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章
苗落星放晚學回來先去竈房瞄了一眼,看到是自家老爹在做飯就忍不住嘆了口氣,前段時間唐痕還幾乎天天來報道,怎麽這幾日就沒過來了。
菜炒好了,苗羽喊着兒子過來吃飯,一盤炒蛋,一個臘肉炒青菜,中規中矩,苗落星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放下心來吃飯。
可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句:“阿爹和阿痕吵架了還沒和好嗎?”
“……怎麽會怎麽想?”
小孩撇撇嘴,在心裏诽腹當然是因為阿爹這次生悶氣的時間有點長啊,他和皮蛋鬧脾氣時也這樣,不想理對方,可又盼着對方來找自己玩,只要其中一個稍微示個好,兩人馬上就能和好。
怕兒子擔心,苗宇還是說了句:“別多想,他這段時間出遠門了,來不了。”
苗落星聽了這才放下心來:“我就說嘛,哪能真氣那麽長時間。”
苗羽用筷頭敲了一下兒子的腦袋,罵道::“你能不能別那麽沒出息,天天指着對方給你來做飯呢?”
“胡說,我想阿痕那是喜歡和他在一塊!”苗落星揉了揉腦袋,又随口一問,“難道阿爹不喜歡阿痕嗎?”
孩子單純的詢問,卻把苗羽問住了,第一次,他很認真的在思考着。
是喜歡嗎?那種道不明的感覺?
平心而論,唐痕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如果不是喜歡,又怎麽會放任他模糊掉那所謂友人的邊界感、就這樣潛移默化的影響着自己的生活呢?
看着苗落星詢問的眼神,苗羽艱難的正視自己的心,也不管孩子聽不聽得懂:“……喜歡,…應該是有一點點的吧。”
而且自己明明早就察覺唐痕對自己的心思,既不肯回應,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對方的偏愛,因為不想失去對方給予的這種特權,對于不能回應的事向來快刀斬亂麻的自己,也變成這麽卑鄙的人了。
想通了這些之後,苗羽深深的無力感湧入心頭,就是因為喜歡,才不能那麽自私,為了一時歡愉,許諾他一段沒有未來的感情,現在的他沒有能力去談一場義無反顧的戀愛。連自己這條命都不知道能茍且到幾時,又怎能忍心在讓對方對自己情根深重之後,又要在不知何時的将來飽嘗離別之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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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有自己的債要還。
——
雖然嘴上說不去看,也知道唐痕自有他的下屬照顧着情況不會糟到哪去,可心裏還是忍不住去想,第二天在鋪子裏幹活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的。
上午客人不多,苗羽閑着無事就想搗鼓點新東西,皖娘看着苗羽支在櫃臺上調香料,一些原料配比一看就是錯的,但她一個打工的也不好說什麽,全當是東家又想搞啥子新花樣,就這樣一上午霍霍了不少好東西,可成品卻沒做出一件來,直到他把一小罐子珍珠粉挖了只剩一半的時候,皖娘看着心都在滴血,終于忍不住暗罵了句“敗家” ,那一小罐可是值二兩銀子呢,就算花的也是老板自己的錢,但也見不得好東西被這麽糟蹋。于是面上笑眯眯的說東家你看今天天氣這麽好,要不去西市看看咱們鋪子的貨什麽時候能送過來吧,順手把珍珠粉奪了過來,然後毫不留情把苗羽往鋪子外面推。
苗羽剛想說他昨天才去看過,但回頭看到櫃臺上擺着的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又自知理虧,還是老老實實出了門。就這樣在街市上瞎晃悠了一會,難免又想到了唐痕這個罪魁禍首,心裏越想越是氣不順,憑什麽只有他牽腸挂肚的?不就是去慰問傷患嗎?去就去!
此時花鱗閣中,唐痕打着養傷的名頭,正悠閑的待在自己的庭院裏聽容翎彙報一些這幾日他外出時閣裏的一些公務。
他胸口和左肩都纏上了幾層繃帶,未着裏衣,只套了件輕薄的外袍在身上,腰帶松垮垮的系了個結,導致衣襟大敞,長發也随意的用發帶半攏着,兩鬓間松散垂落下幾縷發絲。
平日裏儀表端莊的閣主如今正松弛有度的側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配上一副俊顏,讓期間過來奉茶水的小婢女都羞紅了臉。
一旁的小師弟卻是一臉嫌棄:“至于嗎?就一指甲蓋大小的傷口裹了那麽多層紗布,這進八月的天氣了,你也不嫌捂的慌。”
雖然當時他不在現場,但聽當時随行的下屬說過,出事那天要不是繃帶包紮得及時,估計傷口都得先一步愈合了。
唐痕一副“你懂什麽”的表情,他這叫放長線釣大魚,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不過他都在家裏躺這麽多天了,怎麽對方還不來呢?明明自己有交代師弟去給阿羽透個口風的。
于是他向容翎投來一個懷疑的眼光:“所以你到底有沒有跟阿羽說我受傷了?”
