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修]

三十七章[修]

兄弟倆在屋裏待了将近一下午,談了什麽外人不得而知。

曲若環走後,苗羽獨自一人待在屋內,盯着挂在窗子上的一串風鈴,逐漸失神,不由想起了一段似乎很遙遠的往事。

——

[哼!]曲若環氣沖沖的跑進書房,對着正在桌案上寫字帖的苗羽發脾氣,[師兄,師父明明讓你陪我練功,你怎麽跑這寫字來了?]

苗羽頭都沒擡,年僅九歲的他已經寫得一手漂亮的正楷。

[我不是把口訣要領教給你了嗎,接下來你只要自己來就行了。]

[可是你可以在旁邊看着我吖,要是我、我一時不慎,走火入魔了怎麽辦?]

聽到這,苗羽噗嗤笑出了聲,就你個連教派心法都背不全的小娃娃還想走火入魔呢?

師弟多少有點無理取鬧了,但他還是好脾氣的哄着:[環兒乖,這些字帖,明日授業師叔傳課時師弟師妹們要用的,我得趕緊幫着寫出來。]

[什麽嘛,師父就只有咱倆個弟子,可你卻每次都要照顧這麽多師弟師妹。你都不是我一個人的師兄啦!]

苗羽:[那怎麽辦呢?可我的親師弟只有你一個呀。]

他們師父在教中的輩分高聲望也高,苗羽四歲就拜他入門下,教中那些比他晚入門的、哪怕比他年長上幾歲的見了他都得恭敬的喊他一聲師兄。

師父常教導他既然擔了這一聲師兄,要以身作則給下面的師弟師妹們做表率,所以苗羽平日還要幫着教管同門一部分師弟師妹,陪自家親師弟的時間自然就少了。

小包子氣鼓鼓的撒潑,一會去推一下桌案上的硯臺和筆架,要麽就是拽一下師兄,就是不讓對方好好寫字,道理誰都知道,可是其他人卻也可以霸着他師兄,這樣就好像有好多好多人在跟自己搶師兄似的。

小孩子的獨占欲就是這麽霸道不講理,僅僅比曲若環大了四歲的苗羽心裏默念着師弟還小揍不得揍不得,揍哭了還得自己哄。

[那這樣吧,以後你叫我哥,]小苗羽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這個方法,[晚入門的同門都是我們的師弟師妹,可我卻只是你一個人的哥。]

這個說法,這就像是被賦予了一種特權,曲若環歪頭想了想,意識到這是一個只屬于他一個人的稱呼,于是上一秒還在生氣的小包子這會兒已經開心的撲進苗羽懷裏。

[拉勾拉勾!我以後就是你阿弟,你也只做我一個人的哥!]

苗羽趕緊伸手接好了突然撲到身上的師弟,以免被對方沒輕沒重的撞倒。

苗羽像是懲罰似的捏着對方的癢癢肉,心想着再亂發脾氣下次可真揍你了,曲若環被弄得笑個不停,兩個小崽子打鬧着抱作一團。

——

他的阿弟啊……

苗羽輕嘆,這一個稱呼就仿佛像是一道看不到的牽絆把倆個人纏纏繞繞,他們間的相處模式說是師兄弟,倒不如更像是義兄弟。

從小到大他就沒少操心的家夥,總是喜歡粘在自己身邊,多年之後以一副沉穩疏離的姿态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出現在他眼前,他們太多年沒見了,當年他出事時環兒正好在外歷練,一起長大的阿弟一上來就是冷硬的說要帶自己回教,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了解當年的真相,而且當時曲若環的态度讓他趕到了很陌生,所以他的警惕心也不敢放下,雙方都是繃着心裏一股火,才導致多年後的重逢劍拔弩張,倆人相互誤解、怄氣。

兄弟倆的倔是如出一轍的,一路上愣是緩和不了一點,如果不是前兩日去救他們時,曲若環暈倒前的那句話,

這小子喜歡踩着別人底線橫跳作死的臭毛病是一點沒變。

想到這兒,苗羽不由勾起嘴角——他們之間……也一點沒變。

唐痕再回到房間看苗羽的時候,對方正坐在靠窗的小榻上,俊朗的側顏神色平靜,望着窗外卻雙目放空在發呆。

下午的陽光已經沒那麽灼熱,穿過窗框的光線猶如細細的金沙映在他身上,柔和又溫暖,仿佛鍍上了一層柔軟的濾鏡。

他家阿羽就是好看。

欣賞了一會兒心上人的美顏,唐痕才慢慢走過去狀似随意詢問:“聊什麽呢這麽半天。”

苗羽回過神,看着這個始終伴他左右的家夥,心頭一暖。

他擡頭看向對方:“阿痕,想知道我的故事嗎?”

看他似乎心情不錯,唐痕挨着他坐下,牽起對方手問:“你願意和我說了嗎?”

