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夜的西京城燈火通明,人流熙攘。

雖說近年來治安維/穩,城內少有鬧事者,但聲名遠震的将軍府剛在不久前被滿門鸩殺,引得城中百姓人心恐慌,所以禁軍防衛比平日增加了一倍之多,此時,他們幾個組成一隊,在城中戶巷來來回回地穿梭,不敢懈怠。

只是與他們的戒備相比,莳花閣卻是另外一番熱鬧景象,達官貴客絡繹不絕地往裏湧,快把門檻踏破了。

如升趁亂溜出來的時候沒被任何人發現,自從下午去找過莳花後風巽也沒再回來,正好給了她可乘之機,不過這并不是不告而別,而是另有目的。

從城東到太尉府,如升走得很快,同時也小心翼翼到了極致,她專走暗巷,一身夜行衣是最好的庇護。

其實選擇今夜去太尉府并不是明智之選,晏屠嘉已經離開了西京,要是她今天不小心折在裏邊根本無人搭救,但是。。。她真的按耐不住。

“我輕功那麽好,就算出事也可以脫身。”

一路上如升都在用這句話安慰自己,再加上出師順利,她也不像剛開始那般膽怯了。

太尉府有東西南北四個門,如升知曉一般這樣的官府都是東門為正門,西門為後門,而南北兩側則用來運送府內日常所需貨物和吃食,所以這個時辰基本關了。

在心裏考慮了一溜十三道之後如升猛然想起自己是要翻牆進去的,那門禁與她何幹?

有那麽一刻如升有些懷疑晏屠嘉給她的藥是不是影響了心智。。。。。。

在太尉府外牆晃悠一圈後如升挑了一處最為僻靜的地方,離遠,疾跑,幾大步蹬牆越過,一氣呵成,沒有半點拖泥帶水,落地聲音亦輕不可聞。

如升腳下是太尉府的後花園,這個季節除了菊花以外其他花都開敗了,顯得花園裏尤為冷清。

她在牆角裏蹲了一會兒,确定周邊無人後才穿過後花園往裏面溜去。

太尉府雖說很大,但如升大概知道徐玠卧房的方位,為官者大多信奉堪輿之術,徐玠這樣的大官肯定也不例外,所以很輕易就能在東側找到。

再次翻上房頂,如升小心地踩着青瓦,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她不确定徐玠在不在府內,但屋裏有光,總要看一看才行,不然她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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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青瓦被揭開的一刻,如升只看到了大堂的紅木桌椅,還有娓娓冒着熱氣的茶杯。

她晚了一步,有人剛走。

等了等,如升選擇把青瓦放回去,轉頭又去了後院,因為就在剛剛她忽然想起徐玠的二房太太。

聽說此女子有傾城之貌,曾被多個官宦觊觎,卻在最後嫁給了徐玠。

滿朝誰不知道徐玠長得一副兇相,小孩子見了都能吓哭的那種,所以大家都對這樣的結合感到匪夷所思。

當青瓦再次揭開的時候如升一眼就看到了徐玠,還有他那位二姨太,這兩位一個坐在床邊泡腳,一個坐在梳妝臺前卸妝,皆穿着白色緞面的內衣,看來是準備就寝了。

只見二姨太手持木梳,邊梳頭邊說:“老爺,你最近總派晏屠嘉出去,是不是那件事還沒處理幹淨啊?”

“屍骨已寒,有何不幹淨?再者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屠嘉不知曉這件事,你可別給我說漏嘴了!”

二姨太眉心一皺,有些不解,“為何不讓他去辦呢?你不是最信任他嗎?”

“信任不假,可你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誰嗎?”

她猛地回過頭去,一臉驚訝又好奇的模樣,“心上人?”

“嗯,就是如世初的女兒,你讓他親手去殺自己鐘意的姑娘,怎麽可能呢?!”

“那。。。。。。你就不怕他以後怪你啊?”

徐玠拿過旁邊的白布擦了擦腳上的水滴,說:“等過段時間你再給他介紹一個,慢慢就好了。”

二姨太櫻桃似的小嘴抿了抿,說:“姓段的聯系你了嗎?他會不會失言啊?”

“不會。”

徐玠說得肯定,不帶遲疑。

如升不知這位“姓段的”是何許人,但憑直覺一定與她父親有關。

二姨太放下發簪轉過身去,面對着徐玠,說:“還有他的婆娘,我看就是個狐媚子,你給我離她遠點兒!”

徐玠冷笑一聲,“你以為她就只是狐媚子嗎?這女人心狠又薄情,段鶴剛走沒幾天她就接過了天行堂的位置,披麻守孝一樣沒有,就立了個牌位,你說這種女人誰敢碰?!”

這話着實說到了二姨太心裏去了,她扭着細腰站起來直奔床頭,将徐玠按倒在床上。

?!

