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作為高三老師，紀川周日下午就得回校。
五中的傳統，高三每周日周測，一周兩個科目，這周輪到數學，紀川得回去監考，考完晚上自習課還得評講，昨天周六躺平了一天，今天上午紀川苦哈哈地趕評講PPT的手尾。
紀老師可還記得周五下班時只對了習題冊的答案，趕完周測的評講，吃了中午飯又把習題冊翻了一遍，覺得差不多了起身就要回學校。
林歲也跟着起身，眼巴巴說道：“我想去學校看看。”
紀川：“無關人員禁止入校。”
林歲強詞奪理：“我怎麽就是無關人員了？我是優秀校友林歲。”
紀川看了眼時間，一點多，還早，拖長了聲音說：“帶你過去也不是不行——”
少爺乖巧聽話：“紀老師請說。”
“高三兩點五十開始周測，我們現在過去學校，大概兩點到，可以有四五十分鐘的時間給你慢慢回顧校園。但——”紀川一邊給自己套大衣一邊說：“開考之後高三教學樓不準有聲音，雖然沒有明确規定外人不能進，但一般那個點在高三這邊的都是高三的老師，哦對了——”
“今天考數學和語文，如果沒記得排班表的話，今天語文科監考老師有餘薇薇餘老師。”
林歲臉一僵。
要說林少爺這差不多三十年人生裏有什麽害怕的人，紀川口中的餘薇薇餘老師絕對算一個。
餘老師年紀不大，當年教他們時候也才剛畢業出來，嬌嬌小小的Omega，看着脾氣軟，好說話，平時也笑眯眯的，實則兇得很。林歲那會兒語文閱讀理解不好，沒少被餘老師揪着罵，罵完又被特別關照，別的不說，餘薇薇專業能力的确很強，就是講題分析的時候太過暴躁，每回林歲都被罵得狗血淋頭，又不敢反駁，久而久之有了心理陰影。
“餘老師……這幾年脾氣好點沒？”林歲讪讪笑道。
紀川面無表情：“并沒有。”甚至有時候他遇到她也得繞道走，“所以你還是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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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歲想了想，還是堅定搖頭：“我現在不是學生仔了，我不怕她。”
紀川嘲笑他：“嘴硬。那就走吧。”
林歲趕緊跟在紀川身後出了門，兩人輪流摸摸肥橙子腦袋又說了再見，貓熱情地把他們送出家門，又回貓窩睡覺了。
教職工的車都在校檔案裏有記錄，盡管是林歲開的車，所以還是暢通無阻進了校門。
“你說的那個優秀畢業生榜在哪？”
林歲本來想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但轉了一圈還是問了出來：“從正門進來沒見着，在後門那塊嗎？”
紀川點點頭，就見着林歲直接把車子開到後門那邊去了。
紀川笑着說：“那麽想回顧自己年輕的時候？”
林歲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在後門空地上找了地方停車，林歲迫不及待湊到那個優秀畢業生榜前。
“你那會兒……真的挺嫩的。”紀川站在林歲身邊，并沒有着急回辦公室，說實在的，一般能提前半個小時到學校就已經很不錯了，周日誰想積極上班。
林歲打量一下十七八歲的自己的照片，又看了看隔壁紀川的，點點頭：“是有點嫩。”
林歲小時候其實更像他的Omega母親多一些，面相也更加柔和一些，所以看着比實際年齡小；成年之後倒是慢慢向Alpha父親靠，棱角開始分明，成熟不少，前後反差極大，不太熟悉的甚至會以為林歲跳過好幾年時光穿越了。
“你看吧，我回辦公室了。”紀川打了個哈欠，告訴林歲自己辦公室方位後就擺手離開。
那麽冷的天，他才不陪林歲傻站着。
林歲目送紀川進了教學樓，然後扭頭繼續看優秀畢業生榜，還是忍不住掏出手機，對着那張少年紀川·高中限定款照片拍了一張，覺得太糊删了又重新拍，重重複複好幾次才算拍到合自己心意的，然後把照片存到加密相冊裏。
做完這些，林歲打算去找紀老師了，就聽到身後傳來疑惑的聲音：“林歲？”
林歲身形一僵。
