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2)

你究竟是多饞,居然敢吃正常人都明白有問題的魚?

但現在,杜辰與終于明白“杜大少爺”吃魚是怎麽回事。

他終于明白,自己有多想見到張天師。

……他也終于明白,那個張天師違抗聖意,堅持私下江南,不遠萬裏來見的人,究竟是誰。

三清鈴的小說中,天師在八歲時第一次用六爻占蔔,為自己算了一卦,之後的十二年,天師都在等着這一日的到來。

等着這不遠萬裏的相逢。

的确如此,這是“不遠萬裏”的相逢。

而杜辰與正是那“不遠萬裏”而來的人。

曾經的記憶開始一點點清晰起來,杜辰與還是不記起來最後發生了什麽,那讓他懷疑自己死去的變故究竟是什麽,但他回想起在茶館,張真人告訴他,他将有一個大兇之劫。在張真人離開茶館前,心裏不安的杜辰與忍不住再次追問了一句,他問張真人,那個大兇之劫究竟會發生在什麽時候。

張真人給予他的答案是“很快”。

那時杜辰與心裏吐槽“很快”究竟有多快,是高鐵的速度還是方程式賽車的速度?

而現在,他終于知道那個“很快”有多快了。

他估計自己可能還沒離開茶館就出事了。

所幸,那個可能已經讓他在2019年死去的大兇之劫将他帶到了1370年的丹徒縣。

——所以說,這哪裏是什麽“大兇之劫”?

這個應該叫做命中注定。

就像三清鈴寫的那樣,杜大少爺是張天師的命定之人。

這是命定的不遠萬裏的相逢。

命中注定,隔着萬裏之遠的時空,他與張天師終有一日能夠相遇。

☆、第 14 章

杜辰與在他險些代杜大少爺成親的前一天終于見到張天師。

擁有劇透的人這天一大早便自己起了床。下人有些驚訝,他們頭一回見自家少爺大清早站在床頭等他們打來的洗臉水。之後,他們家少爺攬鏡自顧好半天,又猛地驚醒過來似的對着鏡子自言自語,“你在發什麽瘋?”下人們私以為,他們家少爺這是被逼婚給吓瘋了。

杜辰與知道這些人在想些什麽,心想:喲,你們都學會搶答了。你們家少爺瘋掉那是下一個故事的劇情。

等過了午時,果然,門外的家丁進來傳話,說張天師已經到了門口。

按規矩,家丁自然是向杜府主人杜老爺禀報的,正等着這消息的杜辰與就侯在杜老爺身邊,兩人聽到這個消息,一同往外迎了出去。

杜老爺是着急自己馬上就要當不知道什麽鬼的公公,往前走着的一路有些焦急。杜辰與則着急去見自己的“命定之人”,步子一點不比杜老爺慢。不多時,兩人一同來到前廳。接着,見到張天師,可以說各有各的失望。

杜老爺失望是因為,原本以為傳說中的天師高大威武,如天神下凡,結果,對方既不高大也不威武,穿着一身長衫靜靜站在那兒,甚至有些弱不禁風的感覺,怎麽都看不出有能替他們解燃眉之急的能力。

杜辰與失望是因為,他以為自己能親眼見到從第一次聽《末代天師》便有些好奇,時至今日可以說已經心馳神往的對方的真容——但結果,他見到的是帶着面具的張天師。

杜辰與這才想起,曾經說書先生講過,這位末代天師替天行道的時候都是帶着面具的。為此,他心裏不禁遺憾。

不過,很快他轉念想:我遲早脫了你的面具。

這一邊,在“命定”的相遇中,杜辰與想着自己的心思,另一邊,在客套寒暄後,杜老爺急急将事情的經過給張天師講述了一遍。

杜辰與回過神後聽到了杜老爺版本故事的後半天,他挺佩服杜老爺的,杜老爺講故事的能力約等于0.9個說書先生,他把杜辰與吃魚的經過按着說書的方式講了個八9不離十。

等他說完,張天師忽然輕笑了一聲,擡手作揖恭喜道:“恭賀杜老爺,杜大少爺。”

不是杜辰與心理作用,他确實從對方毫無笑意的眼睛中看到一絲不樂意的情緒。想着對方特地來見自己,自己居然成了準新郎,當事人自己都覺得過意不去,就好像這完全是他的錯。

“天師莫笑話于我,這婚事我無福消受。”這時候,趕緊苦笑着表明自己的立場。

張天師沒理他,自顧自對着杜老爺和随後而來的杜夫人道:“杜老爺,杜夫人,令公子這婚事是龍王嫁女,人間難求。”

杜辰與還想解釋,然而,杜老爺已搶先不解地追問道:“天師,這龍王嫁女是怎麽回事?”

