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互相傷害
互相傷害
“你們想要我做什麽？”
“方家敢對我們俞家動手，就是靠着在靈岄宗的人脈，聽說你如今是那位遲仙子的道侶，遲仙子又是靈岄宗的人，哪怕只是說上幾句話，也能令我們俞家得一條生路。不然，在寂川遲家族老面前說個情，許我們在寂川這邊有一塊栖身之地，再徐徐圖之。”
“當真是好打算。”俞本芫用嘲諷的語氣說道，“我是什麽人？不過是人家眼裏的俞家餘孽罷了，僥幸還有點用，活到今天。我是有何德何能，能說動遲仙子做這樣的事？你們真以為我是她的道侶嗎？”
那位叔祖輩的老者道：“那位遲仙子待你不薄吧？又是靈石又是銀錢，又是可以自由下山。若是老夫沒記錯，不久前你也只是個練氣三層吧？如今卻是練氣五層，這是吃了多少丹藥？還是當真有什麽厲害的雙修功法？”
這話說的就一點都不客氣了。
八嬸在一旁道：“若是你不方便，也可替我們引見，只要見了那位遲仙子，這些話都由我們來說。如今俞家落了難，正是需要大家齊心的時候，可別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壞了大事。”
俞本芫挑眉，心思一轉，怒極反笑，“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長輩們漸漸都不喜歡我了，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倒是明白了，原來是我不如大家這般能說會道。”
八嬸的眉目終于不似剛剛見面時的慈祥，嘴唇翕動，眼看着就要想出新的說辭，一旁的叔祖卻已經逼問道：“只問你一句，這個忙，你是幫還是不幫？”
亭子裏靜悄悄的，只有外邊的雨聲，噼裏啪啦的，這雨是越下越大了。
俞本芫目視六尺峰方向，“遲仙子就在那座山上，你們怎麽不自己去求？”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堂兄不耐煩地說道：“叔祖，八嬸，少跟她廢話，那個遲仙子是被貶的，自身難保，還能護着誰？倒是這個不知羞恥、忘恩負義的東西，不該姓了俞！”
三個人，三種态度，有打有拉，層層遞進，不是有備而來，說出去鬼都不信。
“聽說你親爹死了，親娘又是個沒用的，老夫今日就教導教導你，省得傳出去，說你這麽個東西有人生沒人養！”
那位叔祖怒目而視，練氣六層的氣息暴露無遺，八嬸和堂兄都下意識退到一旁，可惜亭子太小，再退，就得頂着滂沱大雨了。
“你們說的話我不愛聽，不過打架嘛，樂意奉陪！”
Advertisement
一團火焰在俞本芫掌心燃起，一如她此刻的熊熊怒火。
伴随着巨大的響聲，路邊涼亭很快就散了架，有人影飛出去，更多的人影朝這邊彙集。
“大膽！竟敢在寂川遲家鬥法，統統拿下！”
……
“回遲仙子的話，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我寂川遲家好心收留俞家人，絕不是叫他們無法無天地胡鬧，為殺雞儆猴，另外三人皆已處死，唯有這俞本芫，身上帶着六尺峰的令牌，又說是您的道侶，只好送過來，請您看着發落。”
來人是寂川遲家一個得力管事，親自送了俞本芫過來，留下這些話就走了。
六尺峰兩進院落，後院，遲青虹坐在客廳裏，待客的茶已經涼了，她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對面的俞本芫。
身上束縛去除，俞本芫忽然有了心虛之感，不敢面對遲青虹。
下山遇到俞家人，是俞本芫故意讓它發生的事，她知道俞家人肯定還會冒出來，至于會不會惹下禍事，她是不在意的，反正不是有遲青虹在嗎？俞本芫用命換來的平安，遲青虹也得了許多好處，幫忙解決麻煩又怎麽了？
當事情真正牽連到遲青虹時，俞本芫的感受卻變了，或許是那句“遲仙子是被貶的”一下子改變了她對遲青虹的印象。
是了，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呢？密豐林俞家、方家，寂川遲家都是侍奉靈岄宗的修仙家族，此外還有許多大小家族也是依附靈岄宗存在，沒聽說哪一家有靈岄宗弟子坐鎮，哪怕寂川遲家跟靈岄宗的關系比較特別，也不該有如此待遇。
遲青虹在寂川遲家的确享有特殊待遇，卻不在寂川遲家權力核心，自相識以來，遲青虹的主要精力明顯放在修煉上，對寂川遲家的事務也是漠不關心的态度。