身後的人走上前來，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女性Omega，瞅瞅張貼出來的照片，又瞅瞅真人，笑道：“你小子變化挺大的，五官倒沒怎麽變，是面相變了，我從那邊走來還認真看了好一會，走到你後面發現背影還是那個樣子。”
林歲恭恭敬敬的：“餘老師。”
要不怎麽說這個世界奇妙呢？
來人正是林歲和紀川出門前才提到過的餘薇薇餘老師。
“幹嘛，見了我跟耗子見了貓似的，當年被罵怕了？”餘老師還挺有自知之明，嗤笑一聲。
林歲笑道：“畢了業不還是您教出來的學生？不該對老師尊敬嗎？”
餘老師評價一句：“油嘴滑舌。”
不過師生倆的确很久沒見了，面對久不見的學生，餘薇薇脾氣還算好。
林歲畢了業後，除了大一那會高考後勁兒還沒散時辦過的聚會以外就沒再回來五中過，也有十年時間了，難為餘薇薇還能記得自己第一屆學生，但也有可能是當初林歲語文成績給餘老師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餘薇薇說要回辦公室，林歲說一起，前者便笑道：“還沒問你呢，怎麽混進學校來的？”
林歲便說：“搭紀川順風車來的。”
“也是，瞅着人家年輕時照片看了老半天呢。”餘薇薇哼笑一聲：“怎麽，那麽多年沒給追到人？又給追回廣市來了？”
林歲震驚。
林歲愣在原地。
林歲直直望着餘老師。
“哼。”餘老師罵了句沒出息，說：“是不是覺得非得那種老教導主任才能火眼金睛，看情侶一對兒一對兒的準？”
林歲愣愣點頭。
餘薇薇說：“剛從大學出來那會兒其實也不賴呢，你以為網上誰在嗑CP？看着大學裏頭他們談戀愛才有意思呢，高中小屁孩談戀愛藏藏掖掖、扭扭捏捏，要真喜歡的又藏不住心思，也就能騙騙同年齡段的小孩兒。”
林歲：“……”
餘薇薇本來想拍拍林歲肩膀，但她身高不夠，于是作罷，繼續說：“诶，你記得不？那會兒你們有張合照，擱樓梯紅榜那兒拍的，記得不？”
林歲可記得了，那張結婚照似的合照現在還存在他加密相冊裏呢。
餘老師笑着說：“當時發給我大學室友了，她們說一個像強取豪奪後得意的模樣，一個是被迫和自己不喜歡的在一起似的。”
林歲：“？？？”
什麽玩意兒？
餘薇薇瞧着他表情，哈哈大笑。
林歲讷讷道：“您當時就知道了啊……應該也沒那麽明顯吧？”
餘薇薇瞥了他一眼，說：“是不那麽明顯，畢竟兩個A大家打趣打趣就算了，很少當真的。不過看出來的也不少，鑒于你倆成績還行，當做樂子看了而已。”
林歲哽住。
有什麽比當年最躲着走的老師直直道出自己暗戀更社死的事情？
餘老師到底是Omega，像大多數Omega一樣，嗑CP這種事情難不倒她：“沒關系哦，看在三年師生情份上，姐告訴你，紀川現在單得不能再單，連個暧昧對象都沒呢。你好歹是我罵了三年的學生，我看好你哦。”
林歲：“……”
兩人到了辦公室，紀川在給自己兩個班數周測卷，擡頭看見林歲和餘薇薇一起走進來的，有那麽一瞬間忘記自己數到哪了。
好在紀老師腦袋只是停了那麽一秒鐘，信號連接上後很快就把卷子數完了。
紀川悄聲問已經摸到自己身側的林歲：“怎麽碰上餘老師的你？”
林歲無辜地眨眨眼：“你也沒告訴我餘老師從後門上班啊。”
紀川：“……”
這紀川還真不知道，他都是從前門進的，碰不上從後門進的餘薇薇，還以為上班時間真的錯開了呢。
紀川的辦公桌在角落靠牆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完，桌上擺着各種教輔書和套卷，占了桌子三分之一的位置，然後就是紀川的臺式電腦和筆記本電腦，除此之外就是一盆小多肉和幾只擺着各種姿态的陶瓷小貓。
林歲指着陶瓷小貓問：“是肥橙子嗎？”
“不是啊，就随手買的一套橘貓。”紀川笑道：“不要把橘貓都認成你家閨女。”
林歲捂心口傷心道：“閨女知道你在學校有一套小貓嗎？”
紀川瞪大了眼睛，無奈地扶額：“什麽跟什麽啊？陶瓷小貓又不是真小貓。”不過看着林歲故作脆弱的表情，紀老師只好改口：“好吧，當它們都是肥橙子吧，是我睹物思貓，當初就是覺得是照着肥橙子本貓樣子來才買的。”
林歲勉強接受這個說法。
