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荒涼世界
荒涼世界
身為靈岄宗弟子，遲青虹一向認為自己只需要考慮修煉的事就好了，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來到寂川等同于自我流放，這樣的代價，難道還不能換取十數年的安生日子嗎？現實是，宗裏那些人從未放棄，甚至還要在寂川坊市建成的時候派人過來惡心她。
不能直接用宗主之令逼婚，就搞這種小動作，遲青虹怒極反笑。
還是提升修為才有話語權。
她有了危機感。
此前三次進入夢中世界所得之物已經通過各種途徑換成丹藥，這段時間一直在用丹藥提升修為，突破築基中期的契機卻一直沒有出現，這無疑是一件苦惱的事。
好幾件事疊加在一起，心就容易亂了，于是，遲青虹決定再度施展築夢術。
“俞本芫，助我修行。”
六尺峰洞府大門打開，剛剛從山下回來的俞本芫就聽到了這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甚至隐隐有點期待，這是怎麽回事？
将這次采購的生活物質從儲物袋裏拿出來，吩咐跟随的俞本妱按照類別放好。
小女孩用力點點頭。
俞本芫走進後院，一步一步進了遲青虹的洞府，對方不在大廳裏，而是直接坐在那間施展築夢術的石室中，她進去的時候，察覺遲青虹心情不好，又想起在山下聽到的閑話，慢慢坐在法陣之中。
随着周圍的世界模糊又清晰，俞本芫來到一個荒蕪的世界，大地上是灰白色的岩石和土壤，天空是暗沉的顏色，目之所及，一片荒涼死寂。
果然驗證了此前的猜測，夢中世界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只是某種巧合罷了。
俞本芫這樣想着，視線移動，目光搜索着遲青虹的身影，只見她站在附近的土丘上，眺望遠方，側臉說不出的英氣，目中卻有一絲蕭索。
于是，俞本芫一下子忘了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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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感受到俞本芫的目光，遲青虹從自己的世界裏暫時跳出來，轉身看向這位名義上的道侶，“看來這次不會有收獲了。”
聲音輕輕的，帶着一絲嘆息，不像遲青虹平時說話的語調。
“……”
俞本芫回過神來，立刻意識到自己這次壽元流逝可能就這麽白白浪費了，心頭湧起一絲不甘，“再看看吧，說不定會有別的收獲。”
“也好。”
遲青虹的回應淡淡的，就好像這次進入夢中世界已經得到她想要的，反而無所謂，對于俞本芫提出的建議，帶着幾分縱容與安慰。
“……”
俞本芫立時領悟到“皇帝不急太監”急這句話的意思，旋即默默安慰自己“遲青虹只是損失一次獲得寶物的機會，而我俞本芫失去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壽元啊”，于是自作主張走在前面。
兩人通過一根若有若無的細線相連，不能相距太遠，俞本芫作為暫時沒有實體的存在，走幾步總不成問題，只要遲青虹配合她就好了。
土石堅硬的觸感透過鞋底清晰地傳過來，增添了不少真實感，俞本芫眺望遠方，就是那山脈的輪廓也透出這般荒涼氣息，靈氣、生機仿佛跟這個世界完全隔絕。
怎麽會有這樣的地方？
心裏已經認同不會有收獲這件事，行動上依舊倔強，俞本芫踩着石子，堅決地往前走。
“俞道友，你對于我的事，有什麽看法？”
“嗯？”
俞本芫駐足，“俞道友”這個稱呼過于陌生，她并不适應，只是反應倒快，偏過頭去，看到了遲青虹的臉。
要怎麽說呢？總覺得今天的遲青虹好像被奪舍了一般，不，像是丢了魂，不，這麽說也不低，是俞本芫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遲青虹才對。
“我……能有什麽看法？”
掂量着語氣，俞本芫努力表現出一個弱者的無措，可惜，正因為這是“表現”出來的，表演的痕跡總是抹不掉，一下子就漏了餡。
遲青虹并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繼續問：“你去了坊市，應該聽到了關于我的閑話吧？”
“……”
俞本芫無法否認這件事，大腦飛速運轉起來，想要搞清楚遲青虹的意圖，雖然這段時間相處還算是愉快，但不代表萬事無憂。
“不能回答嗎？”
這已經是逼問了好吧？俞本芫若是本體在這裏，恐怕背上的冷汗已經下來了，“我……遲仙子想聽到什麽樣的回答？”