杜辰與家教甚嚴,這時候不不便打斷,只能先按捺下為自己辯護的說辭。

面對杜老爺的提問,天師回答道:“當世東海龍王敖廣有個女兒,名為小玉,正是這門親事的新娘。”

“天師,犬子怎會與東海龍王的女兒有瓜葛?”杜老爺急急追問。

張天師依舊瞧也不瞧杜辰與一眼,語氣平靜,帶着一絲淡漠地說道:“杜老爺,杜夫人,不瞞二位,其實令郎是天上文曲星君下凡,故被龍女相中,當作良人。”

杜辰與還記得,在三清鈴的小說中,這會兒天師正在腹诽杜大少爺拈花惹草,以致橫生枝節。小說未必還原真相,但杜辰與相信,眼下對方即便不真這麽想,只怕對他的觀感也是差不離的。

一時之間,千言萬語卻令據說是文曲星下凡的人不知道從何解釋起。

杜老爺對于“文曲星君下凡”倒是訝異又驚喜。“天師,我兒是文曲星下凡,那是不是一定會中狀元當驸馬?”

這回,杜辰與迫不得已,只能打斷,“天師,我毫無成家打算,這龍女一事,還請天師幫忙斡旋謝絕。”不管杜老爺是怎麽想的,杜辰與必須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場。他不便解釋說自己吃魚不是想娶龍女,而是想見天師,可他至少要讓對方明白,自己別說不願當龍宮的驸馬,即便是當今皇上招他做驸馬,他都是堅辭不受的。

張天師終于轉頭輕瞥了杜辰與一眼。

“杜少爺,你吃的那魚其實不是普通鯉魚,在龍宮,這魚有一個名字,為‘至死不渝’。按照龍宮規矩,吃了這魚,你就是龍王的女婿了。”他板着臉補充,“若杜少爺質疑拒婚,只怕會惹的龍王震怒。”

杜辰與知道張天師這只是吓吓自己,故此沒太在意,然而,杜老爺卻被吓到。“天師,你是說我兒只能娶龍女了?”

杜辰與借着這個機會挽回自己的形象,“天師,我寧願以死明志,也不願接受這強加的婚事。”演技加上真心,他給出120分的毅然決然。

張天師望向杜辰與的目光終于稍稍緩和,按三清鈴小說的說法,他故意等了等,才确認問道:“杜少爺心意已決,哪怕九死一生?”

“我願意九死求一生。”杜辰與知道自己死不了,但這不妨礙他說得慷慨激昂。

杜老爺自然不舍兒子死于桃花劫下,此時趕緊出聲懇請道:“天師,您法力通天,一定能敵得過龍王吧?”

張天師不便回答這種容易激發階級矛盾的問題,他安撫的向杜老爺颔首,随即轉向杜辰與,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你有一劫,原本我能助你渡過,但既然你心意已決,希望這玉佩能保你一命。”

杜辰與知道這玉佩的作用,卻不期然想到說書先生玩笑所謂的“定情信物”,為此心頭莫名一燙,一時微微晃神。

他絲毫不擔心天師那句“你有一劫,原本能助你渡過”,接下來會遇到的帶魚精他已經在幾百年後親手收了對方,這會兒還害怕什麽?不過,一旁的杜老爺卻是愛子心切,聞言忍不住焦切脫口問道:“天師啊,這玉佩究竟有沒有用,還是求天師尊駕親自救我兒一命吧!”

