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活得久了,總要見識一些違逆常理且不可理喻的事情。
眼下段鶴的“死而複生”着實又把晏屠嘉錯愕了一下,他還記得去年段鶴去世的消息發出時震驚了朝野內外,而大家除了震驚,大多都想看個熱鬧,看看段鶴百般籌謀才娶到的女人會如何處理他留下的家業。
事實證明,溫淩宜非等閑之輩,最近一年她不但順風順水,還壯大了天行堂的分支,這大概是當初想看笑話那群人所沒有想到的吧。
提了此話題,晏屠嘉忽然想到不久前風巽為了替他拿回如升的救命藥向溫淩宜低頭的事。
“風巽,上次在天斛谷,讓你損失了不少銀兩吧?”
“怎麽又提這個?”
晏屠嘉緩緩搖頭,嘆了口氣,說:“我沒想到溫淩宜會拿這個條件來交換。”
風巽拂袖搭在腿上,無謂地說:“是我主動給的。”
晏屠嘉眉頭一皺,有些不明。
“今年青樓樓主之選,奉廷瑞也來了。”
“哦?!”
如升在門外聽得雲裏霧裏,當風巽說到樓主之選時她才明朗一些。
“我和奉廷瑞從無交集,他為了在我這留下一面之緣特意前來挑戰,當然,打不贏也是真的。”
這不是吹噓,如升和晏屠嘉都明白。
風巽又說:“之後沒多久奉廷瑞便來我青樓提出要把“霧酒坊”的酒賣給莳花閣。”
晏屠嘉插話,“霧酒坊不是天行堂的嗎?幹奉廷瑞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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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關鍵。”
風巽緩緩起身,面朝門廊站定,說:“溫淩宜麗質天成,錦心繡口,而她最擅長的卻是駕馭男人。在她尚年幼的時候,常與家父到寺廟燒香拜佛,因而和奉廷瑞便相識了,這也是後來奉廷瑞為何會還俗的原因。”
“然後呢?”
風巽轉身,和晏屠嘉互看一眼,話突然沒了。
晏屠嘉會意起身,走到廊下,探頭喚了聲如升的名字。
“屠嘉,怎麽了?”
如升手中還拿着削皮的小刀,見晏屠嘉走過來忙藏于身後。
“如升。”,晏屠嘉伸手把如升臉旁的碎發別到耳後,再望去時,滿眼寵溺,“我想吃清霜庵的齋飯,你能去幫我弄些過來嗎?我。。。有些事要和風巽說,呆會兒還要趕回西京。”
如升丢掉小刀,拍拍衣擺,說:“我這就去,你等着。”
她腳下疾馳,沒幾步就跑得沒影兒了。
。。。。。。
如升一不在,這梵淨山頂好似恢複了從前光景,風巽和晏屠嘉二人同坐品茶,暢談言歡,倘若忽爺也在,還會更熱鬧一些。
“說吧,如升走了。”
“我說到哪了?”
方才兩人親密的身影還在風巽眼前浮蕩,比樹葉上的白霜晃眼許多。
“說。。。”,晏屠嘉翻着白眼回憶,“說到奉廷瑞還俗。”
“對,奉廷瑞還俗下山後便師從溫淩宜的父親溫嚴,只不過這位溫家二小姐生來嬌貴,長得又是傾城容貌,所以眼光頗高了些,對于奉廷瑞的追求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苦了這位大盟主,徒活半生都為同一個女人,丢掉多年修行,卷于塵世恩怨當中,奔波不疲。”
風巽說到這沉沉嘆了口氣,像是在為奉廷瑞惋惜。
晏屠嘉不了解溫家的陳年舊事,所以自然也不太關心,只要不涉及自己和身旁親近的人,他一般過耳就忘了,不走心。
還有一點就是他在朝堂,風巽在江湖,兩人接觸的人事不一,見解自然也就不同了。
“找機會,我幫你把這局扳回來。”,很明顯在這件事上,晏屠嘉覺得風巽受欺負了。
“你這次沒殺得了奉廷瑞,打算如何跟徐大人交代。”
“交代個鬼。”
風巽不知想到什麽,邪惡一笑,問道:“你和徐府的小姨太關系怎麽樣?”
“什麽意思?”
風巽挑挑眉,“當然是套近乎啊,徐大人已近半百,你還年輕力壯,肯定會招小姨太喜歡。”
晏屠嘉做了個壓聲的動作,“你可別亂說,倘若讓如升聽到我不好解釋。”
一個名字就将風巽打趣的興頭全然怼了回去。
“對了,你怎麽把如升弄忽爺這來了?”
“拜師。”
“拜你啊?”
“拜忽爺。”
風巽喝了口茶水,語氣又恢複了以往那般清冷。
“忽爺不是只收你一個徒弟嗎?當年也沒收我啊!”
