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八章
一日,曲折約着苗羽去垂釣。找好了地方,兩人準備妥當架起了魚竿,坐等的間隙聊起了家常。
唐痕跟苗羽表白這事已經不算什麽秘密了,畢竟唐棄都知道了曲折哪還能不知道,于是就當着苗羽的面毫無顧忌的調侃兩人。
“唐痕那家夥也不是一無是處啦,羽哥真的不考慮嗎?”
“那你說他圖我什麽呀?”苗羽開口問曲折。
他向來有自知之明,唐痕不至于為了尋一時快活短暫求歡就說那些話,自己怎麽說都是唐痕救命恩人,以後玩膩了分了手兩人再見面還不得膈應死。
“我這種鹹魚混日還帶個孩子的老男人,想和我做野鴛鴦圖一時歡好倒多的是,可他一個有權有勢還年輕的居然想和我過日子到底圖個啥?”
自嘲是老男人也只是玩笑話,但畢竟唐痕小他好幾歲,怕就怕年輕人容易頭腦發熱,有時候會看不清自己內心的想法,錯把一時的悸動當成了愛慕。
“圖你好看?”曲折打趣到。
“那倒是,”對于別人的誇獎苗羽一向很受用,覺得這話沒毛病,但心裏也有數,自己還沒好看到驚為天人讓人一眼萬年拔不出來的程度,“可他這樣的找啥美人沒有,怎麽偏偏是我呢?”
“喜歡一個人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曲折撇嘴,就像自家情緣,明明渾身上下沒哪點好,可他一旦認定了就要賴一輩子。
“怎麽不要理由了,門不當戶不對,我還帶個兒子,論事業我不懂他們那行一點都幫不上,談性脾好像一直都是他在遷就我的多,再說了我一個硬邦邦的大男人哪有姑娘家香軟抱着舒服。”
不是他自我貶低,是他看得太過透徹,哪有人會莫名其妙突然說喜歡的。
哪是突然哦!曲折诽腹,早在決定帶你回來的時候就連唐棄那個粗神經的都說了痕是不是想對苗先生圖謀不軌,這幾個月整個花鱗閣都看得出來唐閣主早心悅于你了,就你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
“你就沒有為誰心動過,或者說為了一個人不管不顧沖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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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折決定給苗羽好好分析分析。
“沒有。”
苗羽答得幹脆。雖然年輕時他也混過江湖,但卻沒碰上個把紅顏知己。
“那……星兒的娘?”曲折小心翼翼詢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提起早逝的發妻,苗羽是有所遺憾的,雖說他們的婚姻只維系了兩年的時間,說是愛情倒不如是一種責任,他和星兒的娘定的是娃娃親,他十六歲就離開苗疆遠游歷練去了,成親之前連面都沒見過,女方比自己大了兩歲,年歲到了,又許過了婆家,卻拖到二十出頭一直沒過門難免被人說三道四,族中長輩詢問自己的意見,對姑娘家到底是個什麽态度,他也覺得既然定了親就不能耗着人家,于是就回到故鄉承擔起該付的責任,當時的他回到教中後就被委以了重任,加上妻子溫婉賢惠,夫妻倆婚後的日子也是相敬如賓,那個時候的他是很知足的,這年頭老百姓大多數都是這樣過日子的,哪來那麽多話本上那些轟轟烈烈要死要活的情呀愛呀。他的心很小,沒那麽多花花心思,若妻子還在世,他也一定會恪守丈夫的責任,護她愛她相伴到老。只可惜天不随人願,因為生星兒那會難産,妻子體質虧損的太過厲害,當年他也花費了很大的心血把對方的命硬是多吊了大半年,最後還是撒手人寰了。
曲折聽了之後也是唏噓,決定發揮一下親友愛替唐痕多打聽一下,又小心問道:“羽哥這是還放不下嫂夫人?”