“這話才像你。”
遲青虹定定地望着俞本芫，“如同外界猜測，我來到寂川，是被貶了，也是我自己将自己流放到這裏，你不想知道具體的理由嗎？”
俞本芫定了定神，迎上對方的目光，四目相對時，那種不安便消失了，“如果遲仙子想說，我也只好洗耳恭聽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不是早就表明态度了嗎？
遲青虹笑了笑，移開視線，繼續眺望遠方，“因為要聯姻。”
“聯姻？”
“對，就是聯姻，生來就是靈岄宗弟子，天賦異禀又如何？在宗門長老眼中，也可以聯姻工具。很可笑吧，可事實就是這樣。”
想到兩人都面臨着類似的命運，的确有拉近距離的感覺，但是遲青虹能夠反抗宗門長老，從前的俞本芫能夠反抗俞家族老嗎？
這世上從來沒有絕對相同的經歷，哪怕所謂的感同身受，也是帶着審視目光的。
“難道靈岄宗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重新對你施壓？”
真心關心遲青虹的處境，因為這關系到俞本芫的命運，這就是将性命寄托在她人身上的悲哀。
“差不多吧。”
遲青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俞本芫，“接下來，我會閉關沖擊築基中期，無論成敗，此後都會頻繁使用築夢術，希望你好好利用這段時間，至少把修為提升至練氣六層。”
這樣的通知從遲青虹口中說出，反而讓俞本芫大大松了口氣，大家都回歸修煉的事，才是最讓人安心的。
在夢中世界待了一個時辰，這是現在築夢術施展的極限，二人在那個荒涼的世界走走停停，還是沒有找到什麽能用的，最後看着對方變成灰白色，世界暗了下來。
回到現實世界。
俞本芫呼吸着新鮮空氣，脾氣上來的時候的确會有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此時卻是真心覺得活着真好。
遲青虹送了一道靈力，讓疲憊不堪的俞本芫走出洞府，回到靜室之中。
……
夏天的蟬吵個不停，俞本妱是個小孩子，山上無事可做，她将幾根小樹枝綁起來，變成長長一根，去驅趕那些讨厭的蟬。
有的蟬飛得太高，俞本妱幹脆就爬到樹上，她本來以此作為娛樂方式，也是不怕的，只是一個大意，就從樹上摔下來，當時就破了皮見了血。
俞本妱也不哭也不鬧，掙紮要爬起來，才意識到腿上沒了知覺，終于大聲呼喊求救。
俞母去後山打水，聽到聲音，急急趕過來，看到俞本妱的樣子，出于謹慎，立刻回來叫俞本芫。
那一聲呼喚簡直是要命。
俞本芫忐忑不安地跟着俞母出去，還沒看到人，就已經嗅到空氣裏的血腥味兒，臉色更加難看，等看到樹下的俞本妱，卻是一句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
假如身份互換，俞本芫認為自己做不到俞本妱的冷靜，迎着頭皮上前檢查一遍，兩條腿的骨頭都斷了，還有擦傷。
活死人肉白骨，那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高階修士才有的本事，俞本芫只是個練氣期，修的還是火屬性功法，在治療方面，實在拿不出手。眼下情況不好，又不能不試。
靈力從俞本芫掌心飛出，先是緩解了俞本妱的痛苦，繼而修補破損的皮膚，最後是彌合斷裂的骨頭，這一切在數息之間完成，俞本芫背上已經濕了汗。
俞本妱站起來的時候，眼中閃着異樣的光。
俞本芫認得那種神采，那是對力量的渴望。
“就好了嗎？”
小女孩的聲音輕輕細細的，試探着跺了跺腳，踩得樹葉刷刷響。
“……”
遲疑片刻，俞本芫還是說道：“不知道會不會還有別的問題，我帶她下山去看看。”
這話是對俞母說的。
一來是俞本芫對自己的“醫術”不夠自信，二來，她記得遲青虹之前說的話，不好去打擾人家，那麽不如去找山下的大夫看看。
俞母目光一凝，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也好。天黑之前回來，我在山上做好晚飯。”
“嗯。”
俞本芫點點頭。
誰也沒有責備俞本妱。
站在小院門口的平地上，俞母眺望着那一大一小的兩個人，身影越來越小，後來連小草都能将之遮擋，最終消失在她視野當中。
俞本芫能感受那目光，卻不是為了自己，它大半時間都黏在俞本妱身上。
曾經有一次，俞本芫問過遲青虹，沒有六尺峰的令牌，但是有人帶領，能不能進出六尺峰，遲青虹當時的回答是可以。
沒想到只是随口一問，現在居然派上用場。
那個将六尺峰山下上下隔開的法陣就在眼前，只要一步邁過去，就可以到達外面的世界。
俞本芫抓住妹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