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如升入住青樓的第三天,府內發生了一件事。
清早起來,如升洗漱完到院內溜達,剛走了沒一會兒就見到了好幾個仆人,他們每人手裏都捧着東西,有被褥,有茶具,還有衣物和桌椅。
嗯?不對。
如升自知是青樓內唯一的女人,再加上風巽之前說的話,所以她連一個貼身照顧的仆人都沒有,也沒人到她這裏來,今天。。。。。。
就在如升以為那些東西是送給她的時候忽然看見東面的房門打開了,之後又陸續來了幾個人收拾屋子,東西搬來搬去,鬧哄哄地折騰了一上午才算了事。
如此大費周章,難不成又來客人了不成?
天氣陰沉,像是要下雨。如升無事可做,就坐在窗前看他們忙,慢慢神思困倦,幾乎就快睡過去的時候她瞥見最後一個人從屋裏走出來正要鎖門。
“欸!”
如升想都沒想就喊了一聲。
仆人擡頭,四下望了一圈才找到喊話的人。
他先是愣了下,随即蹑手蹑腳地走到如升跟前,正身站好,也不說話。
“你叫什麽呀?”
“回小姐,弘遠。”
“姓呢?”
“無姓。”
這倒勾起了如升的好奇心,“人命皆是由父母給予,怎能無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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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遠照實回答:“我生在九江,是一個孤兒,本無名無姓,是樓主收留了我,賜我名字。”
“那其他人呢?”
“青樓的所有家仆都和我一樣。”
自小就被收留,給了名字、溫飽和最起碼的生存尊嚴,如升想到這些也就能理解他們的忠心了。
那她呢?
眼下她也是被收留之人,不是嗎?
“他在哪?”
“回小姐,不知。”
如升沒說是誰,弘遠卻知道,但他同樣選擇不說。
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如升覺得自己下次應該長點記性,不該問了。
“謝謝你跟我說話,再會。”
如升此話說得真心,不是客套。
自從西京一路逃亡,已經許久沒人和她這樣心平氣和地聊聊了,從前覺得順常且存在世間裏的事情,誰能想到風雲一轉,全都被生生拿走了。。。。。。
待弘遠離開,如升擡頭看了看天,曜靈不在當空,也不知時辰,但憑感覺可能快用午飯了,她起身回到床邊,從枕下摸出藥丸,就着清水吃了一粒。
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剛把藥瓶放回去如升就聽到窗外有人喊話,如升回頭看見了弘遠,他怎麽又回來了?而且手裏還捧了件衣服,綠色的。
如此鮮豔的顏色在青樓的灰牆青瓦中着實突兀了些。
如升不知道晏屠嘉臨走之前是否交代過什麽,否則風巽怎會知道她平生最喜歡綠色呢?
“小姐,這是樓主給你的,他叫你到飯堂用午飯,他還說。。。。。。”
見弘遠欲言又止,如升頓時預感後面可能不是什麽中聽的話。
“樓主說讓你把臉洗幹淨,穿這身衣服去。”
“。。。。。。”
“小姐,我在院中等你,稍後随我來吧。”
自昨日從潮白河回來,如升就一直沒見風巽,他倒是給了如升一把短刀,說讓她留着,以後防身用。
不管風巽是何意,如升都收下了,反正她收受的恩惠已經不少,也不在乎多這一樣。
。。。。。。
呆在青樓幾日,如升走過的地方屈指可數,所以對青樓的地形還是很陌生,她只曉得怎麽出大門,卻沒法單獨找路。
弘遠把她領到飯堂門口就離開了,路上一個字都沒多講。
看來風巽調/教出來的人都一個德行,話少,勤勞,專心做事,言聽計從。
這倒和他完全不像。
如升朝飯堂裏望了望,天陰光暗,裏面坐了何人她有些看不清楚,只知道是兩個。
一位是風巽,那另一位。。。會是誰?
從踏進青樓那天起如升就已做好了随時複仇的準備,但她畢竟勢單力薄,雖成長在将門世家,見識過不少行軍打仗之法,可她全家已然不在人間,她父親生前的舊友以及人脈也都沒有再複用的可能,所以她現在必須抓住風巽這根繩索,而與他相關的人也是要注意的關鍵。
“進來!”
