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這周最後一節課是數學，紀川的課。
下課鈴一響，紀川快速對完剩餘的答案，留下一句下節課詳細講解後就拔出U盤溜之大吉，主打一個不給自己加班的機會。
紀川班上的人都知道紀老師的德性，沒有一絲半點的驚愕，不慌不忙收起習題冊。
宋婷也剛好下課，在辦公室門口碰見紀川，讓人等等她。
“待會一起去吃個火鍋啊。”宋婷将高跟鞋換成厚底靴，抄起自己的包包往外走，絲毫不見外地攬住紀川的肩膀，“你開車沒？要不要坐姐副駕？”
紀川今天剛好沒開車。
天冷，他起不來，開車得早起，不然容易堵在半路。
宋婷的車停在後門那裏，兩個人就往那邊走。
路上有同事或者學生打招呼，對紀老師和宋老師這樣親密的關系見慣不怪。
一開始大家以為他倆是情侶，雖然兩人都是Alpha，但俊男靓女百看不厭，大家都樂意嗑一嗑。後來正主下場辟謠，他倆只是從嬰兒時期就認識了的異父異母的親姐弟，何況宋婷有正牌Omega女友。
“莊瓷一起嗎？”紀川問。
莊瓷就是宋婷女朋友。
“就我倆，她今晚公司聚餐呢，沒空搭理我。”宋婷往旁邊一瞥，樂了，“嗨喲，優秀校友紀川。”
紀川順着看過去，原來是校內張貼的優秀畢業生榜。
紀川當年高考超常發揮，考上國內師範專業數一數二的院校，五中本來也不是重點高中，能考出那麽一個不容易，自然而然上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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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八歲的紀老師面孔青澀得很，眉眼間全是少年Alpha的意氣風發。
但是當紀川的目光落在旁邊的照片上時，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滞。
宋婷當然也看到了，摸了摸下巴說：“嚯，這不是那誰嗎？”
宋老師“那誰那誰”地叫，其實名字就大大方方打在照片旁邊，端正的小楷寫着“林歲”。
林歲是初二那年轉來的，首都來的少爺，驕縱矜貴得很，聽說是父母離了婚，跟着母親回到廣市來的。
當初林歲能和紀川宋婷混到一塊去也是挺讓人意外的，別看現在紀老師和宋老師人模狗樣的，初中那會兒可是這條街都知道的小霸王，尤其是宋婷，她分化得早，那時候已經是Alpha了，再加上學了拳術，幾條街就沒幾個打得過她的；反觀林歲這少爺，看着不好惹，其實本質還是個乖學生，安安分分地不惹事，誰也沒想到他們三個後來混一起去了。
但宋婷也不記得是什麽事讓他們認識的了，十幾年前的事誰還記得呢。
不過宋婷倒是一直記得林歲和他們分道揚镳的那一天。
大四上學期實習，林歲學的專業冷門，投了很多份簡歷都石沉大海，那幾年他父母舊情複燃，剛好就那會兒複婚，不少人開玩笑說他可以繼續回去當他的大少爺。
結果還真被那些人說中了，畢業後林歲放棄繼續找工作，選擇回首都。
宋婷就知道大少爺始終不能忍受人間艱苦的，但也沒想到享受完大學四年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少爺走得幹脆利落，當晚說了當晚走，連再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留。
她倒沒多大感覺，那時候就怕紀川生氣。
宋
婷成績沒那麽好，在本地讀的大學，紀川和林歲的學校都在魔都，紀川此前十八年沒離家那麽遠過，再加上魔都又比家鄉發達那麽多，又是剛分化不久的小孩，難免拘謹，還是林歲幫紀川一步步适應落差的，所以大學那會他倆關系要更好一些。
紀川從小脾氣不太好，雖然上了高中以來收斂不少，現在當了老師看着也挺佛系的，但在好朋友面前可不會裝，宋婷怕林歲這走得太無情，紀川這小炮仗要炸。
也的确是炸了，當晚罵了幾大個小時，不帶一句重樣的，信息素仿佛都要染上火-藥味，宋婷聽了直鼓掌。
之後紀川又念完研究生，回到高中母校當老師，宋婷大四畢業就直接上崗了，所以比紀川多了三年教齡，但也就這年才被分到同一個年級教書。
