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八

章二十八

待那令人發顫的壓迫感淡去之後,曲折才呼出一口氣,這時候誰都不敢上前去問唐痕下一步該怎麽辦,他只能轉頭對柳汀岚問道:“靈蛇使大人為什麽要捉拿苗羽,他到底犯的什麽罪行?”

“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些年教中一直在派人暗中查找苗羽大人的下落,至于是什麽原因,恐怕只有高層人員清楚,只不過七夕那日正巧被我撞着了,我身為仙教弟子怎敢知情不報。”

“你為什麽一直叫他大人?”

柳汀岚低下頭:“我年紀輕而且地位底下,在教中的對我來說都是大人……”

小騙子!曲折目光微眯盯着柳汀岚。于是他不依不饒追問:“哦?你既然說你在教中的地位底下,又怎會知道只有高層才知道的事兒?”

“!”

這個同門師兄好過分!

這個問題一抛出,連容翎看柳汀岚的眼神都變得複雜了,才發現對方的話前後破綻太多,這個小子精得很,有過一次上當經驗,實在沒法掉以輕心。

“你知道些什麽,現在最好乖乖說了,不然等會我師兄想親自問你的話……”

容翎指了指坐在一旁渾身煞氣的自家師兄,暗示得很明顯了。

怎麽一個二個的都欺負他呃QAQ。

不過明哲保身這個道理他還是知道的,反正苗羽大人在教中的身份又不是什麽秘密,在苗疆,花鱗閣的人只要想查花點時間都能查的到,他也就幹脆照實說了。

“我、我只知道,早些年苗羽大人在教中擔任要職,那時我才剛入門,對教中情況并不清楚,但因為苗羽大人是大長老的親傳弟子,作為教中的首座師兄,新弟子很多事都是由他帶領交接的——”

“等等、大長老的親傳弟子?他和聖使是師兄弟?”

唐痕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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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一旁聽他們對話的曲折和容翎也都愣住了。

在巴蜀,新上任的靈蛇使是如今仙教大長老的親傳弟子這件事基本上無人不知的,

氛圍突然安靜下來——

這一屋子四個人,就連年紀最小的柳汀岚都是個人精,更別說在江湖上歷練多年的三人了,幾人加起來能有八百個心眼子,三個親友間眼神交彙,神色複雜。

教派中人都懂得的,首座師兄,這一聽就感覺是教派新生代領頭羊的一個角色,顧名思義就是給後輩們樹立的榜樣,一種标杆。

而五仙教因為當年教主離世,新教主候選人一時間尚未确認,仙教大長老便暫時擔任了好幾年掌教長老這一職務,為了維護師父在教中的聲名,他座下的大弟子自然也要承擔起給後輩們做表率的責任,而且對大多數門派而言,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能夠擔得起教派中大師兄這種身份的,也是以後教派中內定的高職人員,此人不僅個人實力夠強,還要有過硬的背景和手腕,打個比方,一個教派未來內定的高階幹部,在其年少的時候下放到基層去歷練,獲取教衆認可和積攢聲望,等到了合适的時機被提上位置的時候,也就順理成章,不會顯得德不配位,而平日積攢下來的口碑也能得到衆人的擁戴。

想到這兒曲折和容翎都一臉不可置信,那個成天鹹魚度日,沒事就坑自家兒子玩的羽哥|苗大哥曾經還是這麽個風光霁月的人物嗎?

一唐痕此時的表情也有點難繃,他看向曲折:“阿羽之前在教裏的身份你一點都沒聽過?”

曲折搖搖頭,苗疆地廣,仙教弟子也很分散,只有那些想在教內發展、效力,從小接受正規體系栽培的門內弟子才會長期待在教中,曲折就是個普通教衆,哪怕是聽說過這些事也沒機會接觸到核心人員,而且他十來歲起就跟着家裏人在外跑商,也就每年祭祖的時候回一趟老家,教中的事雖然大致都知道,但人物不一定對得上號。

“苗大哥他當初犯的是什麽事?為什麽會離開苗疆?”

