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憶往事
回憶往事
像密豐林俞家這種修仙世家，偌大家業，當然不可能都是姓俞的，要保持俞家人的絕對地位，就得對治下的外姓修士恩威并施。
表現好的，忠誠的，賜下功法、丹藥、法器等等，還有相對應的地位，甚至以婚姻嫁娶為籠絡，最上一等的，便是賞賜“入贅改姓”，真正成為“俞家人”，俞本芫的父親就是後者。
所以，眼前這人明明是俞母的堂兄弟，名為俞嗣濤，俞本芫卻要喚他一聲“八叔”。
見俞本芫冷着臉不說話，那俞嗣濤似乎終于想起自己是來幹什麽的，這樣強硬的語氣外加陰陽怪氣，可不是求人的樣子，于是态度稍軟，“你父親死于混戰，也算是為俞家盡忠了，你既然活着，便要想着複仇的事，下手的是方家，來日将方家滅了，整個密豐林就是俞家的。”
這樣癡人做夢一般的話，俞嗣濤說起來卻輕松的很，仿佛重建俞家易如反掌。
俞本芫：“我天資差，修為低，人微言輕，又能做什麽？倒是八叔還有主家的各位，要加把勁兒。”
俞嗣濤不悅地說道：“你是天生火靈根，若非修行速度太慢，如今怎麽會區區練氣三層，若是像你堂兄一般……”
俞本芫打斷對方的話，“像堂兄一般優秀，早早築基，然後在最虛弱的時候被吃掉嗎？”
俞嗣濤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二人見面也沒多少時間，氣氛幾度劍拔弩張，他也沒給俞本芫什麽好臉色，俞本芫自然不會違心地讨好。
“你……此乃族中機密，你怎麽會知道？”
“族中機密？八叔不知道吧？就連路邊的小販都能議論幾句，說咱們密豐林俞家，專吃那天賦異禀的後輩，要煉什麽人丹呢。”
俞嗣濤便惱羞成怒起來，“胡說八道！”
有人從旁路過，遠遠地探頭看了一眼，當然是因為剛才的聲音太大。
俞嗣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緩了片刻，“你就說，肯不肯幫忙？”
俞本芫道：“我都自身難保了，還能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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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嗣濤怒道：“沒心肝的東西！老子今日先殺了你，省得你活在世上禍害人！”
一股巨力撲面而來，俞嗣濤是練氣六層修為，俞本芫是練氣三層，實力相差甚遠，俞本芫并無還手之力。
“砰”一聲，飛出去砸在牆上的人卻是俞嗣濤，他連俞本芫衣角都沒碰到，就被一道護體靈光打飛，這護體靈光來自俞本芫身上那塊六尺峰的令牌。
遲青虹人沒跟着下山，卻時刻提供着保護。
俞本芫看也不看俞嗣濤，也不管暗處的窺探，轉身出了小巷，走出小鎮，走到六尺峰下，進入法陣之中，上山。
……
遲青虹面前擺着寂川遲家送來的文書，信中詳細描述了俞本芫三次下山，去過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買了什麽東西，包括剛才的那一場沖突，也都用文字原原本本地說明了。
當然知道遲仙子會有自己的監控手段，而呈上這麽一份文書，則代表寂川遲家的态度。末了，還附上對俞嗣濤的處置，鞭撻二十，并且借機嚴厲警告俞氏族人要認清現實。
遲青虹知道寂川遲家刑罰的厲害，二十鞭下去，那俞嗣濤短時間內将徹底失去行動能力，可若是按照寂川遲家一貫的行事風格，此舉未免偏柔和了些。
還是考慮到遲青虹的态度，準确來說是在猜測遲青虹的态度，只要遲青虹稍稍表示不滿，那俞嗣濤便會人頭落地，如果遲青虹這麽做了，當然是出于對俞本芫的考慮。
反正，不管遲青虹是否回應、如何回應，那些人都可以從中揣測有用信息，這就是身份地位不對等之下，下位者的小小手段。
彈出一團火焰，那文書瞬間淹沒火海，連飛灰都沒有留下。
遲青虹正襟危坐，想了想，摸出一個閑置的儲物袋，對着吹了一口氣，下一瞬，此物便出現在俞本芫房間裏的桌子上。
……
俞本芫正在鋪床，突然感受到一絲一樣，視線一轉，就看到桌面上的儲物袋，她走過去拿起來端詳着，沒有上一任使用者的印記，也就是說可以随便打開。
儲物袋內部空間大致相當于一個小房間，跟俞本芫現在這個房間的大小差不多，這種規格的儲物袋，價值超過二十個靈石，起碼到了築基期才能養得起，少數練氣期可以憑着身份地位獲得賞賜，如今俞本芫是沾了遲青虹的光。
