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九

章二十九

且說苗羽這邊,他待在屋裏心裏靜不下來,柳汀岚離開他這已經有兩個時辰了,照理說早該辦完事了,可自己等了這麽久卻未見對方回來,是出了什麽意外?不,要是小孩真有什麽事他阿弟早沖過來告知了,難道是環兒阻止了對方沒讓他去?

思索間,苗羽無意瞟到了沒心沒肺在吃糕點的兒子,他心情就更不好了。

秉承自己不順心,別人也別想當着他的面舒坦的心态——哪怕是親兒子也不行,他叫了一聲苗落星。

“星兒,這段時間不上學,功課還是不要落下的好。”

苗落星咽下一口核桃酥,不明就裏的看着自己的阿爹,就見苗羽走到放着紙筆的桌案前對自己笑了笑,他一看到這笑容就知道不是什麽好征兆。

果然,苗羽為了緩解煩躁,他幹脆抄了一段靜心訣,讓兒子臨摹,苗落星苦着臉敢怒不敢言,只能磨磨蹭蹭挪到桌案前,乖乖拿起筆,怎麽好不容易不用上學了還是得練字。

大概練了有兩盞茶的功夫,門被敲了兩下,也不等屋裏人開口喊進,門外人就直接推門進了屋。

來人居然是唐枝逸。

唐枝逸一進門就看到小孩在寫字,而苗羽則站在一旁給其矯正筆勢。

父子倆都擡起頭盯着這個不速之客,苗落星滿眼好奇,苗羽則是沒個好臉色,皺眉問道:“……有事?”

他和這人八字不合,平時打個照面都恨不得繞着走,現在對方卻主動過來,難道是唐痕那邊又有了什麽新變故?

唐枝逸沒回話,只是慢慢渡步到了桌案前。

“還真是有閑情逸致。”

苗羽看到唐枝逸就莫名窩火,對于這人莫名其妙過來串門(?)的舉動很迷惑,一副有病趕緊治的表情看着他。

他又掃了一眼書寫內容:“靜心訣,靜的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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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故意上門找茬的架勢,苗羽怎麽可能容得了,但又不想當着孩子的面發脾氣,于是心裏默念着不氣不氣、忍一時……踏馬的越想越氣好嗎!

于是苗羽便對兒子說道讓他出去玩一會,苗落星想着這是大人有話要說,雖然有點不情願,但也慢慢走出了屋子。

兩人本就互看不順眼,孩子出門後他把筆一摔,罵道:“你是不是專程來我這找不痛快的!”

沒想到唐枝逸話題一轉:“汀岚去了一趟[那邊],回來就受傷了。”

苗羽聽聞愣了愣:“受傷?怎麽會?”

“唐閣主看上去和你關系匪淺,他是什麽脾性的人、會不會對汀岚出手你能猜不到?”

苗羽心虛把臉扭過一邊,他也有想過對方會受到驚吓,給這孩子吃點教訓也好,可卻從來沒有想讓他受傷,但以唐痕的性子,在看到那封信和聽到自己的囑托時,怕是怒火直接遷怒到了少年身上。

“他傷在哪了?”

“還行,得多謝那位唐閣主手下留情,沒廢了那小子的胳膊腿,就手臂上傷了一點。”

如果那個要不了兩天就能消掉的淤青也能牽強的稱之為傷。

苗羽自知理虧,多少有一丢丢愧疚,但在唐枝逸面前還要嘴硬:“所以你今日特地為了這事兒過來跟我吵?人不是回來了嗎,難不成我還要去跟他賠禮道歉?”

“我可懶得管你想幹什麽,不過是若環不讓汀岚再摻和你的事,可那孩子似乎怕你怕的緊,偷偷求着我來跟你說一聲把信帶到了。”

“現在說完了,你可以滾了。”

苗羽下起了逐客令。

唐枝逸的心火是蹭蹭往上冒,但也知道自己動不得對方,留下一句好自為之轉頭離開了房間。

誰都沒察覺到,此時的唐痕開着隐身,潛在屋後一株樹杈上,唯一的窗子僅是開了個角,他所在的位置只看到了屋中人的一角衣擺,但他就這樣聽着兩人對話,阿羽平穩的吐納和中氣十足的聲音,和唐枝逸對罵起來毫不示弱的架勢,兩人争吵過後,待唐枝逸出了屋子,唐痕躍上更高的樹杈上,看向了院落,便看到星兒在院裏瞎晃,孩子雖說沒什麽精神,但衣衫整潔,面色健康紅潤,一看就是在物質上未受虧待的,加上行動上也未受限,還能自由活動,整體狀态也是放松的,就知道父子倆在聖使手裏沒怎麽受委屈。确認了父子倆是真沒受苦,飽嘗多日煎熬的他終于放下心來。

