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短短數日,青樓內的樹葉黃了大半,黃綠之間摻雜着紅色楓葉,着實一派悅目景象。

姬樾站在院子裏,望着滿地荒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滿心凄婉。

四年前她入獄正值此時,而現在再看卻完全物是人非。

走進風巽房間,一陣暖風撲面而來,門口和廳裏都備了炭火,整間房暖烘烘的,讓人進來就不想離開。

風巽指着木凳,“坐吧,一會兒飯菜就端來了。”

姬樾點點頭,“不餓。”

風巽看了精瘦的她一眼,卻猛然想起了另外一位姑娘,離別幾日,他總是會不自控地想她,從眼到心。

“風巽。”

聽到姬樾叫他,風巽緩過神,說:“吃完飯錢大夫會給你號脈,你在牢裏落下的病得徹底根治才行。”

不說不要緊,提到這個,姬樾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牢內潮濕陰冷,她的手以前就受過傷,加之潮氣的緣故,越來越嚴重了。

曾經,姬樾害怕自己再也握不了劍,不過好在風巽有帶藥給她,将病竈及時制止,否則她真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倒不是因為打打殺殺是她的興趣,而是倘若不做這個的話,她不确定還能以何種“借口”待在風巽身旁。

“你這屋裏的家具換了。”

風巽擡眼,看見姬樾的手正撫摸着木質的圈椅。

“嗯,換了,晏屠嘉一個朋友在九江做木材生意,本來是送他的,你也知道屠嘉這人最怕麻煩,就把這些都如數送青樓來了。”

“不錯,紅木貼面,做工也好。”

Advertisement

“嗯。”

“給我倒杯茶。”

姬樾人長得一副清冷相,說話也冷冰冰的,這是她和別的女人最不一樣的地方。

茶倒好,風巽端給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畢竟從前他們之間話就不多。

姬樾和甄寧一樣,都是風巽最得力的助手,他倆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邊忙,替風巽照看其他幾個分支,偶爾回來,風巽和甄寧會到姬樾家裏小坐一下,大家喝點酒,聊聊近況,但極少談心。

起碼,他和姬樾之間是這樣。

說起來他們相識已經很多年了,遠在風巽還沒有創立青樓之前,那年姬樾十三歲,姬原十一歲。

兩姐弟痛失父親流離失所的時候正好被風巽收留,自此沒再離開過。

“茶具也換了。”

茶杯在姬樾手裏轉了兩圈,伴着自言自語。。。。。。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着“變與不變”的東西實則都是說給風巽聽的,他明白。

鞋底摩挲地面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風巽了然此人是錢大夫,他天生跛腳,走路時右腳擡不起來,所以身子也總一斜一斜的。

姬樾先風巽一步起身迎接,暌違四年,她很惦念這位長者,遙想曾有一次她受重傷,正是錢大夫全力醫治才撿回一條命。

“錢叔。”

姬樾難得對人這樣溫柔。

“小樾啊,終于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錢大夫不顧腿腳不便,急慌慌往走到姬樾跟前,幾乎快要老淚縱橫了。

“瘦了!瘦這麽多,肯定沒吃好。”

“錢叔,你快坐,我沒事。”

錢大夫稍稍平靜了下,這才看到風巽,馬上點頭,叫了聲“樓主。”

“錢叔,你給姬樾看看她身體怎麽樣,需要開藥不用顧忌,挑最貴的藥便是。”

在錢這方面,風巽從不吝啬,不管是他的手下,還是對陌生人。

“樓主盡管放心,有我在,你們都能活過百歲。”

錢大夫笑,風巽笑,姬樾也跟着笑了。

要不是那些無法忘記的錐心之事,現在的情景該有多令人懷戀。。。。。。

“錢叔,我先出去一趟,你陪姬樾先坐着。”

風巽說完就出去了。

。。。。。。

甄寧房間,他換下身上沾着血跡的衣服時風巽正好進屋。

“解決了嗎?”

“樓主。”

甄寧讓風巽坐下,将剛才辦事的整個過程敘述了一遍,之後說:“他死得沒什麽痛苦,一刀就斃命了。”

“屍首呢?”