張天師思索片刻,最終道,“天機不可洩露。杜少爺是星君下凡,想必能逢兇化吉。”杜老爺還想再說什麽,天師首先補充,“我會暫且留在杜府,待此婚事打消後再離開。”

聽了天師這番保證,杜老爺終于稍稍放下心來。“小兒的性命就全全有賴天師啦!”他又連連作揖,再次拜托。

之後,杜老爺幾乎事事親力親為,将張天師安排在了杜府最好的廂房。包括緊随其後的晚餐,杜老爺可以說全程相陪,這直接導致杜辰與甚至找不到能與張天師獨處片刻的機會。

而等入了夜,杜辰與不得不在張天師回房休息後也回了自己屋子。

今晚杜辰與是有訪客的,為了能有更充足的理由拒婚,杜辰與必須招待好今晚的訪客,不能因為他要上張天師那兒,就使得來訪的帶魚精找不到附身的機會,空手而歸。

想着來日方長的杜辰與最終脫了外衣上床躺下。

他自然是沒法睡着的。倒不是擔心帶魚精,只是,滿腦子都是今天這“命定”的相遇。今天,他終于遇見張天師。雖然沒瞧到對方的臉,但至少,他們不遠萬裏——不遠百年,在洪武三年的鎮江府丹徒縣杜府相遇。

這讓杜辰與終于忍不住思考:讓自己心動的究竟是什麽?

是對末代天師的好奇心?還是對命運的好奇心?又或者,是其他什麽?

他不自覺拿起那塊鎮魂玉——張天師給他的“定情信物”——翻來覆去地看,一遍遍地輕輕摩梭。

命中注定會在他們身上發生的事,是“情”嗎?所以在未見到天師前,他朝思暮想,在見到天師後,他神思缱绻?

正胡思亂想,驀地——

一陣熟悉的異樣感襲來。

對于帶魚精來說,或許他是新人,但對杜辰與來說,帶魚精已經是老交情。而且,他還掌握劇情,很清楚接下來的發展,這時候,杜辰與不緊不慢從床上起身,往床外的右手邊望去。

今天早些時候,臉盆架就放在這個位置,然而,此刻這個地方空無一物。杜辰與微微疑惑地掃視了房間一圈,才在床尾的位置找到被床簾遮擋了一半的臉盆架。

不知道是誰調整了臉盆架的位置,但不管怎麽說,對于杜辰與來說,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早已發生過的歷史。劇情完全沒有超綱的意圖,這時候黃銅臉盆裏莫名冒出滿滿的一盆水。

杜辰與瞧過去,那盆水恰好忽然憑空翻起水花。

這是第一次杜辰與見到帶魚精作祟的完整過程,他忍不住瞪大眼睛在水花中尋找帶魚精的身影,與此同時,克制着将這盆水從窗戶潑到窗外花壇泥地的沖動。

只見,那翻騰起的水花從臉盆濺到地上,如同有魔法渲染,地面突然變成水面,很快,水面便高過杜辰與的膝蓋。

緊接着,老規矩,杜辰與的右腳腳腕又與帶魚精糾纏上。

這回他沒有特意抵抗,稍稍松懈一下,就被帶魚精拖到水下。

不過,想象中窒息的感覺并沒有發生,杜辰與才被拉倒,便感受到一團溫暖的氣包裹住他。疼痛的感覺,潮濕的異味,所有的知覺一點點淡去,最後只剩下嬰兒在母胎裏的安心感……

當杜辰與再次恢複意識,不出所料,他正躺在被布置成靈堂的杜府正廳。

杜老爺,杜夫人,還有杜大少爺的六個妹妹,一大家子都圍繞着他,他感覺到自己身體裏有異樣的灼熱感,多少有些不适,猜想那應該是因為定海珠導致他有些消化不良。

杜家人上前各種噓寒問暖,詢問他哪裏不适,被圍在中間的杜辰與一邊安撫着一一回應,一邊下意識從人群的縫隙中望向正在同龍王打交道的張天師。

龍王面前的張天師至少矮了對方一個頭,與一身龍袍,氣勢不凡的龍王比起來,看起來就像是普通文弱書生。不過,張天師氣定神閑,相較龍王,更是從容淡定。

“這帶魚精是龍王的魚,龍王可要帶回去親自發落?”張天師不緊不慢表現着謙讓的意思,但看得出,他并不打算放過帶魚精,他的語氣裏帶着一絲淩冽,動作上更是伸手捏住袖口裏的乾坤袋一角。