如升哪見過這陣勢,慌忙将手中青瓦蓋了回去,不知怎地,她眼前突然晃過在密室的時候,風巽摸了她的腰。。。。。。

往下再聽估計就是床笫之歡了,如升平了平氣,細步輕聲地原路走出太尉府,她沒有直接回莳花閣,而是轉腳去了如家。

那個曾經威名又顯赫的将軍府。

雖然風巽說過如府早已被大火付之一炬了,最多也只能看到斷壁殘垣,但。。。她必須得經這一遭。

順着那條走了千遍萬遍的“蒹葭巷”到尾,如升看到了自己的家,意外的是它沒有被大火燒掉,也沒有被搗毀,而是實打實地屹立在那,和往日區別只有門上燈籠的明與滅。

它還在?竟然在?

如升有些不敢置信,風巽明明說過。。。。。。可他為何要撒這樣的謊呢?于他何益?

此刻,死灰般沉寂的如府大門緊閉,交叉粘貼的封條有一個已經脫落了,被風吹得唿扇唿扇,很是凄涼。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如升聽聲音判斷出那是一群人,她急忙貼緊角落站好。

是禁軍。

而且打頭的人如升竟然認識。

他叫“溫潮”,是南晉都城禁軍的統領,他曾在如世初手下為将,因為戰功累累,為人又公允良善,所以被如世初舉薦當了禁軍統領,算起來他離開軍營已有四年光景了。

如升以前和溫潮關系不錯,但自從他升官後就一直很忙,偶爾逢年過節到如府拜訪也只逗留片刻便走了,和如升說不了幾句話,如今她家裏蒙難,不想再牽連無辜的人,所以即使從前關系親近也不願再找溫潮相助。

待腳步聲遠去後如升才敢站出來,她擡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長長呼出一口氣,看來朝廷對如府的戒備遠沒有淡去,不然不會這個時辰還過來查崗。

如府只有前後兩個門,都貼着封條,如升從後門翻過,确認安全後才敢往裏走。

入夜起風了,月亮西斜,院中樹影綽綽,風把樹葉刮得沙沙作響,似亡人伸冤一般的召喚。

如升抱緊雙臂直奔自己的卧房。

今夜所有的以身犯險都是為了要拿回一樣東西,一樣從出生開始就伴她長大的信物。

站在熟悉的院落,如升心生苦澀,她想起從前在這裏的點點滴滴,往事如煙晃過,真實的就像昨日。

就在她走神之際眼前突然晃過一個黑影,如升一驚,差點叫出來。

要知道這府內可是死過一百多人,怨氣橫沖,真要有些怪事也不足為奇,但眼前這個人還真不是鬼。

“溫将軍。”

如升喃喃叫着故人的名字,似從前光景再現。

“大小姐,溫潮終于找到你了。”

終于?找到?

兩人靠近,真切地看到了對方的臉。

“溫将軍。”

反應過來的如升向溫潮低頭行禮。

“大小姐。”,溫潮扶起如升,說:“剛才在蒹葭巷我就看到你了,特意把他們引開才敢過來,大小姐,果然是你啊。”

溫潮有些激動,手都抖了。

“溫将軍。。。你怎麽知道我沒死?”

此話一出,溫潮頓時跪在地上,說:“大小姐,溫潮對不起如将軍,沒本事将你們一家全都救出來。”

如升腦子裏全都是問號,但還得一個一個問,“溫将軍快請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溫潮先是嘆了口氣,然後将事情原委全都講了一遍。

在皇上要處決如世初一家的時候溫潮從宮裏聽到了一絲風聲,而他當時被皇上故意安排了護送燕爾公主出嫁的差事,于是他想辦法聯系到晏屠嘉,後面的事如升也知道了。

“溫将軍,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大小姐別這麽說,你要謝就謝晏屠嘉吧,是他救了你。”

如升忽然有些恨自己,不但聽信了城中謠言,還對晏屠嘉惡語相向,原來她這般對不起曾經的朋友。。。。。。

“我今日聽聞晏屠嘉回來了,可還未來得及向他打聽你的下落他就又走了,大小姐,你現在住哪?”

“莳花閣。”

“什麽?!”

溫潮在西京呆了好幾年,自然知道莳花閣是個怎樣的所在。

如升馬上寬慰他,說:“沒事,晏屠嘉把我委托給了他一個朋友,再說莳花閣那種地方對于我這種人來說再安全不過了。”

溫潮是武将,雖說功夫了得,但頭腦簡單,他怎麽想都覺得不夠妥當。

“大小姐,要不我幫你尋個住處吧,莳花閣是煙花之地,不适合你。”

“适合。”

如升眯眼望着這座早已沒有人味的府宅,滿心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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