的原型一定是紫色的東西。
不過,這生物界,紫色的東西實在不多。我們知道,熊貓黑白的,猴子黃色的,大象大象色,黃瓜綠色的,紫色的能有什麽?該怎麽找?又不是勒這一個人的脖子,把他嘴唇勒紫就行。
張天師擡起頭,慢慢踱着步四處查看。
沒走兩步,他停住腳,目光落在一處葫蘆藤的深處。
杜老爺一夥人随着張天師的視線跟着瞧過去,這一瞧,個個稱奇。
“快看,那兒有個紫色的葫蘆!”
“不可能啊,世上哪兒有紫色的葫蘆?”也有家丁表示不信。
你們可能都知道,除了人工染色的文玩葫蘆和葫蘆娃之外,這世界上,葫蘆是沒有紫色的。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看到的世界是虛假的。的的确确,從地裏長出來的藤,藤上結出來的葫蘆,有一種稀世珍品,那是紫色的葫蘆。
這紫色的葫蘆不僅稀有,而且它還特別厲害!怎麽厲害法?這紫葫蘆可以說是天地玄奧的眼,洞天福地的口。什麽意思?這麽說可能聽着有點玄乎,我給大家舉個實際的例子,大家都知道蟲洞吧,這紫色葫蘆有多厲害?它就跟蟲洞一樣神秘,擁有神奇的物理規則。
這紫色葫蘆如果被會用的人掌握,那真的可能比定海神針還厲害。
不過眼下,紫葫蘆它自己成精了!剛成精沒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多厲害,這天在藤上蕩着,瞧見鮮嫩多汁的杜大少爺走過來,并不明白杜大少爺魂魄裏的定海珠是什麽東西,光想着,聞着太香太甜了,于是一使勁,幻了形,跑過來把杜大少爺的魂給吞了下去。
其實紫葫蘆也就是一吃貨。他和一般妖精不太一樣,他是沒有辦法消化定海珠的,被紫葫蘆吞了的魂魄不知道就去了四海八荒哪兒,紫葫蘆自己過了個嘴瘾,杜大少爺的魂魄卻像一顆海藻海藻海藻海藻,随波飄搖。
當然,張天師什麽人啊,他自然是有辦法把杜大少爺的魂給勾回來的。前面就說了,天師一個眼神就可以。
不過,話說回來,紫葫蘆這物理規則很複雜,太暴力的方式搞不好就能把杜大少爺的魂魄給撕扯碎了,而張天師再不使勁,他那法力就在那兒,就好比用導彈轟蚊子,蚊子是被轟了,可這片兒地你也別想要了。而且,不光是杜大少爺魂魄太容易被撕碎,這紫葫蘆其實也是嬌貴的主,張天師在上面随便畫個符,剛成精的紫葫蘆就能去六道輪回。
紫葫蘆不懂事,吞了杜大少爺的魂魄,但他罪不至死,關鍵他未成年,受未成年妖精保護法保護——反正張天師心裏還是有自己的法律體系的。所以說,張天師不準備傷害紫葫蘆。
那怎麽辦呢?
張天師回頭,瞧見之前那小孩兒。小孩兒吃了糖戀戀不舍跟着他們,這會兒,張天師朝對方招招手。
“你幫我做一件事,我再給你一塊糖,如何?”
小孩兒用力點頭,典型為了一塊糖能把自己賣了的孩子。
當然,張天師不是人口販子,他當然不會賣孩子玩。這時候,他指了指葫蘆藤邊的矮牆,說:“你站在這兒,對着那紫色的葫蘆小解……”
(醒木)
——欲知後情,且聽下回分解。
☆、第 13 章
杜辰與在一片混沌中慢慢睜開眼睛。
他胡思亂想着:我這是不是死了?
然而,眼前這個地方看起來不太像陰曹地府?倒有些影視城的感覺。杜辰與從架子床上起身,迷惑打量向這間複古的房間。
過了片刻,他又轉念想:如果他沒死,難道這是誰的惡作劇?