聽說研究生那三年紀川和林歲還偶爾聯系，林歲有時候去魔都玩也看望過紀川，但自打紀川回到這邊後就沒怎麽聯系過了。宋婷也沒問詳細的，反正現在林歲的微信躺在她列表裏跟沒這個人一樣，記錄還保留在大四那年，要不是念着以往那些情分早拉黑了，紀川大概也這樣。
說實話，要不是這優秀畢業生上還有林歲的照片，或許他們都沒什麽機會聊到這個人。
“诶，大少爺一定不缺錢吧，不像我，每個月就守着那稅後幾大千的工資過日子。”宋婷搖搖頭，說起這個就煩，還沒發工資，她錢包又快空了。
紀川睨了她一眼，笑道：“既然如此還吃什麽火鍋？”
兩人繼續往前走，宋婷的聲音堅定：“火鍋還是得吃的，不能吃好吃的我活得有什麽意義？”
廣市沿海，冬天不下雪但也冷得夠嗆，火鍋店生意火爆，要不是宋婷提前訂了位置，兩人還不一定能吃上這一頓。
下車前，宋婷确認信息素阻隔貼完好，還給自己來了一針抑制劑。
紀川問她：“易感期快到了？”
“快結束了，但還是以防萬一。”宋婷對自己信息素和情緒都把控得很好，同為Alpha，紀川一點也沒感受到宋婷有處于易感期的跡象。
宋婷接下來的話更是讓紀川震驚：“這次易感期，莊瓷沒讓我标記。”
紀川解安全帶的動作都呆住了。
“我打算和她分手了。”宋婷聲音淡淡。
紀川完全不敢說話。宋婷和莊瓷大學認識的，談了也有八九年，印象裏兩人關系一直不錯，也不知道怎麽一下子就說要分手。
“別那麽緊張啊，姐沒打算來個冬夜emo劇場。”宋婷開門下車，還算看得開。
吃飯時紀川問她：“怎麽那麽突然？”
宋婷點了份鴛鴦鍋，明明也吃不了多少辣的人非得下辣鍋，還要蘸辣醬，現在被嗆得直咳，喝水壓下去了才說：“其實淡了很久啦，我這幾年帶高三，時間被壓得緊，被埋怨陪她的時間少，再加上一些觀念上的分歧，也合不來多久了。”
“話說，你怎麽還沒找對象？”
紀川二十五歲研究生畢業，工作幾年也快三十了，這個時候的Alpha有着青年的意氣和逐漸形成的成熟感，最能吸引人了，紀川長得還不賴，怎麽桃花一點都沒來？
“再說吧，我媽都還沒急呢。”紀川說。
宋婷遺憾，她還挺想看看紀川談戀愛後的樣子呢，聽說紀川大學時有過一個Beta男友，只可惜她沒見過。
作為紀川二十八年好友，她居然沒見過好兄弟談戀愛！
吃完飯把紀川送回家，宋婷搖下車窗道：“明天我把分手這事給說了，明晚去喝酒啊。”
紀川擺擺手：“行，慶祝你回歸單身。”
宋婷這才駕車離開。
紀川回到家，把自己癱倒在沙發上，家裏養的橘貓肥橙子湊過來蹭蹭他的小腿。
全身沾滿了火鍋香味的兩腳獸勾起肥橙子的胃，在紀川腳邊喵喵叫，就差把飯碗端過來了，紀川忙起身給它倒貓糧。
紀川摸摸貓頭，肥橙子任由他摸了好一會，直到不耐煩才給了紀川一爪子，不過指甲都收回去了，也就用爪墊碰了碰人類的手，被紀川呼的一下抱在懷裏了。
“今天見着你爸了，不過只是照片。”
肥橙子喵了一聲。
紀川平時不往後門走，那塊地方前不久也才翻新過，估摸那個榜單也就翻新後才加上去的。
肥橙子是大三那年林歲撿到的，到現在也七年了，林歲離開那年沒把這貓帶走，說是母親對貓毛過敏，紀川雖然不熱衷于養貓，但還是把貓帶在了身邊，肥橙子才沒被其他人收養。
和宋婷想的不同，紀川和林歲微信還是有點聯系的，除了節日的道賀，更多的是遠在首都的老父親挂念大胖閨女，紀川偶爾給林歲發肥橙子的照片，林歲每個月定時打錢，說是給大胖閨女的撫養費，所以肥橙子這只貓住的是紀川的房子，可吃的用的還是林歲出的錢，不過兩個人之間的确沒有大學時候那麽熟稔了。
比起朋友，他倆現在更像是靠着貓寄養來維持一筆金錢交易的陌生人。
紀川撸了會貓，起身洗澡，洗完澡躺床上打游戲，冬天的肥橙子被允許窩在枕頭邊上。
教導祖國未來花朵的紀老師只有在周末才敢淺淺地晚睡一小會，不然以他的德性第二天上課指定比學生還困。
不過年紀到底不比十幾歲那會，紀川打了幾把覺得困，一看才十二點開頭，一邊感嘆着歲月不饒人，一邊縮進被窩裏準備睡了，還不忘用肥橙子暖乎乎的肚皮暖了暖手。
肥橙子很喜歡貼着紀川，盡管人類的手冰冰涼涼，它還是主動湊了過去，尤其往腺體那塊吸了吸。
紀川的信息素不是什麽具象化的味道，屬于比較稀少的抽象化信息素，如果非要說什麽味道的話，倒是有點像陽光照到植物上那種幹燥的感覺，倒是很受小貓咪青睐。
“腺體那是能随便亂聞的嗎？你要不是貓我能告你性-騷擾啊。”紀川揉了把貓屁股，肥橙子扭頭要咬他，他又把手縮進被窩裏了。