“扔他家後巷一間老屋的枯井裏了,那房子近幾年都沒人住,不會有人發現。”

風巽點頭,甄寧辦事他一向放心。

“樓主。。。。。。”

甄寧欲言又止。

風巽馬上會意,說:“錢大夫給姬樾診病呢,她在牢裏呆那麽久肯定會有一些小病,你別挂心。”

甄寧黝黑的臉上難得露出笑意。

“這段時間你就別出門了,在家陪姬樾吧,我還得去趟西京,短時間不會回來,你把樓裏照顧好,眼見着冬天就來了,多進些炭火,別讓弟兄們着涼,還有,從這月開始到明年開春的月錢要多發一些,在去年基礎上再加十兩吧。”

甄寧:“去西京是為了如升嗎?”

“。。。。。。”

“是為了如升對不對?”

幾日沒人跟風巽提起這個名字,乍然聽到,竟覺得有些恍惚。

“樓主,您有什麽要做的都可以交給我。”

風巽笑笑,眼斜過去,“這次的事我必須親自來,莳花閣的兄弟會幫我,弘遠也在呢,你不必擔心。”

過去,甄寧一直以為的是莳花和姬樾總有一個會在風巽心上,可自從這個叫“如升”的姑娘出現之後他才明白,所謂“命運”這東西還真是會戲弄多情人。

“對了。”

風巽猛然想起來,“姬樾的劍呢?”

甄寧指着自己房間,說:“在我屋呢。”

“一會兒你拿給她。”

“好。”

氣氛一時停滞,屋裏安靜得能聽見樹葉刮走的聲音,沙沙沙,不知不覺,又一年快過去了。

甄寧深深吸口氣,試探地問:“姬原的事怎麽辦?姬樾一定會去查,可她現在的身子太弱了。”

風巽側身,手拄着桌面,眼睛望向窗外,說:“所以讓你看着她才行,還有我此次去西京,你不要告訴她,什麽事該說什麽事不該說你心裏應該都有數。”

不該說的事。。。。。。想必又是那位姑娘吧。

“樓主,之前您說姬原的事查出了些眉目。。。。。。”

“嗯。”

早在一年前風巽确實找到了一些線索,可追蹤到關鍵人物時卻斷了,而這位“關鍵人物”就是段鶴。

“甄寧,你知道姬樾的父親嗎?”

“不知。”

甄寧和姬樾差不多前後腳進的青樓,那時候姬樾的父親就已經過世了,而且姬樾也從不提自己的身世。

風巽又說:“當初姬樾來的時候我問過一些她家中的事,可她一字都不肯說,後來還是姬原告訴了我。”

甄寧認真聽着,不敢插言。

“他們父親名叫“姬摯”,生前曾是段鶴的手下,後因做錯事被段鶴殺害,姬樾帶着姬原僥幸從天行堂跑出來,逃過了追殺,後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如此一說甄寧隐約猜到姬原的死可能與“天行堂”有關聯。

“這些你先別同姬樾講,我這次去西京順便還要查一下此事,倘若真是段鶴幹的,那這些賬就都算在溫淩宜頭上好了。”

她夫君欠下的血債,總要有人來償。

甄寧面露猶疑,“姬樾的脾氣,我可按不住她。”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甄寧沒有一次能制得了姬樾。。。。。。

風巽看了看他,嘴角笑意明朗,他知道甄寧對姬樾的心思,每每提起她的名字就足以讓甄寧慌神。

“傳我的話,讓天行堂和奉天一派的兄弟們打起精神來,随時彙報溫淩宜和奉廷瑞的行蹤,我有預感他們肯定會把手伸向青樓。”

頓了下,風巽又說:“奉天一派走镖,水陸通吃,天行堂則喜歡“占山為王”,無量山脈的大小山頭都有他們的人,咱們青樓雖說水陸山也都有涉及,但要是他們聯手,還真得防備,”

樹大招風是亘古不變的真理,青樓勢力如此之大,江湖上難免會有人眼紅,再有就是裏面不乏摻雜着黨閥紛争,這是風巽最不願意看到的。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混出頭的人大都能遵守,倘若朝堂摻和進來,他們對規矩置若罔聞,只顧一味達成目的,那局面一定不可控制。

“大人,咱們不是還有晏先生嗎?”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把他扯進來。”

正因為是兄弟,所以才要保他不受牽連,這點甄寧很清楚。

外面陰下來,好好的天貌似又要下雨了,所謂“一場秋雨一場涼”,怕是沒過多久就要穿棉衣了。

風巽捏了捏手腕,起身要走。

“大人。。。。。。下午便要出發嗎?”

風巽止住腳,說:“不,明天一早。”

“大人今年的生辰終于能在家裏過了。”

風巽沒有講出口的是,如果姬樾不提要求,他肯定下午要返程去西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