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青鯉炖糊了。。。。。。
糊得很徹底,已經辨不出魚的形狀。
如升蹲在竈臺前,忽爺則坐在不遠處的板凳上,師徒雙雙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老夫在山上呆了這麽多年,第一次受此大罪。”
如升垂頭喪氣,一個字都争辯不出,也沒有力氣争辯,幹了一下午活,手上磨得滿是水泡不說,左臉還被砍柴時濺起的木屑劃傷了。
“把魚盛出來扔了,我來下碗面。”
忽爺走到竈臺跟前,袖子甩着,攆開了如升。
“屋裏有小風走之前買的點心你先吃點兒,飯好了我叫你。”
“謝師父。”
“去吧。”
終于得準休息的如升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了許多,她回屋洗了把臉,順帶清理了臉上的傷口,所幸不深,否則必定留疤。
全身上下都收拾了一遍後如升從房間出來,看見大堂桌上放着風巽讓甄寧買的那包點心,還有,一本書。
這就讓如升很奇怪了。
昨日她裏外在忽爺家裏轉了一圈,并沒有看到書架之類的東西,不像風巽家,刀都和書混一起。
走近,如升拿起那本書看,她本能覺得這書就是忽爺特意為她準備的,不然不會和點心放在一起。
撚了一塊點心咬在嘴裏,如升拿着那本封皮無字又很破舊的書,躺回床上慢慢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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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頁上有一滴血跡,暗紅色的,痕跡淡薄,感覺時間很久遠了。
如升盯着那血跡看了好半天也沒琢磨出門道來,于是翻開第二頁。
目光流連之處寫着一段文字:“溫家十一代子孫溫嬖,學比山城,明經擢秀,六歲随父習武,所學招式過目便領會于心,久而久之自成一派武風,後又得高人點撥,創立舉世刀法,名曰:“溫家刀”。”
溫家刀。。。。。。
如升往後再翻幾頁全都是刀法口訣,她随口念出幾個,都不得要領。
粗略翻看之後如升心裏突然湧出一個疑問,忽爺姓“壤驷”,風巽姓“風”,那他們師徒二人與這“溫家刀”有何關聯呢?既然忽爺有意讓她從中學點什麽就不會是随意丢過來,她必須好好琢磨一番不成。
。。。。。。
傍晚十分,寺廟的鐘聲将如升吵醒,雖然睡着了,但那本刀法仍攥在她手裏,敞開的那一頁紙張微卷,平添了些褶皺。
房門“咚咚”兩聲,随後傳來聲音:“吃飯了。”
是忽爺。
如升把書塞進枕頭底下,揉了揉睡眼趕忙就出去了。
兩碗熱湯面在桌上冒着熱氣,對比這深秋的涼意,着實讓人暖心,只是越貼近溫暖的場景越是讓她想念逝去的父親,想到他,如升什麽胃口就都消耗殆盡了。
“前五頁。”
如升從面碗裏擡起頭,“?”
“前五頁給你兩天時間,每一招每一式都必須詳細說出,我教風巽的時候他用了半天,你。。。就兩天吧。”
想拒絕,想争取,可到嘴邊的“借口”還是被如升就着面條生生咽了回去。
因為風巽,因為她曾想變成一個江湖人與他一起,那首先她就必須取得這個資格。
用完晚飯,如升點了油燈在房裏捧書鑽研,可能是因為風巽看過這本書的緣故吧,她也看得格外認真,像是想通過字裏行間的蛛絲馬跡找到一些屬于他們的微妙聯系。
只是。。。。。。完全沒有。
自古多情擾人心。
放下刀法的時候如升突然有種頓悟的感覺,眼下,兒女情長對她來說太奢侈了,家仇不報,世間一切歡喜之事都會了無滋味。
起碼,歡喜的程度會減半吧,總是牽挂,總是介懷,總是無法安然過自己的日子。
。。。。。。
幾日後,九江。
這次回程較快,沒了如升的“拖後腿”,風巽和甄寧快馬加鞭沒幾天就到了。
而他們趕到九江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接姬樾,她的刑期已滿,而且是提前釋放。
其實在最初的時候風巽就完全有能力讓姬樾免于牢獄之災,可她自己拒絕了,也許是因為風巽,也許是因為莳花,總之她寧願服刑。