唐枝逸出屋子的時候,苗落星正在一旁踢石子玩,就在他經過之時,小孩兒擡起頭看向了唐枝逸,無半點怯懦之意,對這個一直待在師叔身邊的男人倒沒有害怕的感覺,只覺得對方有時候挺吓人的,板着個臉的時候感覺比不說話的棄叔還可怕,但棄叔只是外表挺唬人,可他還常和折叔一塊帶自己出門玩呢。

唐枝逸不會和小孩子打交道,跟苗落星大眼瞪小眼,只覺得這小孩還挺有意思,他一個刺客本身戾氣就重,冷着臉的樣子雖然還沒到小兒止啼的效果,但平日堡裏的小娃娃們可沒一個敢如此大膽和他對視,心道這苗羽怎麽看都不是個東西,養出來的兒子倒是膽子挺正。

于是不知出于什麽心态,他說了句:“你爹讓你回去練字。”

苗落星聽後的臉瞬間垮了,逃不掉啊逃不掉,幹脆垂頭喪氣的回了房。

戲弄小孩果然很好玩,怪不得若環老喜歡逗汀岚。

唐枝逸朝門外的看守交代了幾句,便離開了。

他去的還是那片小樹林,唐痕已經等在那裏。

“你剛剛都聽到了吧?”

“……多謝師兄,此次相助。”

唐痕心底的石頭落了地,他是由衷感謝對方的。

唐枝逸看着唐痕從最開始的陰郁到如今明顯放松下來的神情,這種被對方影響着自己心緒的樣子,這倆人果然不是單純的友人這麽簡單。

啧、也不知道看上對方哪裏了……

為了幫唐痕,他剛剛是特地去找苗羽鬧這麽一出的,他沒有行善積德的嗜好,唐枝逸只是不想唐痕給自家愛人添麻煩,他從不做虧本買賣,花鱗閣閣主,單是這個身份若以後真有什麽需要對方相助的地方,這人情的含金量可就大了,賣了個人情又去膈應了苗羽,左右不虧。

于是他又好言相勸道,若環如今是好奇你倆到底什麽交情,所以才耐着性子靜觀其變,但如果你一直那麽強硬,他不會坐以待斃的,到時候雙方鬧起來會是個什麽局面先不說,難保他不會把這火氣遷怒在別人身上。

這個[別人]唐枝逸沒明說,但唐痕一聽就能懂,讓阿羽為難并非是他所願。

一時間的靜默,兩人都不再開口,唐枝逸知道對方是聽進去了,但最終會怎麽做就看他自己了。

此時已是太陽西下,夕陽映照着小樹林子,穿過樹葉映出斑斓光暈。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成全也是一種尊重,更何況、”唐枝逸随手扯下一截枝丫,“柳暗花明,日初東升之後又何嘗不是另一種風景。”

唐枝逸點到為止,唐痕緊皺着眉,聰明如他又怎會不知其中深意,想了一會兒,心下已有定奪。

直到夜深之時,柳汀岚都一直沒露面,就連平日裏時不時就愛來給自己找不痛快的師弟也沒過來,苗羽的心就這樣被吊着,也不清楚外邊到底是個什麽局勢,也擔心半夜唐痕又整出什麽幺蛾子來想辦法帶他和星兒走,心事重重的他整晚都沒睡安穩,一大早天蒙蒙亮就被外邊的敲門聲吵醒。

門外的人恭敬的問了聲苗羽可是醒了,又交代了一句待用過早飯就啓程此類的。苗羽坐床上揉了揉暈沉沉的腦袋,聽這意思,阿痕這是打算放行了?

其實曲若環也挺驚訝的,昨晚子時的時候就收到線報,圍堵他們的花鱗閣一衆人全都撤離了。

就連一開始就咄咄逼人的唐痕都不見了人。

難道是他哥昨天那封書信裏的內容用力過猛了?

曲若環突然有點不滿:“這也太幹脆了吧。”

巫钰面不改色的內心吐槽,怎麽聽這語氣還覺得挺失望的?不然就讓雙方鬧起來?