容翎都懶得回話,一臉鄙視的瞪着自家師兄。
唐痕也自知理虧的扭過頭,心裏還是苦悶,不會真這麽狠心再也不管他了吧?
自己正愁着呢,不一會兒,一個侍從前來禀報,說苗先生來訪。
唐痕立刻往靠椅上一躺,調整好靠姿,又理了理頭發,才說了聲快請。
容翎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對方表演。
呵、狗男人。
苗羽進來時心裏也打着鼓,他到唐痕這邊來的次數不多,光是從正門來走到唐痕所在的地方,就得幾進幾出好幾個庭院才能到,而且高門大戶的規矩多,可每次他來都是被侍從直接領到唐痕面前,從來不用守什麽繁缛節,而不會像今天這樣還讓他在外院稍等特地進去通報一聲,難道對方傷得這麽重,都不方便會客了嗎。
看苗羽進來,唐痕這才緩緩從躺靠的姿勢坐直了身,一副略微驚訝的樣子問道:“阿羽,怎麽過來了?”
師弟表示自己真的沒眼看。
苗羽看到他這副散漫的樣子也有點詫異,之前在他那就算身上帶了重傷還要堅持把自己打理得體,然而在看到對方因為沒有整理衣襟而大敞的胸膛,裏面纏繞的繃帶十分顯眼,便皺了皺才開口道:“我……順路過來看看”。
容翎知道這時候自己該退場了,于是對苗羽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又開口道:“我這邊也彙報完了,苗大哥,你過來了正好陪師兄解解悶,自己明明還傷着,就急着處理公務,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苗羽淡淡“嗯”了一聲,待容翎走後,才在唐痕對面的座椅坐下。
待婢女奉上了茶退下後,苗羽才問道
:“你……傷的重不重?”
“無礙的,當時沒留心,是被一個混進來刺客偷襲,不過他背後的主子也沒落着好,已經清算幹淨,危機已經解除了。”
其實關于他們內部的事并不需要跟苗羽解釋,但他還是大致說了一下,雖說本就是故意賣慘,但也希望對方能放寬心,別真玩脫了。
苗羽看他精氣神還挺足,确實沒大礙,兩人相看無言這才覺得有點尴尬,就說既然沒事他也就放心了,自己還要回鋪子照管生意,便要起身離開,唐痕趕忙伸手去拉對方,可後知後覺才察覺自己用的是那個包紮了繃帶的左手,他腦子轉的快,在苗羽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趕緊收手,又低下頭悶悶的“嘶”了一聲,一副牽動了傷口的隐忍模樣。
苗羽見狀哪還敢走,緊張的俯身問道:“傷口扯到了嗎?讓我看看!”
唐痕哪敢真讓他看,趕緊側了側身子躲過去,生怕他真上手就要扯繃帶,拉對方坐下後才說道都養這些天了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本來是不希望對方操心,打算過兩日再去他那的。
苗羽明顯不相信,看這樣子哪像是要好了,這人分明是不想讓自己擔心,但他也沒再執意要給對方看傷了。
唐痕看苗羽緊張自己的樣子心裏挺高興,說自己歇了好幾天都快悶死了,你今天陪陪我吧。
苗羽好笑,想起進門時容翎好像還在和對方談事情,說我看你倒是沒閑下來過,養着傷還要處理公務。
“不一樣的,有人陪我打發時間總歸要輕松許多。”
對方說得誠懇,但苗羽和他單獨相處還是有點不自在的,畢竟上次分開前才把話說得那麽死,而且他也知道,不該再給對方可以再進一步的錯覺,他……應該拒絕的。
看苗羽不說話,唐痕的眸子黯了黯,他自嘲一笑,輕聲道:“讓你為難了嗎?也是,我傷得本就不重,阿羽忙自己的便是,不用管我。”
唐痕嘴上說的好聽,但表情卻像是在控訴着對方沒良心。
苗羽:……你要不要先把臉上的譴責收一收再說話。
好一個以退為進,雖然嘴上說不用管他,但唐痕此刻黯然的神情,讓苗羽有種只要他現在無視對方的情緒走出這個門,都要被天打雷劈的感覺。
雖然他挺想看看一向矜持穩重的家夥真的撒潑起來是個啥德行,可那畫面光是腦補一下都覺得毛骨悚然。
苗羽嘆了口氣,算了,看在他受傷的份上,遷就他一回。
“……行吧,要我陪你幹點什麽?”