依舊有些頭暈目眩的人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記得發生了什麽,出于本能的好奇,他推門走出房間。
來到門外一瞧,他不得不猜猜測這裏應該真的就是影視城——這麽大一個宅子,居然全是明清風格的建築。現在還有誰家裝修不搞面電視牆,反而搞個井的?
杜辰與疑惑地走在蘇氏園林的回廊之中。一路上,他都沒見着人,直至走到一扇木頭大門前。
到了門口,後面有人叫住他。
“少爺,您要出門?”看起來家丁打扮的人走過來,以顯得相當訝異的語氣問杜辰與。
在家裏的确被管家稱為“少爺”的杜辰與轉回頭望去,他并不認識這個人,心想與其問對方這裏是哪兒,不如自己出門瞧瞧。于是,他點頭敷衍着回了一句自己打算出門,便推門走了出去。
門甫一打開,立時,街道喧鬧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
杜辰與還有些頭疼,腦袋也糊塗,望着一群古裝衣服的人走在影視城的街道上,莫名懷疑自己這是掉進了一部電視劇中。
他是怎麽進來的?是在電視機前摔了一跤,不小心從屏幕鑽進來的嗎?
實在是想不起來在醒來之前發生了什麽,只隐約覺得自己似乎是死了?
街上的群衆演員沒一個多瞧他一眼的,倒是杜辰與一會兒稀奇地看看這個人,一會兒疑惑地瞧瞧那個人,直至,被他瞧見旁邊小巷有幾個混混正圍着一個年輕姑娘。
擺明了,這群混混意圖不軌。
從來正義感十足的人來不及多想,條件反射地沖上前去出頭。
站停在那幾個小混混面前後,他才開始感到一絲怯場的情緒。倒不是空手道高手害怕這幾個小混混,只是,第一次幹路見不平的事,這拔的處女刀,一時,沒有經驗的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當開場白。
總不能二話不說就上前把人給揍趴下吧?
好半天——
“哪兒來的不知羞恥的登徒浪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良家婦女?”實在沒轍的杜辰與只能念出不知道那些古早電視劇中流行過的臺詞。
接下來的事情就通順了許多。
“喲,哪兒來的不知死活的書呆子啊?”小混混們不知死活,上前送死。
杜辰與直接把人給打跑。
之後,繼續跟電視劇似的,那個漂亮姑娘上前感謝杜辰與的相救之恩。
“小女子家中是開酒樓的,為感謝公子想救之恩,請讓小女子請公子去家中開的酒樓以酒水招待吧!”
清楚自己不值得如此大型惡作劇的杜辰與用他終于稍稍清醒了一些的頭腦理智分析得出一個結論:這會兒他應該在做夢。
那漂亮姑娘見杜辰與遲疑不語,接着游說:“小女子家中的酒樓有一道名菜叫‘龍門鯉魚’,味道可謂獨步天下,不容錯過,請公子一定賞光。”
突如其來的名詞讓杜辰與腦海靈光一閃——
他夢到了《末代天師》的故事!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于是,他夢見那道惹出後來很多事情的“龍門鯉魚”。
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應該就是龍王那個叫敖小玉的女兒吧?杜辰與還挺佩服自己大腦的想象裏,做個夢,特效能值好幾塊錢。
既然是夢到他的确很感興趣的故事,杜辰與也就不再推脫,決定當一回“杜大少爺”。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杜辰與跟着那漂亮姑娘一路往傳說中并不存在的酒樓走去。
待到酒樓,果然,一大酒樓裏一個客人都沒有。記得書中這家酒樓二樓望出去會瞧見空無一人的街道,杜辰與在底樓站停一下,很快便帶着即将見證奇跡的興致跟随姑娘來到酒樓二樓臨窗的雅間。
落座後,敖小玉說了一句“公子稍坐,我去吩咐人上菜”,便退出房間。杜辰與悄悄跟着來到房門附近,确認了對方走遠後,重新進屋往窗外望去。
果然,他瞧見的畫面還挺稀奇。
方才一路走來,這兒的街道熱鬧非凡,小販不說,光是路人就絡繹不絕,而此刻從窗戶眺望出去,杜辰與只看到死氣沉沉的,如同關閉不營業的影視城布景。
可能這是人的本能,就好像看到手上的傷疤,明知摸了也不會消失,卻還是會忍不住去摸。杜辰與明知樓上看到的街景與樓下看到的不同,卻抑制不了跑下樓往門外瞧一眼的沖動。就好像樓下的小販路人在和他玩123木頭人,只要他動作快一些,就能看出破綻來……
杜辰與飛快跑到到樓下看了眼熱鬧的街道,他注意到有個賣冰糖葫蘆的,如同說書說的那樣。之後,又重新跑上樓。
在跑得快喘不上氣後,他才反省着想——
我怎麽那麽幼稚?和自己的夢較什麽真?