見狀,龍王趕緊搖頭,“但憑天師發落。”明明實際比張天師高出一頭,卻莫名給杜辰與他矮上一截的感覺。

就等着龍王如此回答的張天師立即取出乾坤袋來。他伸手輕輕一甩,乾坤袋翻起,地上的帶魚一點點變小,最終,被乾坤袋收入了袋中。

帶魚精被收了之後,龍王不再自讨沒趣,忍着心酸,簡單辭別張天師後,他便轉身離去。聽過書的杜辰與清楚,對方這是出門領着正等着婚禮的自家女兒和自家蝦兵蟹将走水路回家。

截至目前,這龍王嫁女的單元故事,杜辰與知道,後面因為定海珠的關系還有一大段劇情沒完沒了的需要跑下去,眼下并不算結束。但不管怎麽說,敖小玉這個新娘他算是成功閃躲。從床板上下來,杜辰與走向張天師,準備首先謝過對方再造之恩。不過,杜老爺、杜夫人的動作比他更快,這邊杜辰與才站穩,杜老爺、杜夫人已經包圍了張天師,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自然是千恩萬謝。

“喜宴沒了,但酒菜是有的。時間已經不早,天師如果不嫌棄,請上座用宴吧!”杜老爺興高采烈,打算大吃一頓慶祝,這會兒有心好好招待張天師。

張天師也不推拒,跟着杜老爺來到杜府專門招待酒宴的前廳大堂。入座後,酒沒有喝,但他菜吃的不少。大概天師喜歡甜食,宴席才過半,在他面前的糖年糕和糖醋排骨就已經被吃得一幹二淨。

杜老爺終于放下心來,一個不留神自己倒是多喝了兩杯,算不上醉糊塗,但嘴有些管不住,也顧不得害臊,又一次追問之前沒來得及獲得答案的問題——

“天師,之前有算命的先生說我兒是狀元才,而且将來還會娶公主,當驸馬,您也說我兒他是文曲星君下凡,是不是,那算命先生說的是真的?”

杜辰與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娶公主的,可如果評書《末代天師》的故事之前都是真實的,那麽,是不是意味着之後杜大少爺會中狀元娶公主的說法也是真實的?這時候,機緣巧合成為“當事人”的杜辰與不自覺轉頭望向張天師,想聽聽他怎麽說。

面對這一問題,張天師擡頭有意無意瞥了杜辰與一眼,之後不動聲色對杜老爺道:“恭喜杜老爺,杜少爺不僅是狀元之才,更是經國之才,他日當上驸馬,平步青雲,有朝一日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輔佐當今聖上,開創大明盛世。”

天師何許人也?這番話自然不是普通恭維,他敢那麽說,必然将來的發生便是如此這般。聽了這番話,杜老爺、杜夫人俱是大喜過望,仿佛已經看到一片光明輝煌。

杜辰與卻不自覺皺起眉頭,說不上是為自己辯護還是為表明心跡,不顧杜老爺、杜夫人笑得開心,他朗聲開口,“天師神機妙算,怎會算不出小生志不在朝堂,更不在公主呢?”開口之前他沒察覺自己還莫名憋了一口氣,仿佛被冤枉了似的,待話出口後,他才發現自己說得有些不客氣。

天師身份尊貴,又與杜家有恩,居然被杜辰與出言不遜,一旁杜老爺聽了不由吓一跳,趕緊出面斥責自己的兒子:“辰與你怎不識好歹,語出狂妄!”

張天師擺了擺手,示意杜老爺自己并不介意,之後轉向杜辰與,目光中若有深意,道:“杜少爺,所謂天命難違,怎麽解?其實,對于上天來說,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發生過,故此并不存在違不違背的情況。聰慧如杜少爺,想必能明白我的意思。”

杜辰與心中一動。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發生過。

對于上天來說是怎麽回事杜辰與不知道,對于從未來而來的杜辰與來說,1370年間所有的事情的确都已經發生過。

……這是張天師想要表達的意思嗎?

天師知道他來自何處?

天師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一時之間,杜辰與思緒紊亂,怎麽都理不出個頭緒來。

眼見杜辰與陷入沉默,張天師不再多言,他輕描淡寫結束這一話題,待餐飲告一段落,站起身告辭。

“近日我會留在丹徒縣,杜少爺接下來遇大難可及時尋我救命。”

這個人也不知是太會說話還是太不會說話,一句話就把杜老爺他們吓一大跳。杜辰與只能慶幸自己有劇透,知道接下來杜大少爺至多是丢了魂,但有張天師在,他并不擔心找不回自己的魂魄來。