紀川抱起厚厚一沓周測卷，林歲問他：“去班上嗎？”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林歲也要跟着，紀老師想了想，轉身走另一條路。
紀川教兩個班，其中一個班後門靠着樓梯口，他讓林歲就在樓梯口那裏待着，畢竟快開始周測了，可別給巡查的教導主任給揪着了。
林歲于是倚在樓梯口那裏，透過敞開的後門看在講臺上的紀老師。
和他想象中的紀老師簡直一模一樣。
紀川轉身寫下考試時間，因為是學校數學科組自己出的試卷，在學校印刷室印的，有些地方印得不清晰，紀川先口頭說了兩遍，然後捏着粉筆在黑板上寫被印漏的題目條件。
林歲看着講臺上Alpha的背影，寫字的手骨節分明，寫出來的字也蒼勁有力。
紀川再轉過身宣布考試開始，下意識擡頭看向後門，入眼就是林歲深沉含蓄的神色。Alpha站在那裏，對他輕輕笑了笑。
紀川一愣，然後看見林歲低下頭擺弄手機，緊接着放在大衣兜裏的手機就響了，紀川掏出手機來看，是林歲給他發消息：“我先回辦公室咯。”
紀川回：好。
林歲得寸進尺：我能用你電腦嗎？【害羞表情】
紀川：“……”
但少爺依然取得紀老師手提電腦使用權，少爺開開心心回到辦公室。
還沒到語文周測的時間，餘薇薇在辦公室裏改作文，看着傻笑着的林歲坐到屬于紀川的辦公桌時，笑罵一句：“沒出息。”
辦公室裏有同科組的語文老師，那個老師來的時候林歲跟着紀川去教室呢，當下正迷茫，看向餘薇薇：“餘老師，他是新來的老師嗎？怎麽坐到紀老師位置上去了？”
“不是，紀老師朋友，以前是五中畢業的，回來玩玩。”餘薇薇說。
那個老師聰明極了：“餘老師你的學生啊？”
餘薇薇點點頭。
那語文老師又和餘薇薇聊了兩句，就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餘老師看着一旁的周測卷，想了想，站起身，走到林歲面前，敲敲桌面。
林歲擡起頭：“？”
等紀川監考完回到辦公室，就看到一個苦哈哈拿着筆在寫作文的林歲。
紀川：“？”
紀老師翻了翻作文題目，看到卷标标題，是高三等會就要寫的周測卷，他在林歲身邊坐下，問道：“餘老師讓你寫的？”
林歲欲哭無淚點頭。
紀川憋着笑，喝了口水壓下嘴角，跑去問餘薇薇：“怎麽突然讓林歲寫作文了？”
餘薇薇看了眼還在寫的林歲，回頭笑道：“先說好免得說我壓榨他，我問他能不能寫，他自己可同意了的，我可沒逼他啊，從見面到現在我态度可是比你們還是學生那會好多了。”
紀川笑：“我知道呢。”
要是林歲真不願意寫，餘薇薇也拿他沒辦法的。
“別的不說，林歲作文寫得的确好，這次周測作文不好寫，容易泛泛其談，我讓林歲試試，看能不能寫一篇範文出來，回頭我給他在全級朗讀。”餘薇薇說。
當年林歲讓餘薇薇頭疼的只是閱讀理解，作文向來是高分行列，上學那會兒林歲的作文也好多次被當成範文，不成想畢業快十年了還能有寫範文的機會。
紀川笑道：“那就讓他慢慢寫吧。”
餘薇薇去監考語文周測了，林歲專心寫作文，紀川坐在一邊改最後的壓軸題。
五中的周測不會全改，像數學只改選擇題和壓軸題，語文只改作文，剩下的會在周日晚上把卷子發回去，評講時讓學生自己改，最後出來的分數主打一個看誰誠實。
五中不是什麽重點高中，科組按着五中平均水準出的卷子只能算是重點高中裏的中等水平，哪怕是壓軸題也不是很難，但架不住紀川教的兩個班都是藝考班，學生文化科成績多少有點差，再加上前不久才參加完藝考，從集訓苦海脫離出來，有些心思還沒回到學習上來，很多人最後一題都是空着的，偶爾有一兩個寫了的，還是把已知條件抄了一遍。
紀川嘆了一口氣，刷刷改完後，又翻到前邊改選擇題。
林歲在紀川改完三分之二卷子時就已經寫完了作文，然後趴在紀老師堆疊的教輔書上看紀老師改卷子。
紀川抽空看了眼手機，快五點了，于是轉頭問林歲：“飯堂開門了，等會我改完卷子去吃飯嗎？還是點外賣？”
“飯堂吧，好久沒吃了。”林歲問：“教師窗口的阿姨打飯會手抖嗎？”
紀川想了想：“一般是不會的。”
林歲嗯嗯兩聲：“那可好啊，那就吃飯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