站在樓上雅間的窗戶邊,認為自己做夢的杜辰與思索接下來自己怎麽辦?
根據故事,酒樓那所謂的“龍門鯉魚”就是條碰瓷魚,杜辰與又不是缺心眼,還能上當受騙真吃了魚嗎?這時候顯然沒必要等着吃魚。眼見四周沒人,杜辰與重新走出雅間往樓下而去。
正下樓,恰巧和一個夥計迎面遇到。那夥計手裏端着一個臉盆大的碗,碗裏是香氣撲鼻的魚湯,一個鯉魚頭正高高翹在湯面之上。見杜辰與往樓下走,夥計叫住他。“公子,您的魚來了,您上哪兒去啊?”
這個夢太細致,太真實,幾乎和杜辰與記得的《末代天師之龍王嫁女》的劇情一模一樣,這讓杜辰與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僅僅在做夢?
才認為有些清醒的頭腦重新混亂起來,面對那完全不像夢中NPC的酒樓夥計,杜辰與下意識裝模作樣回應對方問題:“我去解個手,待會兒回來。”
他終于開始思考,如果自己不是在做夢,如果這不是惡作劇,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這是不是意味着……
最不可思議的念頭慢慢在杜辰與腦海形成,他因此莫名驚恐害怕起來。
——這是早些年流行的穿越嗎?
他當真回到了明朝的1370年,成為故事裏的那個杜大少爺杜辰與?
杜辰與開始奔跑起來,一下樓梯他便跑了起來,直直往酒樓外跑去,仿佛這樣便能逃跑,從離奇荒誕的遭遇中逃跑。
不知跑了多久,杜辰與才慢慢冷靜下來。
他站停,之後又調頭慢慢往回走。
無論發生什麽,他都必須直面。無論是他已經死了,還是他穿越回古代,既然此刻他身在此,那麽,他就在此……安居樂業。
好在這個故事他聽了說書,也算有個外挂,知道歷史背景,知道人物設置,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麽,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安居樂業”應該挺容易的。
思索間,杜辰與重新回到酒樓所在的位置。果然,在那個地方他沒再瞧見酒樓,反而瞧見一間賣布的鋪子。
眼前的一切變得越來越真實,如同在提醒他這是現實。1370年的鎮江府丹徒縣。1370年生活在鎮江府丹徒縣的百姓。
杜辰與遠遠看着路口那個賣冰糖葫蘆的男人。這個男人自然是有父母的,應該也已經成婚,有了孩子,此刻他賣力吆喝着,希望有人來買他的糖葫蘆,希望自己的生意能更好些,這樣,他便能更好的養家,有個閑錢,也許還準備給媳婦買點水粉,或者買條魚回家給大家加餐。
這些,都是再真實不過的現實。
真實發生在曾經的1370年。
真實發生在眼前的1370年。
根據自己的記憶,杜辰與開始往回走,尋找自己的“家”。
所幸,丹徒縣并不大,而杜辰與的記性也不差,根據看着眼熟的店鋪,杜辰與順利一路找回“杜府”。
他不認識杜府的任何一個人,但他知道杜家有位杜老爺,有位杜夫人,然後,還有六位比他小的杜家小姐,足夠多的情報這讓他在假裝自己是杜家大少爺的任務中并沒有遇到太大的困難——他自然不可能老實交代說自己其實已經不是“杜大少爺”,這麽說與其說會傷二老的心,不如說會被人當自己瘋了。
決定将自己“安居樂業”成杜大少爺的杜辰與積極适應着自己在新環境的生活。他小心打聽了杜家每個自己有必要認識的下人的名字,事先偷偷觀察過杜老爺,杜夫人,以及“自己”的六位妹妹都長什麽樣。到了晚餐時候,如同應考一般,跟着下人他來到杜家專門一家子一起用餐的飯廳。
表演考試開始。
……等等!