柳汀岚搖搖頭,他是真不知道,苗羽出逃的時候,他年紀也不大,更準确的說他甚至不知道這位大人是何時離開的苗疆,細節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幾年前有一陣子教中的氛圍很壓抑,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大事,長輩們似乎為了保護他們這些小輩,給他們下了一個多月的禁足令,解令之後教中的事宜又逐漸恢複了常态,但好像自從那次之後就再也沒見過苗羽大人,加上這位大人雖然在教中人氣很高,但對于他們這種剛入門的小孩來說,還是太過遙遠了,根本沒機會接觸到,久而久之也就淡忘了這個人。

後來去年他被調去靈蛇殿做了曲若環的随身侍從,無意間看到對方一直珍藏着已經有些年頭、紙頁泛黃的有苗羽大人畫像的通緝令,若環大人不會防着他這些,又聽一些年長的前輩說起過這事,才記起了這位大人,也才會把這事記在心上。

“通緝令上的內容你記得嗎?”

柳汀岚表示那張通緝令上似乎沒什麽指定性的內容,就只是簡要的要求将其捉拿歸案,但奇怪的是那張通緝令似乎沒有外流就被壓了下來。并未在教中流傳開。

幾人又陸續問了幾個問題,但柳汀岚能透露的基本上都是他們所知情的,容翎幹脆對柳汀岚說道:“你想辦法讓我們見他一面。”

此話一出,柳汀岚簡直都想給他跪了:我何德何能?

“你們別為難我了,我要是有這能耐還能落到如今這地步……”

他又不傻,看了這麽半天也知道苗羽大人信裏絕對是想和這位閣主撇清關系,讓其別在糾纏,要是他敢背着對方作妖,大人分分鐘能把他弄死!曾在對方手裏走過一趟鬼門關的柳汀岚清楚得很,那位大人下起毒手來可是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幾人并不知道苗羽給這小子留下了什麽心理陰影,以為對方害怕的是聖使,唐痕本來就不指望靠這小子能起到什麽作用,今日獲取的信息量太大,幾人一時間都消化不過來,他們還要商讨一下,覺得從柳汀岚身上已經套不出什麽來了,就幹脆下了逐客令。

該送的信已經送到,柳汀岚也覺得不宜再久留,躊躇着小聲說道:“唐閣主沒有什麽需要我轉達的話嗎?”

唐痕皺眉,人是要救的,但阿羽想跟他斷絕關系這件事,他如今還氣惱着,也想到柳汀岚怎麽說都是聖使的人,真要讓對方傳什麽口信,那信息必然不會先落到阿羽耳朵裏。

如今他們還要讨論接下來的事宜,他沒說話,只是揮了一下手,以眼神示意柳汀岚可以滾蛋了。

柳汀岚一聽自己能走了,整個人仿若剛度完劫一般如獲大釋,頭也不回的趕緊離開。

容翎看着對方蹿得比兔子還快的身影,不知怎的突然不爽起來,走得倒是幹脆。

不過也沒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接下來,三人便一塊拼湊着這些碎亂的線索。

一開始他們和聖使的對峙中,幾人就被對方那句[教主親自下令逮捕的要犯]帶着節奏進入了一個誤區,加上苗羽送來的書信,都認為苗羽是犯了什麽罪無可恕的罪行,才會動用了高層幹親自捉拿回去。

但是按剛剛套問出來的情報——大長老的首徒,靈蛇使的師兄,還有即使是頂着個要犯之名居然還能指得動使聖使身邊的人給他過來傳訊,哪怕裏面有聖使的默許,可這特麽能是在押犯的待遇?以及苗羽曾說過他離開苗疆有些年頭了,但聖使大人帶出來的手下應該和他相識的不少,對方畢竟是被教中處于高階地位的聖使親自來抓捕的,犯的都不會是小罪,必定是會糟教衆們厭惡的行為,但今早曲折去和同門套話時,那幾名教中弟子以及剛剛柳汀岚提及苗羽的态度卻帶着點謙恭,完全沒有對重刑犯的那種鄙夷或是不屑,這也是讓人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怕是裏面另有隐情。

可不管怎樣,父子倆他們是一定要見到的,明的不行,那就今晚再行動。

唐痕如今心中煩悶,也沒法坐着等,便打算出門去探探風,容翎看他要走,怕他一時沖動幹出什麽傻事,唐痕保證到自己不會亂來便離開了。

柳汀岚一離開廂房,一路小跑回了偏院。

第一時間自然是跟自家大人彙報自己這一趟的任務。

曲若環在看到小孩胳膊上的淤青時,他眼神閃過陰寒:“他對你動粗了?”