曲若環不死心的跟巫钰确認對方已經徹底幹淨了嗎?巫钰鄭重點頭,表示他們已經探查清楚了,對方絕對沒留後手。

行叭,擋路的都不在了,也就按原計劃趕緊啓程吧。

所有事都按部就班,曲若環沒再在苗羽面前提起唐痕,就仿佛對方從未出現似的,臨趕路前也只是交代說要抓緊時間了,日後他們會加快行程,就是怕會累着星兒,苗落星可不願被俊師叔小瞧了,立馬保證到自己才不怕累呢,叔侄這邊兩有愛互動,苗羽卻懶得揣測阿弟的心思,上馬車時他不着痕跡的打量周遭,果然只有仙教弟子,唐痕的人是一個都沒有剩。

這時候就這麽聽話的嗎……

苗羽的心還是懸着,說不上來的浮躁,只希望唐痕是真沒留什麽後手。

出發前苗羽看到了柳汀岚,又想起昨日唐枝逸的話,看着小孩全須全尾的,穿着芳澤套也看不出手臂到底傷成啥樣,但精氣神十足,應該……沒大礙吧。

就這樣一行人有條不紊的繼續趕路。

隊伍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巫钰騎着馬走在隊伍最前方,正老神在在的拿着一杆旱煙管抽煙呢,一個前方探路的弟子就急急來報,說是在不遠處的茶攤上,看到了花鱗閣的閣主。

巫钰被煙嗆了好大一口。

果然花鱗閣沒那麽容易退讓,他只好讓弟子先向聖使禀報了此事,自己馬鞭一甩,決定先去會會對方。

路邊一處茶攤上,唐痕和容翎要了一壺茶和包子正在歇腳,此時這兩人已不複昨日相見時咄咄逼人的肅殺之氣,唐痕一身幹淨利落的千山翠騎裝,長發用一個小銀冠束着,旁邊的容翎穿着霁藍色圓領袍,紮高馬尾,手上還把玩着一把扇子,兩人神态悠哉,仿佛就只是結伴出門踏青的公子哥作派。

巫钰駕馬過去直接問道:“唐閣主,這是何意?”

唐痕擡頭,一派從容的和對方打了招呼,只道是昨日實在是失禮,他也想通了沒必要和貴派僵持,昨晚就撤了人,本打算帶着屬下回花鱗閣的,可今早剛好收到了從唐家堡發出來的急召,讓他回堡裏議事,他便遣退了一衆下屬,和師弟單獨上路,打算回一趟蜀中。

巫钰:……在這兒等着他呢。

真是好巧不巧的一個堡內急召,五聖教跟唐家堡都位處巴蜀,擺明了是想跟着他們同行一程,而且理由充足他還不能反駁什麽。

此時一旁的容翎歪頭看着巫钰淡淡開口:“怎麽?這麽寬的大道,你們能走,還不許我們走了嗎?”

少年人語氣無辜,言下之意就是他們各走各的,誰都別管誰。

巫钰皺着眉打量了四周,周遭只有三兩販夫走卒在此歇腳,似乎并未有唐痕的部下跟随,茶攤邊上馬廄裏只拴着兩匹套有華麗馬鞍的良駒匹應該是這兩個唐門的坐騎,輕裝簡行,看來是打定決心要和他們耗一路了,他也懶得廢話,拉了一下缰繩,回去複命了。

當曲若環聽到唐痕兩人就在前方的時候,他并不覺得有多意外,又礙于對方沒有主動找事,他只得吩咐道不用理會,抓緊趕路。

不一會,五毒一行的隊伍就這樣快速從茶攤前的道路上行駛過去,兩方人馬沒再有任何交流。

當曲若環的車駕經過時,他撩起車窗上的幔帳,看了一眼路邊的兩個唐門,與唐痕眼神交彙間兩人眼底皆是暗潮洶湧。

而當隊伍裏的那輛窗戶鎖死、看不到內裏的馬車經過時,他死死盯着馬車,目送車隊逐漸行遠。

看着五毒一行都消失在視線範圍了,容翎問道:“不追嗎?”

“不急,他們走不快。”

可唐痕握着茶盞的手緊繃着,指節泛白,昭示着內心并沒有面上那麽風輕雲淡。

唐痕的人昨晚撤得幹淨,但不代表他就此放棄了父子倆。因為唐枝逸的幫忙,他也知道這樣僵着毫無用處,時間久了還容易把矛盾激化,把如今情況和同伴們分析了之後,幾人幹脆重新做安排,唐痕決定把手下們都遣回閣裏,自己上路。

容翎還是打算陪着師兄走這一遭,而曲折則是決定不等仙教的隊伍了,自己單人快馬的腳程總比這大部隊行程更快,他想先抄近路趕回苗疆探查一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知道了前因後果好讓他們提前做應對準備,雖說唐痕也可以派花鱗閣的人去打聽,但外人要打探教派內部的事總要多費些周折,時間上他們耗不起,還不如他這個仙教弟子行事方便。

于是唐痕派了四名護衛護送曲折先回苗疆,而自己則是和容翎跟着聖使的車隊,聖使一行人數衆多,只會選擇走道路平坦、安全性高的商道,兩方在路線上是不會偏差的,不用緊緊跟随,只要保持距離,就不會被對方抓住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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