……想到張天師特地為他來到丹徒縣,停留在丹徒縣,杜辰與能夠感受到自己內心最溫暖的安心。

☆、第 15 章

因着張天師離開杜府的一句話,連續兩天,杜辰與在杜家連走兩步都只差沒被人扶着,走進走出永遠一幫人跟随,杜老爺更是一天百來回的過來查看,這讓想要好好思索張天師究竟知道些什麽,這對自己又意味着些什麽,而自己該怎麽做的杜辰與連靜下心來想一想的機會都沒有。

連續兩日,杜辰與只能坐在椅子上對着天師送的那塊玉佩發呆。這鎮魂玉據說是張天師法器之一,照理助杜辰與躲過一劫後應該讨要回去才對,但天師對此只字不提,杜辰與自然更不可能主動歸還,原本他便打定主意:萬一天師要玉佩,耍賴他也要将這“定情信物”留下來。

而現在,玉佩正穩穩挂在他的腰間。按捺不住的,是杜辰與自己想見對方的心。

他還沒想好見到張天師能說些什麽,可是,他想要見對方,并非要想說些什麽,既然如此,為什麽還不去呢?

眼下唯一的阻礙是,杜辰與很清楚杜老爺不會那麽輕易放自己出門。如何是好?《末代天師》的書裏倒是有教過,他假裝睡覺,擺脫了下人,回頭偷偷溜出門。不過,這書中也同樣交代了,他這一出門,來到淡水河邊,遇見那紫葫蘆,就要丢了魂魄,變得癡癡傻傻。雖然天師說天命難違,可杜辰與認為自己犯不着送上麽給紫葫蘆嘗鮮。想來想去,他首先向杜府的下人打聽了淡水河的方向,之後,才以睡遁獨自出了杜府。

出府之後,杜辰與直接往西面行去。淡水河在城東,張天師所住的客棧在南邊,為了防止自己接近淡水河,杜辰與特地繞路而行,心裏順便好奇:如此一來,自己是否能改變故事裏曾經發生的事情?

正低頭思忖,杜辰與經過菜市一個賣魚的攤位,那魚攤擺放着好些魚。一些魚還在水缸裏游着,好幾條帶魚直挺挺擺在攤位的桌面之上,旁人看了可能習以為常,杜辰與不自覺往旁邊閃開了。穿過菜市,他正往既定的方向而去,結果,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居然來到一條河邊。

這附近只有一條那麽寬的河,名為淡水。這讓見到河的杜辰與心想,自己這是見了鬼了。

這時,路旁一個小孩兒看到他,忽然就吓哭了,指着他說道:“哥哥你背上的大嬸好可怕。”

聽着耳熟的臺詞讓杜辰與決定放棄掙紮。張天師會因此二進杜府,再次救他。想到這一點,杜辰與便安下心來。

他在心中默默倒計時:三——二——一——

果然,又冒出一個穿紫色衣服的小男孩,沖着先前的小孩兒刮臉皮。

“小鬼頭,騙人頭,羞羞羞!”

跟看重播似的,杜辰與看着這兩個小孩打鬧起來。

一旁站了一會兒,突然間他想到:這兩個孩子中有一個是葫蘆娃的太爺爺,打起人哪裏知道輕重?萬一将另外那個正常孩子給打壞可就不好了。

念及此,杜辰與趕緊上去将兩個小孩拉扯開來。

葫蘆娃家的紫色太爺爺見杜辰與過來,很快繞到他身後躲藏起來,還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撒嬌道:“哥哥,他打我。”

祖宗,你不打他就已經很好了。

杜辰與在心裏回答,與此同時等着自己失去意識。

然而,這一次的情況和上一次不同。杜辰與并沒有徹底陷入黑暗,事實上,他的五感俱在,他清楚知曉自己站在淡水河邊,想要往客棧找張天師去,可是,身體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他試着邁步,試着往南邊走,最後,身體所呈現出的動作變得異常怪異,如同一個笨手笨腳的外行試圖用繩子操控木偶……又如同一個傻子踩着了電門。

最終,杜辰與只能在淡水河邊徘徊。他費盡力氣,往第一個小孩回家的方向走了兩步,以便第二日張天師來到尋着他的地方,能更輕易遇見如同NPC進劇情的小孩。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杜家的家丁終于找來。