聯系起相處時的點點滴滴，素來敏感的俞本芫再面對遲青虹時，難免就有同病相憐的感覺。
游離于主流之外，是永遠的痛。
“剛剛進階的練氣五層，對上經驗豐富的練氣六層，沒有任何法器相助，僅僅靠着法力就贏了，俞本芫，你當真令我刮目相看。”
俞本芫現在只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哪裏有心思去想這話是在誇人還是在罵人？
“不想修煉，卻要找人打架，你是故意的吧？”
遲青虹起身，身法快如閃電，直接來到俞本芫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強令二人四目相對，“你想試試，我有多少本事？”
俞本芫詫異地看着遲青虹，看到對方眼中的懷疑與戒備，看着對方眼眸裏倒映出自己的模樣，是那樣的手足無措，居然忘了反抗。
“……”
不待俞本芫回答，遲青虹便已經放了手，閃電般退了回去，仍然坐在座位上，卻端起了茶杯，叫人以為剛才的事只是錯覺而已。
下巴隐隐作痛，俞本芫知道那不是錯覺，她終于惹得仙人一般不食人間煙火的遲仙子發飙了。
遲仙子是相當克制的。
“我只想告訴俞家人，以後不用來找我了，沒有考慮到你的難處，是我考慮不周。”
倔強的俞本芫很少向人低頭認錯，平時在一起玩的夥伴，三言兩語交惡，便是死生不複來往，而面對遲青虹的時候，她已經是多次破例。
尤其是剛才遲青虹的反應，等于承認“遲仙子是被貶的”這件事是真的。
此前只是揣測，如今得到當事人的承認，俞本芫的心境又發生了變化，她那過剩的憐憫迅速拉近二人的距離，不用再仰視遲青虹。
這是俞本芫的想法。
“經過此事，你的目的也達到了，今後就不要随便下山。”
遲青虹單手一招，那塊六尺峰的令牌就從俞本芫身上飛出，宣告了此事的最終處理結果。
之後，一個回了洞府，一個則是走到前院。
那管事上山的動靜鬧得很大，俞母和俞本妱肯定都知道了，俞本妱有可能被吓到，俞母可不一定。
果然，俞本芫到了俞母房中，就看見俞本妱縮在俞母懷裏，俞母定定地看着她。
将事情經過說了，俞本芫注意着俞母臉上的表情。
“你是故意的？”
這是俞母說的第一句話，俞本芫只覺得一顆心沉了下去。
引誘俞家人出來，然後撕破臉，讓俞家人以後不要再來找她，這是俞本芫的初衷，事情變成現在的情況，她的确沒有足夠的預料，卻也是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才能這樣坦然地站在俞母面前。
而俞母僅僅只用一句話，就戳破了俞本芫的心理防線。
“叔祖出手的時候，可沒有手下留情。”
若非俞本芫已經進階練氣五層，又得到《炎火訣》，否則根本不是那位叔祖的對手。她這樣說，還是希望從俞母那裏得到一句安慰的話。
“有遲仙子庇護，你不會死。”
這是俞母第二句話。
“……”
俞母撫摸着小女兒的腦袋，輕輕道：“如果有一天，你想奪去我們母女的性命，那是我欠你的，只希望能看在你父親面上，饒了妱兒。”
“……”
俞本芫奪門而去。
……
洞府中，遲青虹緊緊拽着衣領，面對俞本芫時她沒有失态，甚至很好地隐藏了情緒，可是聽到俞母剛才的話，那種感同身受的悲戚就再也掩飾不住。
“你生來就是靈岄宗弟子，多少人羨慕還來不及呢，怎麽還挑三揀四？既然不珍惜，那便去外邊瞧瞧，什麽時候認了錯，什麽時候回來。”
“青虹師妹，聯姻是增進兩家和睦的事，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只是我不曾想到你如此抗拒，終究是我自作多情了。”
“青虹啊，你這話未免也太冷淡了，難道只想着修煉的事，就不管靈岄宗，也不管遲家了？你要知道，先有宗門，再有遲家，先有遲家，才有你的性命。”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幫你打點關系，讓寂川那邊不至于慢待了你。至于今後的事，你好自為之。”
“你這孩子啊……”
明明是從不同人嘴裏說出來的話，明明當時聽了那麽多，為什麽記憶會這麽好？為什麽不曾聽漏了一句兩句？為什麽只要稍微顯出脆弱，這些話語就像催命符一般出現在腦海中？
一顆心完全揪了起來，築基期修士的氣息變得狂暴，幸好這山洞已經布下法陣，不至于立刻外洩，等遲青虹恢複的時候，就算有人發現，解釋起來也不過是修煉造成的氣息波動罷了。
抓着那塊六尺峰的令牌狠狠拍在石桌上，遲青虹眼中的狂躁緩緩斂去，又變得沉靜深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