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五章

接着就是一聲聲悶笑毫不客氣的傳來。

唐痕率先看過去,竟是已經醒過來、不知何時走出房間站在他們不遠處的苗羽!

他立刻抱起星兒快步上前問道:“阿羽,你的傷怎麽樣了?有沒有不舒服的?”

苗落星傻了,抹了一把淚汪汪的眼睛看過去,可不就是他親爹捂着肚子在那笑話他嗎!

苗羽先是沖幾人說自己好多了,只是暈了一小會,又掐了一把苗落星的臉對着哭成小花貓的兒子笑道:“哭什麽哭,你老子還沒死呢。”

看着自家阿爹還挺有精神頭的樣子,苗落星怔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之後就惱羞成怒的在唐痕懷裏掙紮着撲向他爹,又捶又打。

“臭阿爹!你就知道取笑我!”

苗羽手疾眼快的趕緊接過撲上來的孩子,一邊躲着小拳頭一邊好聲哄着,因為之前荊雀就有說過苗羽的內傷沒大礙,靜養調理就行,這會兒看着對方還有精神和兒子鬧,幾人一直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苗落星在他身上鬧了一會兒,突然就反抱住苗羽的脖子把頭枕在他的肩膀悶悶問道你真沒事了嗎。

苗羽一臉不可置信的回道:“怎麽可能沒事,我可是吐了那麽一大口血呢。”

衆人:……

不是、你兒子剛剛哭得這麽慘你好歹給哄哄啊!

苗羽并沒有為了讓苗落星安心就選擇糊弄他,今日他倒下那慘樣怎麽着也不像是能立刻沒事的樣子,幹脆如實說了自己确實受了一點內傷,但有傷就治,治好便是好了。

苗落星呼出一口氣,終于安心了下來。

苗羽感受到懷裏的兒子緊繃的後背明顯放松,知道是哄好了,又開始逗弄對方來,說着這陣子我要好好養着呢,你可得老實點,還要給我端茶送水、侍奉左右,不能氣着我,不然我就得加重病情——

苗落星抽了抽嘴角,趕緊捂住了他爹的嘴,生怕不阻止對方還得說出一大堆要求。如果說剛剛是真的擔心得要命,可眼下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吐槽這不靠譜的爹了,于是掙紮着讓對方把他放下來後,又退後了兩步,說道:“阿爹,我看你挺精神的,還是趕緊回屋歇着吧!”

說着就做了個鬼臉,丢下一句我去跟荊師叔說一聲你醒了就跑掉了。

在一旁的巫钰算是漲了見識,這當爹的能任性成這樣也挺難得的。

唐痕和容翎對父子倆的互坑日常早就見怪不怪了,苗羽從不是慈父,他常說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如果把孩子養得太單純,日後會随随便便就被人騙去了,于是這麽大點的孩子目前為止所能感受到的“人心險惡””大半都是來自他親爹的,也難為這些年星兒居然沒被養偏了。

确認孩子已經跑沒影了,苗語突然悶咳了幾下,血色迅速從他臉上退去。

唐痕擔心的看着對方蒼白的面色,趕緊去扶住他,但又礙于巫钰在一旁看着,就只是輕輕攬着對方的背。

苗羽沖他笑笑,道自己沒事。

其實他只暈厥了一小會兒就清醒了,醒過來那一陣确實不舒服也沒打算起來,雖說算不上很嚴重那種,但畢竟是真傷着了,現在他都還感覺心口發悶,屋外那會兒傳來了交談聲,他也不想費那個精氣神去集中注意力聽清楚,可後面苗落星哭了他是聽得真真切切,便心急的不顧傷情下床出了房間。

兒子是他一手拉拔大的,是個怎麽樣的性情他又怎麽會不清楚,他也不會向大多父母那樣對孩子或嚴厲或溺愛,只希望兒子能夠無拘無束的野蠻生長,他或許沒有那麽細膩的感情,但對孩子的關注是一點都不少的,就像剛剛那樣,如果他不趕緊讓苗落星看到自己安好的樣子,估計孩子真的會鑽牛角尖。

孩子的事解決了,但苗羽還有一件事放不下心,他視線看向了巫钰,對方自然是知道他想問什麽的,很幹脆的講了如今的情況,有幾名弟子傷重,短時間內不易再做長途跋涉,所以這幾天他們會在此地小住,但由于抓回來的一幫亂黨也要趕緊處理,他已經聯系了教裏,彙報了今日發生的事,教中應該會在這幾日派人前來接應我們。