“……倒也不算。”
苗羽陷入了沉思,雖然守喪期過後,族中長輩也跟自己提過再給幼子找個娘,可他當時根本沒考慮過續弦,也不是想一直為對方守着,只是那時候他年輕氣盛,一門心思都用在打理教務和照養兒子上,然而星兒兩歲時就發生了那件事被迫逃離苗疆,奔波勞碌的日子裏就更沒有餘力考慮這些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總要向前看的,現在想來,如果當年沒發生那麽多事,如今的他會安安穩穩的待在教中效力,沒有帶着兒子邊沛流離,若在多年之後若真遇到了一個可心的,自己也不會排斥再婚,可現在他自身的情況真的太複雜了,更何況如今對方還是個大老爺們。
當然,苗羽過去的這些事是不可能跟曲折講的。曲折看對方不說話,雖然有心想打聽一下苗羽的過往,可看對方表情凝重,也知道見好就收,于是又半開玩笑打趣道不會因為唐痕是男子所以看不上他吧?
盛唐向來南風開放,相戀的人只要是兩情相悅,基本不會講求性別,可性向這種東西真不是能輕易改變的,
苗羽也沒多想:“我确實不喜歡男子。”
但他知道,自己不抵觸唐痕,也沒有所謂的看不上,只是……
這會兒輪到曲折嘆氣了,看來唐痕的追愛之路任重而道遠啊,但他又有點幸災樂禍是怎麽回事……
被曲折問東問西了老半天,苗羽如今心亂的很,這魚是釣不成了,幹脆找了個借口收了魚杆子,便跟對方打了聲招呼回家去了。
半路就看到了這幾天像個鬼魅般随時出現的唐痕。
苗羽小聲嘟囔你可真是閑的慌。
唐痕也不惱,自顧自說道自己有公事要離開揚州六七天,明早就動身,所以過來和他說一聲。
“這種事,沒必要特地和我說,”苗羽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要趁機會個機會和對方說清楚,“你知道我不喜歡這樣。”
這話說得挺沒底氣的,苗羽向來都是個果決的人,可真要不喜歡早就在唐痕最初逾越之時直接硬氣拒絕對方了,怎麽會給對方這麽多得寸進尺的機會呢?
所以唐痕也只當他是嘴硬,嘴上應和着,想着先把人哄好再說。
但苗羽這次不想又稀裏糊塗再拖下去,于是他直接道:“是我的問題,應該第一時間跟你表明态度。”
雖說是唐痕單方面傾慕,但這麽長時間了自己不回應也不拒絕,相當于是在吊着對方,想想其實挺不是東西的。
他是他重視的朋友,正面傳達自己的想法是一種尊重,他又鄭重說了一遍:“我們,只做朋友不好嗎?”
唐痕看着他,心感覺像是沉入了冰窟,對方認真的口吻不是什麽欲情故縱,阿羽……是真的能狠下心來的人。
如今還能怎麽樣呢,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執意糾纏只會讓兩人的關系更僵,過了良久,他也只能淡淡回應一字:“……好。”
如果只是你想要的。
就做朋友好了,小心翼翼的維持着看似平穩的天平,不逾越,就不會傾塌,就能持續這場友誼。
但兩人何嘗又不知道,唐痕的一只腳已經跨出了這個所謂友情的門檻,不管再怎麽裝作若無其事也收不回去了,他對他的感情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友情這一類。
但唐痕不敢逼得太緊,他熟知苗羽的性子,一旦事情在自己不可控的範圍內,對方唯一能想到的解決方法就是逃。
唐痕表面不說,可心裏跟明鏡似的,雖然兩人認識有段時間了,卻從未真誠相待過,就像各自都守着自己的底牌,只給對方露出冰山一角。
雖然看不上唐棄這個非要傳授他戀愛經的狗頭軍師,但有句話作為過來人他說得挺對——大大方方是友情,小心翼翼是愛情。
唐痕在苗羽面前從來沒有在自家弟兄面前那麽放的開,不會滿嘴跑髒話,不敢露出自己的江湖戾氣,盡量把謙和有禮的一面表現出來,不願向對方暴露自己的陰暗面。
而苗羽的性格感覺挺好相處,但其實是非常獨立有主見的,不願和人太過深交,對于想要探究自己領地的人都會不着痕跡的擋開,卻獨對自己露出他柔軟的一面,偶爾還會毫不在意示個弱來得到某種縱容,就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撒嬌似的,恰巧就是這種态度給了唐痕一種“他願意稍微一下依賴自己”的錯覺,讓他覺得自己是比較特別的,卻又在有的時候驚覺對方只是給自己看到他願意看到的東西,自己其實一點都沒有了解對方過。