送這麽一個儲物袋，是嫌棄她多次下山惹了事、丢了臉嗎？
俞本芫這樣簡單地想着，便将儲物袋收起來，身上的零碎物件也收進儲物袋，一下子就理解了儲物袋的便利，以及自己的貧窮。
躺在床上，腦海中浮現今天的景象，八叔俞嗣濤那些話，說不在意是假的，只是想起來又忍不住輾轉反側，心裏一團火焰升騰，拳頭高高舉起，最後輕輕落在被子上。
也無睡意。
只好起來修煉。
這樣也無法靜心。
許是因為天生火靈根，俞本芫從小火氣就大，可是随着年齡增長，竟然學會了壓制憤怒，反而往相反的方向發展，整個人時常處于焦灼撕裂之中。
睜着眼睛，看着房間裏的地面從黑透了到染上亮光，外頭漸漸亮了。
隔壁有起床的聲音，不一會兒，廚房那邊傳來稀碎的動靜，等到天光大亮的時候，食物的味道透過窗戶縫隙飄進來。
俞本芫打了個哈欠，這時候她反而犯困。
密豐林俞家還在的時候，俞母是不需要親自下廚的，自有仆人做這些事。那時候，因為修煉的事，俞本芫作息不規律，經常錯過一日三餐的時間，一開始還是有為她留飯的，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沒有這回事了。
很久之前的記憶浮上心頭，以為忘記了的事就這麽變得清晰起來。
很多細節已經忘了，隐約記得的是長輩們說話的語氣，還有那張情緒幾乎滿溢出來的臉，以及當時的感受，現在想起來，依舊覺得胸口發悶。
悶得喘不上氣來。
記憶回溯還在繼續，俞本芫的妹妹出生了。
那時候，密豐林俞家新一輪權力鬥争決出勝負，俞父因為站隊及時且正确，受到更多重用，也因此，俞本妱被視為這個家庭的福星。
只要是俞本妱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偏偏俞本妱又是如此乖巧懂事，并沒有因為父母的寵愛而驕縱起來，因此越發凸顯出俞本芫的不懂事，乃至于可惡。
俞本妱六歲的時候，按照族中規矩進行靈根測試，沒有測出靈根，第二年又測了一次，還是沒有，于是被認定為凡人。
俞父俞母并未因此改變态度，反而因為最喜歡的女兒是個凡人而越發憐愛起來，對俞本芫的要求卻是前所未有的苛刻，常常責備她不上進，白白浪費了好好的靈根，甚至傳出了姐妹兩個調換一下就好了這種說辭。
要不是因為替換靈根這種方式過于天方夜譚，俞本芫當時恐怕就翻牆逃走了。
不管怎麽樣，俞本芫還是因此陷入恐懼之中，她甚至真的在後來某一天偷聽到俞父跟人打探如何将修士的靈根移種到凡人體內，一時精神恍惚，不知自己是如何溜走的。
俞家的覆滅在那之後不久到來，親眼看到俞父被方家的築基期修士斬殺，俞本芫下意識捂住了妹妹的雙眼。
是刺目的紅。
“你怎麽不去死？”
這個聲音總會在某個時刻冒出來，它從不同的人口中說出，指向的是相同的意思。
現在，住在六尺峰這俞家三口，俞本芫是頂梁柱了，她因此得到安慰，同時更加難受。
“芫兒，你起了嗎？”
俞母過來敲門，語氣裏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
或許是自己太敏感了，俞本芫這樣想着，卻又出聲道：“你們吃吧，我要修煉。”
“那，我把飯菜放在鍋裏，溫着？”
“不用了。”
俞本芫忽然覺得自己語氣太冷淡，于是解釋：“我剛好有所領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去。”
“那好吧。”
門外的人走了。
……
俞本妱望着桌上豐盛的菜肴，奇怪為什麽早上要做這麽多菜。
“世事無常，趁着鍋裏還有飯，趕緊吃，以前我只覺得這話粗俗，現在想起來似乎是這個道理。”
俞母一臉溫柔地望着小女兒，“小孩子要長身體，多吃一點。”
“唔。”
俞本妱一副“我懂了”的樣子，沒有俞本芫在身邊，她輕松自在許多，扒飯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俞母給小女兒夾了一大筷肉，看着孩子食欲旺盛的樣子，自己也有了胃口。
飯後，俞本妱搶着幫忙收拾碗筷，俞母也不阻止，母女倆一起，俞母刷碗的時候，俞本妱也在一旁學着。
如果不是突遭變故，又何至于此？
俞母望着小女兒勤勞的樣子，滿眼心疼，心中忍不住想：若是只有一個孩子能擁有靈根，要是眼前這個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