杜辰與這才想起關鍵劇情——那條魚!
他是不是杜家大少爺根本不是今天的重點。今天的重點,是此刻餐桌中央的那條眼熟的“至死不魚”!
聽過書的杜辰與知道這條魚能惹出多大的麻煩來。而且,他吃下也就算了,如果是杜老爺吃了,自己是不是就多了個後媽?更進一步,萬一是杜家小姐吃下魚肉,到時候究竟是娶龍女還是嫁龍女?
為了防止杜家的人誤食魚肉,知道劇情的杜辰與故意問道:“這魚是誰燒的?”
被問的下人正是專門在廚房裏幫活的,自然知道今天他們廚房沒有做魚。
這會兒見到桌子中間的魚,“大少爺見鬼了。”被那魚弄糊塗的下人下意識脫口說道。
面對這一說辭,知道自己的确“見鬼了”的杜辰與忍不住感到一絲好笑。“你怎麽知道我見鬼了啊?”他心裏揶揄問:難道你也聽了說書?
那下人哪裏知道杜辰與是說着玩的?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對,趕緊擡手抽了一記自己嘴巴。“大少爺我說錯話了。不是大少爺見鬼,是我見鬼了。”說着,他繼續不可思議地瞪向那盤魚,“今個兒廚房沒燒過魚啊。”
被杜辰與識別出來的杜老爺杜夫人此刻正坐在桌子的上首位,原本他們沒在意那盆魚,這會兒聽杜辰與問誰燒魚的,偏偏下人回答說今天廚房沒燒魚,兩人也不由跟着奇怪起來。
覺得會不會是下人搞錯的杜老爺吩咐人把廚房的兩位廚子一起叫到堂前。
“今日你們可燒過這盆魚?”
兩個廚子先是一起瞧向桌子中間的那盆魚,之後,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個接一個搖頭回答:“回老爺,今天廚房我們沒做過魚。”
杜辰與一點不意外這個答案,但杜老爺不自覺百思不得其解地皺起眉頭。
這盆魚來歷不明,他們自然不敢随意食用。想了想怎麽處理,杜老爺吩咐下人道:“拿去倒隔壁那條河裏吧。”
他這邊吩咐,那邊下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卻一時沒人敢領命。畢竟,這條魚出現得太詭異,讓人覺得晦氣,誰也不敢輕易伸手去觸碰。
見沒人動手,杜老爺只得點名,不過,他還沒張口,杜辰與本能脫口而出——
“別倒了,我嘗嘗。”
說來,杜辰與其實比在場所有人都更清楚這條魚有多大問題,多大危害。事實上,之前他便打定主意絕對不會去碰那條魚的,可是,就在他意識到這盆魚即将被處理掉後,腦海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因為他沒吃魚,于是就不會發生龍王嫁女一事,而沒有龍王嫁女一事,自然就不會有人去求張天師來救杜大少爺,沒人去找張天師,張天師還怎麽來丹徒縣杜府,杜辰與還怎麽見着張天師?
想到因為魚被丢掉,自己便失去了見張天師的機會,杜辰與莫名心中一悸。
——他想見張天師。
這一刻,這個念頭清晰呈現在杜辰與的腦海之中。
當下,他故意無視杜老爺轉頭想要阻止他的發言,不容分說拿起筷子,伸手探向那碗魚,夾起一塊魚肉便往嘴中送去。
當初聽故事的時候,他很認同說書先生對杜大少爺的評論——
不作不死,why you t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