後悔嗎?後悔對他這麽草率的表明心意。不後悔,但他還是會害怕阿羽會逃。
他不敢賭。
如果苗羽試圖和他劃清界限、脫離自己能掌控的範圍,自己一定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來。
所以慢慢來,以退為進,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唐痕狀似輕松的笑笑,說道:“閣中還有點事要去處理,我先回去了。”
于是他利落的轉身離開,讓苗羽覺得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心緒似乎被抽掉了一樣。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嗎,為什麽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這幾日沒人煩,一清淨下來苗羽反而覺得空落落的,于是難得每天都勤快的在鋪子裏打理生意。
當日唐痕說的是出門六七天,可如今已經快過去十天了,卻一直沒見人露面,苗羽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他那天的話說得果決,或許是對方真的知難而退不再糾纏了,他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可心裏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
這日,苗羽正打算去西市的作坊看看自己訂的一批貨,半路就被人叫住了,回頭一看,是牽着馬的容翎。
“苗大哥這是去哪?”
“去西市辦點事。”
“一道吧,正好我也往那邊走。”容翎嘆了口氣,一臉不高興。
苗羽看他那樣子有點好笑,這孩子情緒向來不外露,這會兒卻一副愁容的模樣,問道:“怎麽了?遇到麻煩的事了?”
容翎悶悶說道自己要去見個難纏的老主顧,本來這事應該是他師兄去的,可因為他目前正在養傷,這差事只能落到自己頭上。
苗羽捕捉到了關鍵詞。
“你說的……誰養傷?”
容翎說道:“師兄前幾日帶了點傷回來,這幾天一直在休養。”
苗羽驚愕,這就是對方一直沒見人的原因,他想跟容翎問清楚始末的,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從哪問起,只得挑簡要的說:“他傷的重不重?”
容翎用手在自己左肩一處位置比劃了一下:“就是肩膀中了一劍,不是貫穿傷,養養就好了。”
苗羽腦子亂糟糟的,後面對方在說什麽也是敷衍了事,兩人走到岔路口就分手了,他辦完事天都已是酉時了,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幹脆轉身去找曲折。
苗羽去了趟曲折家裏,人果然在,他也懶得寒暄,直接問曲折:“唐痕受傷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前兩天我還去他那看了一下。”
苗羽有點氣悶,怎麽每個人都知道他受傷了,就自己還是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事兒的。
“那……他傷得嚴重嗎?”
“他氣色還行,應該傷的不重吧。”
苗羽有點急:“應該?你就沒給他看看?”
曲折一臉莫名:“我給他看什麽?他們花鱗閣又不是沒大夫,我去的時候傷口都是包紮好了的,我還能閑着沒事把繃帶拆下來嗎。”
以前他跟着唐棄在外出做任務,遇到些突發狀況順手幫同行的隊友療傷也就算了,如今唐痕都在自己地盤裏了,自有專人去照顧。再說了,這唐痕又不給他發月錢,他去上趕着操什麽心。
苗雨被噎的說不出話,但看容翎跟曲折的态度,也知道對方傷的不是太重,可既然知道了有這麽個事兒,不管怎樣自己沒見着人還是放心不下。
曲折也瞧出他的心思了:“你要真不放心,就自己去看看呗,大家朋友一場,去探望一下也沒什麽的。”
苗羽怄氣:“我去幹嘛,他都沒打算讓我知道這事兒,我才不要自己送上門呢。”
說着和曲折打了個招呼就走了,曲折看着對方的背影,好笑搖頭,罵了句死鴨子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