就好像生怕他不會走路似的,家丁拉着杜辰與的手臂想扶他走,自尊心讓杜辰與本能揮開了對方的扶持,但這麽做的後果是,兩個家丁立即圍上來,用押解犯人的力氣把他往杜府所在的方向拖去。吃一塹,長一智,手臂被捏得生疼的杜辰與明智選擇配合。就這樣,走路不利索的人在杜家家丁的協助下,費了一番功夫回到杜府。

待入了杜府,杜老爺見着杜辰與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偏偏,怎麽都想不起來讓人去請張天師,只在那兒圍着杜辰與團團轉,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杜辰與想要提醒對方,卻說不出話來,最後,一咬牙一狠心,沖着杜老爺伸過來想摸摸他的手咬了一口。

手上吃了痛,知道後果嚴重的杜老爺終于想起救命的天師。

“你們趕緊的,趕緊去請張天師來。就對張天師說,天師神算,大少爺這真的遭了大難,求他救命!”杜老爺吩咐。

知道自己即将見到張天師,杜辰與稍稍安下心來,人也安分了不少。不過,轉念他又想到,如果在張天師到來之前,自己就乖順起來,那不是顯不出張天師有多厲害?作為天師廚,杜辰與怎麽會放過能顯示張天師有多神奇的機會?當下,他又作勢要咬一旁看着他的家丁。他把那些家丁吓得夠嗆,自己樂得夠嗆。

半柱香的功夫後,張天師被領入杜府,而杜辰與則被領到天師面前。

在張天師面前站定,杜辰與自然安分下來。他還想向張天師行個禮,表示自己就是丢了魂,也丢不了對天師的崇敬之情。然而,擡起向往太陽穴伸的手實際莫名其妙繞了個路,變成反手探看的猴戲動作。

……杜辰與想死。

好吧,只是想想而已。雖然有些丢人,但他決定背負這個黑歷史堅強活下去。

一旁,杜老爺憂心忡忡看着杜辰與,皺眉問張天師道:“天師,我兒是不是被猴子附身了?”

張天師一本正經打量向杜辰與——盡管後者能從前者的眼睛裏看到笑意。所幸那不是嘲笑,而是帶着愉悅的忍俊不禁。

“杜老爺請放心,杜少爺只是在和我寒暄。”張天師說明道。

杜老爺沒空慶幸自家兒子瘋了都還那麽禮貌,“天師,我兒這究竟是?”他在意追問。

張天師安撫道:“杜老爺不用過于擔心,杜少爺此乃失魂之症,只要找回魂魄便可痊愈。”

杜老爺立即急道:“我兒魂魄在何處?還請天師找回!”

“是何人在何處找到杜少爺?”張天師從頭查問起。

之前只差沒将杜辰與手臂掐青的兩個家丁走向前來。“回天師,是小人找到的大少爺。”

“爾等在何處發現杜少爺?”

被這麽一問,其中一個家丁立即滔滔不絕介紹起自己出門一路找人,有多不畏艱險,不懼阻隔,披星戴月,不辭辛勞,最終,是如何在淡水河邊找到走路抽風的杜大少爺。

杜辰與心想你家少爺聽見你說他走路抽風了,你下個月月俸還要不要?

張天師轉頭瞧了瞧杜辰與,就好像聽到他在想什麽,提醒那家丁道:“你家少爺能聽得見你說了什麽。”

家丁立即語氣一變,改口道:“回天師,我在淡水河邊發現大少爺英明神武地站在那兒,猶如一尊天神。”

然而,他把杜辰與說成天神也沒用,這一番長篇大論裏沒一句對天師來說是有用。

張天師擡眼望向窗外天色,“此事不能急于一時,還等明日再作查探。”這時緩緩道來。

天師不着急,杜老爺着急,不過,杜老爺再急也沒撤。夜色已深,這時候讓張天師打着燈籠出門找杜大少爺的魂魄顯然不切實際。想了想,杜老爺只能小心翼翼詢問:“天師,我兒眼下這狀況,我怕一個不小心沒看緊,讓他再惹出什麽事來。這可如何是好?”