在如升思慮之時風巽已經站在門口迎她了,如升走上臺階,随他進了飯堂。
兩米有餘的長形木桌赫然擺在正中,青色泛光的綢緞桌旗穿桌而過,垂到地上,而木桌那頭的人也終于露出了真身。
又是從未見過。。。。。。
不過如升也不好奇了,以前在家府中,她每年每月每日見到的都是同樣光景,而現在短短數日就見識了這麽多陌生的面孔,她适應外界的能力顯然比自己想象中要強。
又或者。。。驚天巨變後的一無所有讓經事者寒了心,除了仇恨她別無興趣。
“這位是。。。。。。”
桌前的男人站起身,他一臉驚訝,顯然事先不知道這頓飯會有第三個人同吃。
風巽把愣住的如升一把扯到跟前,說:“這位是屠嘉的朋友,暫時住在青樓。”
風巽說完指着對面的人說:“甄寧。”
介紹得很簡單,除了名字再無其他。
如升想起來昨日在牢中,這個名字曾清晰地從風巽口中說出過,當着那個囚犯姬樾的面。
如升大略掃了對方一眼,這男人長得黝黑高壯,一身黑衣裹身,似有風塵仆仆之感,應該是從外面趕路剛回來。
“吃飯吧,今天慶叔做了佛跳牆。”
“!”
如升恍然,那日她只是随便一說,他竟然還記得。
就在如升剛要動筷的時候,風巽當着她的面把佛跳牆端到了甄寧面前,随即又換了一盤綠油油的青菜過來,淡淡地說:“你大病初愈,不适合吃這麽油膩的東西。”
那你還吩咐人做?還做得。。。這麽香!
如升擡頭,正好和甄寧的眼神對上,她故作鎮靜地笑笑,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放進了嘴裏。
清淡,無味,像是特意為她這個病人準備的一樣。
“今晚回二樓住去。”
風巽一句話,讓如升和甄寧都停住了筷頭。
“為何?”
倘若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如升斷不會相問的。
“要麽住,要麽走,你有選擇權。”
“。。。。。。”
如升嘴裏咬着菜,強作淡定地說了聲“好。”
風巽解決完如升,又把話轉到甄寧那頭,“奉廷瑞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甄寧拿眼睛瞟了瞟如升,示意風巽。
只是這個“示意”風巽沒有接,反而說:“你可以當她不存在。”
如升低頭吃飯,配合風巽。
甄寧一看自己剛才做了無用功,索性也就不顧了,說:“一個月前,奉廷瑞去過一次寧安的“天行堂”,回來之後第二日便動身前往九江,沒想到名滿寧安的奉天一派也會有低頭下跪的一天。”
嘲笑之意明顯,連如升都聽得出來。
風巽輕輕搖了下頭,說:“你并不了解奉廷瑞,他從小在寺廟長大,本已是佛門中人,卻在十三歲的時候不知何故還了俗,之後打拼多年創立了奉天一派,論實力,可以完全碾壓天行堂,所以他沒有屈膝求全之理。”
甄寧蹙眉,回道:“難不成他們暗中還有錢財交易不成?”
這世上有人折服于武藝,有人低頭于權勢,但終歸都是投誠了白花花的銀子。
風巽嘴角上挑,不屑一笑,說:“天行堂堂主去年墜馬身亡,現在主政之人是比他小十五歲的妻子,溫淩宜。”
甄寧還是沒聽明白,索性放下碗筷,等着。
風巽像是故意賣關子一樣,他轉頭看了眼如升,問:“想吃一口嗎?”
筷子指向那碗佛跳牆,它還呼呼冒着熱氣。
如升面前的青菜盤已經空了一半,照這麽吃下去,解決一整盤沒有問題。
她直了直身板,說:“給甄寧吃吧,他一個習武之人需要補充體力。”
甄寧搶過話,“姑娘怎麽知道我練武?”
“青樓但凡有一個不會武功的都不會混到現在。”
此話是真的,對江湖人來說也不是秘密。
風巽雙腿伸出去,“不小心”踢到了甄寧,也換回了他的注意力。
風巽接着剛才的話,說:“當年奉廷瑞還俗下山後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溫淩宜。”
等等,當這個名字被兩次提起,如升忽然覺得有點耳熟,仔細回憶下,她好像。。。見過這個女人。
兩年前,在他爹如世初的行軍營裏。
如升一向記性不太好,普通的人和事想被她記住都有難度,之所以溫淩宜能被想起來,是因為這個女人很漂亮。
而且舉止投足間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
但是。。。她給如升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因為當時溫淩宜女扮男裝混入軍營中,按律法當問斬,可不知後來她在如世初面前說了些什麽,不過多時人就被放走了。
為何今日她的名字會從風巽嘴裏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