苗羽點頭,這和他猜想的八九不離十,對方會這樣安排倒也穩妥,畢竟這一幫子傷員不少,要強行趕路就不太現實,更別提再帶上幾個随時需要緊密看管的亂黨了,這山莊好歹是自己地盤,莊子裏仆疫和護衛也不少,能幫忙照顧好大夥兒還能做好安保工作,至于亂黨往地窖一扔,留口氣就行了,到時候帶回教中了再做審訊。

然後他又問曲若環怎麽樣了,巫钰說你師弟沒事,餘毒沒有殘留在體內,只是如今還是昏迷中,但醒過來就能活蹦亂跳了,倒是你最好注意休息,你的情況比他還糟。

苗語稍稍放下了心,但還是想過去看看的,可當他表現出這樣的意圖時,唐痕卻難得沖他生了氣,歷聲說道你能不能先顧着你自己!

苗羽被對方的嚴詞驚了一下,第一次被他吼,心裏有點委屈,卻也不再堅持了。

巫钰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交代了一句你就別操心那麽多了,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再說。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了,心想着小兩口的事自己還是不要摻和了。

容翎也不多留,打過招呼也離開了。

獨留下倆人在庭院裏相看兩無言。

氛圍不算太好,唐痕也不想對他發火,但在他看來曲若環對阿羽做了這麽多過分的事,今日阿羽還是如此緊張對方,不惜負着傷還要去為他拼命,即使到了現在都還不願顧及自己身體,哪怕知道兩人只是師兄弟,而且這位聖使已經成了親,還是難免會滋生出名為“嫉妒”的情緒。

心思向來通透的苗羽似乎也查覺到了什麽,趕緊解釋道因為兩人從小拜入一個師門又一同長大,感情深厚情同手足,所以他才放心不下的。

“可他為何……”要如此對你?

唐痕本來是想問苗于當初在苗疆犯的是什麽罪,導致如今這種局面,但想來那會是一個很長的故事,而且這個故事一定不是什麽值得回憶的事,阿宇現在身子不好,他也不想讓對方又勾起什麽傷心往事,便又沒在問下去。

“人總要為年輕時犯下的錯承擔後果,”苗羽拉過對方的手,他的手掌溫暖又厚實:“阿痕,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逃避了這麽多年,如今我已經不想逃了。”

苗羽眼中的疲憊毫不掩飾,之前是為了能多守着星兒幾年,陪他長大,也是為了自己的怯懦找理由,可當初他聽到曲若環說師父受到打擊之後身子一直不好,他內心已經無法再平靜了。

這些年,他光想着幼子需要他,但卻忽略了師父也會痛也會老。

“那星兒呢,你考慮過他嗎?”

“星兒也是仙教弟子,回到教中總不會沒人管他,而且有我師弟和……師父在,他們總會護他周全。”

唐痕一把把他拽進了自己懷中,他不知道對方經歷了什麽,給不了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

可他還是想問——那我呢?在你的計劃裏,我是又處在什麽位置?

不管是對方的過去和已經安排好的未來,都從沒有他唐痕的一席之地,諷刺的是他竟連跟對方鬧的權利都沒有,真的不甘心啊,最終還是只能做他生命中的過客嗎……

想到這唐痕的心裏跟堵住了似的,這人明明就在自己懷裏,但他卻從未抓住過對方,不由冷聲低喃:“苗羽、你的心就不能分給我一點嗎。”

苗羽呆滞了一下,對方從來沒有直呼過自己的名字,他的懷抱很暖,但這句話卻讓他冷到了腳底,阿痕他……對自己很失望吧。

“對不起……”

苗羽的道歉顯得蒼白無力,只得回抱住對方。

唐痕側頭貪婪的嗅着對方的發,點點吻痕落在他的耳際和額角,再一次意識到懷裏的人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放手,半垂的眸隐藏着一絲陰寒,心中突然泛起一個念頭——

把他們強行帶走吧!不顧對方的意願關起來、藏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設局詐死、強行甩鍋,這種事對他來說駕輕就熟,而且就在今日他還差點這麽做了,趁現在只要他想,他能總有辦法應付兩派的追究,哪怕犧牲一部分利益也無所謂,只要花鱗閣的根基還在他總能把丢掉的找回來。

可不顧對方意願、用這樣的手段強行得到的苗羽還會是他愛的那個人嗎?