貓看了他幾秒，又重新趴下去了。
成熟的貓貓才不會和幼稚的人類過多計較呢。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突然看到年輕版的自己和林歲，紀川非常難得地在睡夢中回憶起學生時代的事情。
高中時期的紀川就是精力異常旺盛、青春荷爾蒙爆棚的Alpha，紀川陽光開朗、成績好，性格也好，是當時很多Omega、Beta甚至是Alpha憧憬的對象。
但紀川那會并沒有談戀愛，因為他爸爸媽媽從小教導，別打着玩玩的心思去禍害別人家的孩子，不然他們會打斷紀川的腿。
紀家父母的結合是社會上相對較少的一種，性格同樣強勢的男Alpha和女Alpha組成的家庭，從小的教育方式注定與別家的不太一樣。
從小至大的經歷讓紀川絲毫不懷疑，只要他敢玩弄別人感情，他爸媽就敢對他進行世界獨一檔的男女混合雙打，并且兩位家長會很有分寸，保證控制在一個很痛且持續很長的範圍內。
所以高中時期的紀川能和很多人聊天說笑，但稱得上真正的朋友，除了發小宋婷，就只有林歲了。
那時候他和林歲一個班，宋婷成績差些，因為課室分配的原因，和他們隔了一棟樓，再加上男A和女A宿舍分隔，所以那時候紀川和林歲待在一起的時間要長些。
人人都知道理科一班有兩個帥斷腿的Alpha是鐵兄弟，那會兒早讀前要檢查考勤，一層樓出兩個人，那一層剛好就是紀川和林歲。每天理科班那層樓就能看見樓梯口一左一右站着兩個Alpha，各自夾着一本花名冊，鈴聲一響誰還沒上樓的，可要被這兩個人記在上面，一點情面都沒的。
樓梯口那面牆經常貼着紅色的大紙，那是周測或者月測排名前一百或者是進步較大的表彰名單，五中學生都稱為“紅榜”。
有回紀川和林歲站在“紅榜”前統計那早上的遲到人數，年級主任巡班時見了，拿手機拍了下來，在老師群裏誇贊兩個人敬業。後來那張照片不知怎麽流傳到了學生手裏，紅底，五中校服又是白T，大家都說像他倆的結婚照。
神經，誰家結婚照兩個人滿臉嚴肅啊。
但那張照片卻一直流傳，直到畢業時大家還在拿這事調侃他們，甚至有低年級的學弟學妹也知道，還以為他倆真是一對的，也算是紀川人生中第一單緋聞了。
紀川夢着夢着，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迷迷瞪瞪睜眼一瞧，肥橙子整只貓壓在他身上。
肥橙子能叫這個名字沒有冤枉它的，有夠沉的，紀川把貓從他身上挪下去，但依舊蓋在被子裏，也不知道本來好好睡在枕頭邊上的貓怎麽悄無聲息鑽進來的，不過大冷天的也不好再把人家趕出去。
安頓好貓，紀川準備再次入睡，閉了眼好一會，不耐煩地撐起身去了衛生間。
以後上床前一定要先去個衛生間，不能被游戲迷倒。
就在衛生間傳來沖水聲那一刻，紀川放在床頭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紀川調了靜音，但沖水聲還是吵醒了肥橙子，貓在被窩裏翻了個身，朝着衛生間喵喵叫。
紀川一邊走出來一邊用濕紙巾擦手，看到手機亮起了心下疑惑。
誰會在大半夜給他打電話？
紀川拿起手機看了眼，沒有備注，但是號碼很熟悉，是誰的想不起來了，但很顯然不是騷擾電話。
Alpha重新躺回被窩裏，順帶接了電話。
“你好？”
對面沒說話，只有風呼呼的聲音，似乎也沒想到紀川會接電話。
過了好一會，紀川才聽到對面遲疑地回了一句：“紀川？”
紀川瞬間撐起身子，冷風灌進被子裏，肥橙子喵喵叫，他又立馬躺了回去。
“林歲？”
林歲的聲音委屈巴巴：“我好冷啊。”
紀川：“……？”
紀老師一看時間，淩晨兩點半。
神經？大半夜打個電話過來就為了告訴他冷？
林歲吸着鼻子，聽上去更可憐了，見紀川不理他，他語速快了些：“我在廣市的機場，身份證在飛機上掉了，現在還沒找到，沒身份證酒店不辦理入住，我……”
肥橙子很不滿這通打擾它睡眠的電話，喵喵叫着搗亂，紀川一邊攔着一邊聽，結果發現電話被眼疾手快的肥橙子意外地挂斷了。
紀川：“……”
我說了手機觸屏這玩意有時不要太靈敏吧。
機場，裹在寒風裏的Alpha聽着電話被挂斷的聲音有些呆愣，吸了吸鼻子，可憐極了。
被紀老師挂電話了，想毀滅世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