“因為你沒有如升讨他喜歡。”
晏屠嘉跳起來就要暴打風巽,可剛出手就被他的刀擋了回去。
風巽沒有拔刀,只是握着刀鞘橫在晏屠嘉面前。
晏屠嘉撤手,嚷道:“你這就沒意思了啊,每次都比我快。”
說完一屁股又坐下來,平了下氣神,說:“風巽,你和如升相識時間短不夠了解,她心地善良純瑕,我真不願讓她卷進這亂流來,平白玷污了世上最好的姑娘。”
晏屠嘉說完看了看風巽,他嘴唇緊抿,正低頭擺弄着茶壺蓋,心神不知飄哪去了。
“既然師父都拜了,就讓她在忽爺這呆段時日吧,在這比你的莳花閣強,待回去會全力幫她調查如将軍的事。”
風巽把刀放在一旁,說:“她不會同意。”
“我可以說服她。”
風巽還想勸說點兒什麽,轉念一想,算了,在整段事裏他是被動拉入的那一個,“反客為主”是江湖人的作風,但不是他的。
。。。。。。
第二次去清霜庵化齋飯的如升沒有見到清霜師太,本就少人的庵裏因為天氣的原因好似更加冷清了。
如升要了兩人份回來,走到院裏正好臨下山前放在爐上的土豆也熟了,她把飯桌和碗筷擺好就獨自坐到一旁吃土豆。
晏屠嘉和風巽面面相觑,都面露不解。
“如升,過來一起吃啊!”
如升回頭,晃了兩下手裏的土豆,說:“不了,我吃這個就行,都蒸好了,不吃浪費。”
晏屠嘉聽得心疼,從前在如府,要是她一頓不吃都能把如将軍急壞了,眼下啃土豆竟然半分都不抱怨。
“你嘗嘗這個。”
晏屠嘉端了碗過去,坐在如升旁邊,兩人緊貼着,只留給風巽一個“恩愛”的背影。
菜被晏屠嘉喂到如升嘴裏,她嚼了兩下,并不覺得有多好吃。
吃完飯晏屠嘉起身便要走,他看看如升,又看看風巽,雖有不舍,但趕路要緊,況且他已經耽擱了。
待他走到一處磨盤樹下如升從後面叫住了他。
“等等。”
晏屠嘉回過身來,“如升,不用送了,天冷。”
此時如升眼中的晏屠嘉一如當年他們認識時那般桀骜,俊朗,可她卻不再是曾經的“如升”了。
“屠嘉,對不起。”
“別這麽說,都過去了。”
“我知道你會幫我查明真相,可這是我的仇,是如家的仇,請你,別抛開我,他日九泉之下我無顏去見他們。”
如升說得動容,眼裏淚光閃閃,她希望這樣虔誠的自己可以讓晏屠嘉感應得到。
“好,如升,我們一起。”
晏屠嘉一把扯過如升摟在懷裏,可還沒感受到她的溫度就被推開了。
如升沒有用力,她知道那樣晏屠嘉會難過,所以她只是輕輕的,慢慢地從他懷裏離開,說:“屠嘉,等我學好了刀法就下山找你,雖然我不是什麽習武奇才,最起碼也要能保護得了自己才行,你說呢?”
晏屠嘉用力點了兩下頭,笑得無比燦爛。
“走吧,保重。”
他們各自轉身,帶動霧氣彌散,心結破解,天地都清明開來,如升不知以後會怎樣,只是有些遺憾不能留在過去,不能帶進棺材。
而她,漫漫長路,需砥砺前行為自己掙得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不能敗。
。。。。。。
翌日,寧安奉天府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連過往行人都忍不住往裏張望,若不是畏懼奉天一派的勢力說不準還真會有人進去打探一番。
許久沒回盟裏的奉廷瑞老早就起來指揮下屬做這做那,精神頭十足,一點都不像年近半百的老人。
“大人,您從西京訂制的雲錦到了。”
仆人說完側身,一旁的木箱裏放着滿滿一箱雲錦,此款面料是錦緞中的尚品,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奉廷瑞掃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說:“放到給溫小姐準備的客房裏,記住蓋蓋子,別受潮了。”
時隔多年,奉廷瑞都始終如一地稱呼溫淩宜為“溫小姐”,即使她已不再年輕,也已過了“小姐”的年紀。
“還有炭火,用我前幾日新進的那批,那個燒着最好。”
“是,大人。”
奉廷瑞還想交代幾句就看見門口有個仆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大人,我們被劫镖了。”
奉廷瑞滿臉鎮定,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何況幹镖局行被劫镖也是家常便飯。
“有話慢點說,急什麽,今天是咱們盟裏的大日子,別亂添晦氣。”
“。。。是。”
“說吧,哪趟镖?”
仆人一聽“撲通”跪下,“大人,剛接到金镖頭來報,咱們為朝廷走的第一镖就被劫了,大人,裏邊可全都是皇上分發二品以上大員的中秋賞賜啊!”
奉廷瑞身子搖晃,差點沒站穩。
他深知這個差事來之不易,要是第一單就出岔子的話沒法向上邊交代。
“速招金壁回寧安。”
“大人,金镖頭已經在路上了,最遲明早就到。”
奉廷瑞望着滿院滿府的紅紙燈,胸中郁結難忍,須得深吸一口氣強制壓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