唐痕終于發自肺腑的笑了:“阿羽吃過午飯了嗎,我早餓了,你陪我一塊用膳吧。”
看對方點頭答應,他立刻喚來侍從安排,心道果然賣慘還是很有用的,至于當日苗羽那斬釘截鐵的說辭,就讓它随風去吧,去踏馬的朋友,他想要的從來不只這些。
然後那天苗羽終于見識到了什麽叫得寸進尺。
本以為就是陪他吃過午飯,再閑談兩盞茶的功夫,他就該離開,好讓唐痕午息休養,結果唐痕說眼下日頭正毒,阿羽就別着急回去了,不如陪我下幾盤棋,乘個涼消磨一下時間。
随已入秋,但南方的燥熱依舊持續着,正好是一天中最熱的時段,看着屋外毒辣的陽光,确實不想動彈,他也就順着對方了。
既然要乘涼,唐痕便引苗羽來到了一處側院,此處綠意茵茵,涼亭游廊一側是翠竹環繞,另一則是小溪潺潺,兩人坐在亭內吹着徐徐清風,秋燥也消下去了不少,唐痕擺好棋盤,兩人端坐着開始布局,苗羽平時對什麽都興致不高,但真要做起什麽來都會認真對待,唐痕本來只是想找個由頭把人留下,可輕敵的下場就是好幾次被逼到死路,在輸掉一盤之後,他竟也起了争勝心,接下來的對弈中,兩人在棋盤上博弈,黑白棋子之間展開一場場激烈的角逐。
下了幾局棋之後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棋逢敵手步步為營,頗有盡興之意。苗羽坐得有點久,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扭了扭有點酸的脖子。
唐痕見狀便招來了侍從,剛撤下棋盤,閑聊間婢女不多時就送上來了兩碗解暑的冰鎮酸梅湯和切好的甜瓜,吃過東西,苗羽大咧咧的打了個哈欠,癱坐在了一張躺椅上,對唐痕說道:“你也休息一下吧,本來身上就有傷,還不樂意好好靜養。”
“都休養那麽多天了,骨頭都要松了。”
唐痕也倚靠在了另一張軟塌上,學着對方閉目養神。
“你這可真是舒坦,三伏天的時候在這避暑倒是好去處。”
“這庭院還是小了,我在觀音山那有個山莊可比這涼快多了,莊裏還有溫泉,待星兒放塾假了咱們帶他過去住上幾日。”
唐痕立刻趁機邀約,他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增進感情的機會。
呵呵……
苗羽感嘆,權勢真是個好東西,怪不得那麽多人都想往高處爬。
兩人也只是想伸伸腰躺一躺,剛吃了消暑清涼的甜品,身子都輕快了許多,加上環境清幽舒适,伴着莺啼蟬鳴,恰好下午這個時段容易犯困,苗羽竟迷迷糊糊淺眠起來。
唐痕側過頭,看到對方逐漸放緩的呼吸,幹脆起身走過去,跪坐在了對方身旁,靜靜看着他小憩的側顏。
清風徐來,帶動了對方垂在胸前的幾縷長發,唐痕一個沒忍住伸手去挽住一縷發絲,動作輕柔的放在鼻間輕嗅,苗雨的頭發很軟,也很順,他腦袋一熱舔了舔纏在指間的發絲。
他知道,苗羽并不反感自己,甚至在他心裏是有一席之地的,他也不是要對方立刻接受自己,但至少可以給可彼此一個機會,而不是斬釘截鐵的把後路全堵死。
他還在洩憤似的揪着頭發,接着苗羽就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本來就沒睡熟,模糊間感覺到有人靠近,過了好一會意識回攏,剛睜開眼睛,一側眸正好看到對方在拽着自己頭發……啃?
被當場抓包的唐痕:……你聽我狡辯!
睡迷糊的苗羽:……這是個什麽嗜好?
兩廂對視下,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唐痕尴尬又心虛地移開視線,把手松開後才覺得丢臉,羞得耳朵都紅了,幹脆垂下頭枕在了苗羽的腿上,過了小半會兒才發出悶悶的聲音——
“阿羽,痕……心悅于你啊。”
苗羽默默看着對方難得幼稚的舉動,無奈的伸出手本想把人推開,可剛觸碰到了對方之後,遲疑了一瞬,還是輕輕撫上了唐痕的頭,順了順他的長發,閉上了眼睛淡淡應了一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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