張天師理解杜老爺的擔心,稍作思考後道:“若杜老爺不放心,煩請杜老爺安排一間房間,今晚我和杜少爺共用一個房間,我會保他平安度過今夜。”

杜老爺自然連連點頭感謝。

與此同時,杜辰與可以說就等着張天師傳說中的陪/睡業務。

不太能自如行動的人順從着下人們的擺弄,由大家忙裏忙外,等一切就緒,他乖乖在張天師床邊的卧榻躺了下來。

當所有人都離開房間,張天師也躺下休息,頭一回有機會與天師獨處的杜辰與難耐激動的心情——決定采取行動。

他撲騰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将響應不太靈敏的身體從卧榻上撐起來。眼下這種情況,杜辰與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好好同天師進行一場談話,但不管怎麽說,瞧一瞧傳說中末代天師睡覺時的模樣,這點小事應該還是辦得到的。

已經能熟練運用的魔鬼的步伐摩擦着摩擦着,好一會兒後,帶着杜辰與終于來到天師的床邊。床邊之人低頭望過去,緊接着,差點沒吓一跳。

就在他垂眼望向張天師的時候,床上照理已入睡的張天師也恰好睜開眼睛,默默迎向他的注視。

……這讓他怎麽解釋自己這種如同夜襲的鬼祟行為?

杜辰與正琢磨着再表演個猴戲糊弄一下,下一刻,他的意識驟然消失。

再次清醒時,杜辰與趴在地上,鼻子也疼,膝蓋也疼。

雖然什麽都沒經歷,但當事人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這時候忍不住哀怨地想,自己總被各種妖怪上身,長此以往,會不會如同習慣性流産那樣,以後沒事甚至能主動吸個妖精到自己身上?

正想着,擡頭便見到一旁用關切目光望向自己的張天師,他趕緊收起有的沒的的想法,從地上站起身來。在忍不住摸了摸依舊有些發酸的鼻子後,無法說話的杜辰與擡眼望向天師,用眼神表示“咱先睡一覺吧。”

當下,張天師輕輕說了一句,“跟我來。”轉身首先往回走。

杜辰與自認為走路不利索,理所當然将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張天師的肩上。後者微微意外地頓了頓腳步,轉回頭瞧他,不過,最終并沒有掙脫開,而是任杜辰與搭着他的肩膀,一路回到廂房。

回屋後,張天師将杜辰與領到卧榻前,吩咐後者躺下。“你先好好睡,我們來日方長。”

杜辰與聽得心中一蕩,為“來日方長”這四字莫名的缱绻之意,緊接着,便聽張天師接着說明原委,“你還會遇到很多妖怪,我們有的是機會打交道。”

……嗯,“很多妖怪”聽起來也挺情意綿綿的。

杜辰與心滿意足地躺下,慢慢閉上眼睛。

第二日。和說書先生講的那樣,張天師來到淡水河邊,遇見首先與杜辰與搭話的孩子,那孩子口齒伶俐地說出案發經過,天師則如同福爾摩斯,循着蛛絲馬跡找到那個紫色的葫蘆。

“你站在這兒,對着那紫色的葫蘆小解。”

張天師對小孩說。

小孩沒聽懂。

張天師想了想,為對方翻譯:“小解就是,撒尿。”

如果不是杜辰與這會兒連笑都不自如,他鐵定會笑出聲來——能耐那麽大的張天師進行個名詞解釋,居然把自己耳根都說紅了。

不過很快,杜辰與再也笑不出來。

小孩聽話的爬上矮牆,毫不留情發起進攻。

……從今以後,杜辰與的靈魂大概會因為潮濕變得更重,并時刻隐隐散發出尿騷味。

在杜辰與感受到奇怪的沖擊,并忽然能輕松控制自己身體的同時,一個小孩從那紫色的葫蘆裏掉了出來,摔在地上。

“诶喲!”小葫蘆精顯然摔疼了,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腦袋叫喚。

張天師轉頭望向杜辰與。“杜少爺?”

杜辰與忍住比“耶”的沖動,擡手作揖道:“多謝天師救命之恩。”

他這一句立即引來杜老爺的如釋重負。“辰與你終于清醒啦?”

“孩兒不孝,讓父親擔憂了。”

“我兒你沒事就好。”杜老爺寬慰道,想了想又說,“你是不知道,你還咬了我一口。”

杜辰與心說,我不僅知道,我還是故意的,但我會告訴你嗎?

兩人說話間,地上的葫蘆精終于緩過神來,他才成精,但顯然已經知道張天師大名,這時候趕緊爬起身跪倒在張天師面前。

“天師大人饒命!小妖只是一時貪吃,并無心害人,求天師大人開恩饒命!”

張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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