上次風巽命甄寧來送衣服的時候,姬樾突然提出要出獄,而且指定今日。
如果甄寧想不明白為何的話那風巽一定知道,只是他情願不知。
從知府拿了出獄文書,再交到獄卒手裏,甄寧辦好這些就跟着風巽一齊進了大牢。
由于晚秋,牢裏甚是陰冷,加上這囫囵之地本就不是地方財政願意照顧的地方,炭火類的日常物資也就自然分得少一些。
牢門口,一個獄卒在潑水擦地,旁邊還有幾個獄卒在打牌,就像平常無數個日子裏最平常的事。
甄寧掃了他們一眼,随即“吭吭”兩聲以示提醒。
“呦!風大人,有日子沒見了,聽說您出遠門了。”
風巽并不奇怪他們是怎麽知道的,畢竟這九江城盯着他的人不在少數。
甄寧把文書遞過去,說:“我和風大人來接姬樾出獄。”
“啊。”
牢頭接過文書,象征性地看了一眼,說:“大人請随我來。”
牢頭心知肚明姬樾的刑罰日期是多少,只是前腳剛有人來傳話,讓他提前做好準備,別怠慢了。
畢竟這位樓主就算是知府大人也要給幾分薄面。
“大人,這邊請。”
牢頭邊走邊說:“給犯人姬。。。。。。哦,一早就給姬姑娘準備了新衣物,其他一切也已妥當,只等出獄了。”
漆黑的走廊,一如每一次風巽來時那般,只是這一次,他走得慢且沉重。
甄寧沒有跟進來,他有另外的事要做,在風巽接姬樾出來之前,他要了結一條人命。
嘩啦啦的鐵鏈聲,牢頭把牢門打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姬姑娘,恭賀你,重獲自由。”
姬樾緩緩邁出來,站到風巽跟前。
好好整理一番後的姬樾頭發全部盤起,臉蛋微黃偏瘦,盡管如此,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動人,她看着風巽,兩行淚從眼裏流出,嘴角卻抿着笑意。
“你來啦。”
“嗯,甄寧也來了,走吧。”
風巽過去攥住姬樾的手腕,慢慢将她帶出了地牢。
四年的光景“唰唰”閃過,姬樾早已不适應外面,剛走出獄門就差點摔倒。
“給你備了馬車,先回青樓吧。”
姬樾苦笑一聲,說:“不了,你那青樓從不住女人,我就不破你的規矩了,從前的房子不還在嘛,我回去住便是了。”
上了馬車,風巽還是吩咐了回青樓。
沒人打破的規矩才叫規矩,眼下青樓已經有女人住過,再去在意也是多此一舉。
“風巽,我的劍呢?”
沒想到無數個日夜流轉,她最惦記的還是自己那把沾染過無數血跡的劍。
說起來她的劍還是當年風巽從晏屠嘉那要來的,劍身長三尺,劍柄鑲有一塊羊脂白玉,光暇透亮。
而說起這塊羊脂白玉,姬樾喜歡它要超過劍本身,因為是風巽送的,還花了好大一筆錢。
“劍在青樓,由甄寧保管。”
“好,回頭你讓他給我拿過來。”
馬車颠簸幾下,路過鬧市的時候人群的吵鬧聲傳進來,姬樾摸了摸耳朵,像是被吵到了。
“你先在青樓住段時日,讓慶叔和錢大夫幫你調養一下身體,等恢複了再說。”
風巽并無長遠打算,只是眼下穩住姬樾的心才是關鍵。
走過鬧市,馬車裏安靜下來,姬樾問:“你去哪了?”
“?”
姬樾扭頭,眼神自上而下,“你的心很浮,身上味道也不對,去外地了吧?”
風巽暗自咬牙,說:“去了西京。”
一聲嘲笑從姬樾嘴裏冒出來,她挪開流連風巽的眼神,說:“你們又在一起了嗎?”
醋意,嫉妒,還有遺憾,百感集她心頭,最後融成了苦澀。
“我跟她早在你入獄前就斷了,我跟你說過,這輩子也不再有可能複合。”
時隔四年再聽這話早沒了之前那般痛快,可還是。。。願意聽。
“甄寧怎麽樣?”
“沒變。”
“弘遠呢?”
“一樣。”
姬樾長呼一口氣,“可你變了。”
“是。”
要說朋友中誰最了解風巽,除了晏屠嘉也就只剩姬樾了,她用盡所能去感知風巽,得到的卻是一個已經改變了的人,一個需要她重新去認識的人。
“今日是你生辰,風巽。”
風巽恍然,笑道:“難為你還記得。”
“我每年都記得。”
風巽低頭,沒接話。
姬樾又說:“今日你陪我待一天,以後我不再煩你。”
四年的牢獄之災換一天的朝夕相處,值了。
風巽眼神閃躲,要是放在從前他可以直截了當地拒絕,也不會有半分愧疚之情,可今時今日他只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