柳汀岚搖頭,沒敢亂說話,要是添油加醋導致兩方矛盾上升或是交惡這種事的嚴重度他還是拎得清的,只是老實說了唐閣主聽到苗羽大人的書信才那麽激動的。

曲若環讓他把事情經過複述一遍,才理清了自家兄長和這個唐閣主是個什麽關系。

救命之恩?怪不得這樣對方興師動衆的大老遠追過來劫人,這樣就解釋的通了。

唐枝逸默默旁聽,不說話。

曲若環接着又看向蔫了吧唧的小孩,示意他不用再管這些事,先下去好好休息。

“可我、我還要給苗羽大人複命呢……”

曲若環冷哼一聲,擅自用他的人,他也默許了,但導致小孩受了委屈就不是他能容忍得了的了,有什麽可複命的,就得晾着,讓對方自己心急去吧!

唐痕向部下們詢問了苗羽的關押地點,其實這個并沒有多難查,一個兩進兩出的偏院,哪個房間把守的最為嚴密便是父子倆所在的位置了。

苗羽所在的屋後栽有很多大樹用來遮陰,窗子沒關死,但由于距離太遠也看不到屋內是何情況,又怕打草驚蛇危及到父子倆,他也沒貿然接近,就站在樹林子裏只是遠遠望着,樹影婆娑,光暈打在他陰寒的臉上忽暗忽明,那封斷絕信此刻就放在他衣襟裏,唐痕不自覺捂上了心口。

此時的他已經冷靜了下來,想起他倆相處的過往,阿羽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那種生死看淡的表情……

[我只想把星兒好好帶大,等他能獨當一面的時候——]

阿羽從不會去設想未來,也不肯深談過去,是已經料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吧,不願面對曾經過往,又看不到前路,所以當初才會對他的追求一直沒松口。

你是不是也曾害怕,當完全接受我時就會可能随時面臨着訣別的痛苦,心裏明明有我的,不是嗎?

我該拿你怎麽辦……

唐痕垂下眼眸嘆了口氣,良久才朝身後望去,開口問道:“師兄,看熱鬧有意思嗎?”

接着就聽到一聲嗤笑,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唐枝逸。

唐枝逸走到他不遠處,順着唐痕的眼神望去:“你在這裏看,也看不到什麽,裏面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有人在外邊為他受煎熬。”

“師兄這句話就說錯了,”唐痕勾了勾嘴角,心情苦澀,“阿羽他什麽都知道。”

那封信就是證明,阿羽不願自己為了他以身犯險想着用這種方式把自己逼走,自己卻無論如何都舍棄不了營救對方這件事,不管是苗羽還是唐痕,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想要維護彼此。

正因為如此,他才更不能放手。

唐枝逸挑眉:“你倆關系倒是極好。”

唐痕和唐枝逸的關系其實算不上熟絡,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去年秋天的時候,也是曲若環的接任儀式前夕,苗疆地區發現了亂黨作祟,唇寒齒亡,作為同盟的唐門也很重視,立刻調派人手過去,花鱗閣也出了一批人前往支援,唐痕當時也正好在此任務之列,而唐枝逸則剛好作為領隊,所以兩人的關系算下來也不過是一塊出過任務,又恰好對彼此能力都很欣賞的同門師兄弟罷了,所以唐痕有點納悶這個師兄如今想過來摻和一腳的意圖。

“……師兄是想來勸我還是替聖使當說客?”

在整個武林,唐門這個神奇的門派,從來沒有什麽同門愛這一說,門派裏誰人不知唐門打同門是最狠的,別的教派可能都會有關愛後輩、尊敬前輩這種觀念,只有唐門中人腦回路清奇,但凡瞅準機會就能往死裏搞同門,一幫狗幣還義正言辭道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對同門的關愛。

所以曲折之前問自己,他這位師兄是否能給他們提供幫助的時候,他并不看好,此刻也不清楚這人此時獨自過來,究竟是個什麽目的。

唐枝逸其實沒什麽目的,就是八卦心起,想過來确認一下兩人究竟是個什麽關系,畢竟吃瓜看戲是每個大唐俠士被動技能之一,但他突然就想逗逗這個師弟。

“我說我想來發揮一下同門愛你信不信?”

唐痕聽聞後冷冽的掃了他一眼,默默掏出了千機匣。

唐枝逸:……我這惹是生非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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