那個肆意灑脫的人會一輩子活在自己的禁锢之下,甚至不能見光。

他還會對自己笑嗎?

——那只不過得到了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罷了。

如果他真怎麽做了,當他在完全占有對方的同時,也會徹底失去他。

閉上眼擁緊懷中的人,唐痕默想,還有周旋的餘地,不到最後一步,他不會這麽做的。

突然拐角處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

兩人還知道要臉,立刻分開了各自站好裝作若無其事。

是容翎手裏端着放有食物的托盤,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後面跟着柳汀岚探了出來。有種偷情被撞破的感覺,兩人都挺不自在的,苗羽趕緊問了句怎麽了。

柳汀岚來回看了看兩人,氛圍怪怪的又說來不上什麽,之後才不好意思的小聲道:“那個……師叔還在熬藥,他讓我過來給大人送點吃的,吃過東西後晚點他把藥送過來再順便診診脈。”

是藥三分毒,若空腹喝湯藥的話,會傷到胃,而且這回已經近傍晚了,也該是晚飯時間了。

至于為什麽是容翎幫端着粥,也不過是他正好順路幫忙罷了。

容翎挺無語的,這倆人現在是連裝都不裝了啊,走過來之時早從拐角回廊的小窗那就眼尖的看到兩人摟摟抱抱了,虧他走路刻意把步子踏得重了點,給兩人提了醒,不然撞破這倆人的“女幹情”還得對柳汀岚費力解釋一番。

唐痕從師弟手裏接過了托盤,剛剛光顧着哄兒子和談事情了,阿羽身上的內傷還是要好好靜養的,于是交代了一句這裏交給他就行,你倆沒事去陪一下星兒,那孩子今天吓得夠嗆。

轉頭又對苗羽道還是回房歇着吧,身體要緊。

柳汀岚看着他倆回了房的背影,尴尬的笑了兩聲,說了一句唐閣主看着為人冷酷,但對朋友是真的好呢。

容翎微不可察的冷哼一聲——呵、狗男男。

此時一只敏捷的鷹正盤旋在不遠處的上空,發出兩聲鳴叫。

容翎不着痕跡的瞟了一眼,話也沒說一句就扭頭離開了,柳汀岚搞不懂這人老是忽冷忽熱的态度,幹脆回師叔那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容翎來到無人之處,吹了一聲口哨,只見之前那只鷹在空中繞了兩圈就撲閃着翅膀飛了下來,穩穩落在了他肩上,他熟練的從鷹身上取下一件東西,粗略看了一下,擰起眉心。

大概是因為傷情要飲食清淡的原因,雞絲香菇粥熬得香甜軟綿,可苗羽心事太多,沒什麽胃口,勉強只吃了半碗。

唐痕見後半開玩笑的問要不要他喂他,怎料苗羽順嘴回了句“好呀,你喂我。”結果對方真接過勺子給他喂粥,苗羽沉默,感覺怪怪的,完了,好像更吃不下了。

于是他又搶過勺子端起粥碗三兩口把粥硬灌進了嘴裏。

唐痕無辜:……有那麽嫌棄的嗎。

不過整了這麽一出,氣氛好像也沒那麽煩悶了。

不一會荊雀就端着湯藥進來了,替他把了脈後确認了沒什麽問題,靜養調理就行。

荊雀沒有多留,他還要去照看其他傷員,交代了一些醫囑之後就離開了。苗羽老老實實喝了藥,本來就有點硬撐着,加上湯藥裏似乎放了安神助眠的藥物,如今喝下藥不消一會兒倦意就襲來了,唐痕扶他上床躺着,讓他好好休息,苗羽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道:“再給我點時間好嗎?”

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但有些事他還需要去确認。

唐痕回握住對方的手,沒說話,他們還有時間嗎?只怕回到苗疆之後等待阿羽的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但沒關系,面對父子倆的安危問題他不可能坐以待斃的,只是還沒到非得和五毒鬧翻的地步,他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還是暫時不要在阿羽面前暴露的好。

于是他順着對方的意說了句不管怎麽樣我都等你,苗羽才安心的躺下休息。

唐痕确認對方已經睡着,替他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又烙下一個輕柔的吻,悄悄起身離開了房間。

容翎早在一旁等着了。

“怎麽了?”

容翎遞去一張紙條,道:“剛剛收到了小折哥傳來的書信。”

唐痕的表情陰晴不定,遲疑了好半晌,才伸手拿過了那張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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