結果苗羽歪着頭,難得調皮了一次:“不告訴你。”

他無奈道:“你別仗着我放不下你,就老欺負我。”

苗羽沖他笑笑:“可我也同樣放不下你吖……”

所以說打直球真的很犯規好嗎!一句話把唐痕撩得心神蕩漾,幹脆把人抱起來放在了自己腿上,緊緊摟着他,苗羽個子本來就高,雖然不似唐痕那樣健碩強壯但也不是瘦弱那一挂的,自己一個大男人被對方用抱小孩的姿勢放在膝頭上也太別扭了,剛想掙紮就被對方強硬的按住了,他幹脆縱容了對方的放肆,摟着唐痕的脖子小聲道:“再等等我好嗎……”

等他回苗疆卻了心結之後,他一定會找個時機把自己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對方。

唐痕知道他心事太多,也不逼他,他現在有更想做的事情,比如趁機吃點豆腐。

他一手攬着對方腰,一手撫在背上游走,雖然不知道剛剛兩人聊了什麽,但看得出來阿羽的心境很輕松,對于自己這般親密舉動也不推拒,要知道擱平日裏早就炸毛了,所以不趁現在對方心情好的時候多抱一下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由于喝了好幾副藥,苗羽身上有股子淡淡的中藥材味,可他就是覺得對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嗯,不能太過分了,阿羽身上還有傷,真的,他就抱一下……

“阿痕……”

感受到了對方在自己鎖骨處亂拱的腦袋和在身上亂竄的鹹豬手越來越不安分,苗羽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耳朵,輕輕的說:“別逼我在心情這麽好的時候揍你。”

唐痕:……

感覺耳朵都快被揪下來了,唐痕終于舍得默默收回了自己不安分的爪子,又把人放了下來,乖乖端坐着,老實了。

心裏還給自己找補,看、這次他都沒直接動手呢……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唐痕就起來了,這不是他的地盤,即使處在這麽安逸的環境下,也還是保有防備,不可能有賴床這種怠情的行為,可眼下時辰還早,不可能去打擾阿羽休息,幹脆做個晨練,沒成想不到一會兒,苗落星就找了過來。

正想問這孩子怎麽起那麽早呢,苗落星就有些高興的拉着他問:“阿痕,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唐痕想了想,突然想起來——“今天是中秋。”

日子過得可真快,最近事多,居然都沒察覺居然已經是八月十五了。

唐痕起初只是以為孩子是因為節日到了才這麽興奮的。

可苗落星拽着他蹲下來,神秘兮兮的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今天是阿爹的生辰。”

今天是八月十五,也是苗羽二十八歲的生辰。

一聽到這個唐痕就立刻精神了:“真的?”

苗落星點點頭,說咱們去做碗長壽面吧,等阿爹醒了給他個驚喜。

那還等什麽,唐痕帶着苗落星去了廚房。

廚房已經有下人在幹活了,看到他們進來就有個廚子模樣的中年漢子客氣的問孫小少爺和唐公子怎麽到這來了,早飯在做了,待會就能給他們送過去。

苗落星前兩天過來的時候就被莊子裏的人叫孫少爺了,當時他是有點別扭的,也挺好奇他們怎麽會這樣稱呼自己,昨天也問了阿爹,可阿爹說了,他們這樣叫,你應着就是,他就沒在糾結了,但也看得出來阿爹沒想再多跟他解釋這些什麽,心想着他身子還沒好,就沒拿這事煩他,日後有機會再問就行。

其實唐痕也是私底下探查過的,仆人們對師兄弟倆的态度和其他五毒弟子是截然不同的,雖說都是客客氣氣,照顧得非常妥帖,但從小就有一衆下人服侍的唐痕卻能感覺出來,那是一種對客人和對主人的區分對待。

由此可見,阿羽跟曲若環曾經應該有很長段時間,在這座山莊裏以少主人的身份居住過。

唐痕沖對方說了要動手自己做面,并跟廚子要來了一些食材,就開始跟苗落星搗鼓起來,廚子和雜役們正在烤制月餅,剛出鍋的一爐月餅味道香得很,苗落星直往那邊看,廚子便取出兩個切成小塊,裝進瓷盤裏給苗落星端了過來。

苗落星趁空擋的時候吃了兩塊,還不忘投喂正忙着擀面的唐痕。

小孩吃得高興,眼睛都眯起來了,在一旁說記憶裏每年都是阿爹給他過生辰,而阿爹自己的生辰卻從沒過過。當時他年紀還太小也沒在意,後來五歲了才知道詢問對方的生辰是什麽時候,阿爹跟他說是中秋節,剛開始他記不住,阿爹便打趣道我日後看到大街小巷開始買月餅,阿爹的生日就差不多了。

後來又記得去年他剛學做飯,第一次煮了碗雞蛋粥給阿爹,那粥因為把握不好放鹽的劑量味道不怎麽好,可阿爹卻很高興,非常給面子的吃完了,并狠狠誇了自己,自己好像就是從那時候被他爹忽悠着開始下廚的。

可以,是阿羽的作風沒錯了。

唐痕不由輕笑,星兒這些年走過最長的路必須是他老子的套路。

廚子樂呵呵在一旁搭話,說大少爺最喜歡的是金絲火腿餡的月餅,不知道這麽多年沒來了口味有沒有變,不過管家交代了這幾日大少爺的飲食要清淡,很多東西都要忌口,這氣虛之人吃着容易上火的月餅怕是不能給他送過去了。

苗落星聽着就開始問有關他阿爹的事,但不管怎麽問廚子都很巧妙的避開了重點把話題引到一邊。

唐痕默默在小爐子裏燙青菜,仔細聽着兩人的談話,心中暗想,這莊子裏的人口風都很嚴,已知的情報基本就是這個紫藤雅苑的主人應該是阿羽的師父——仙教大長老,所以他們才會尊稱苗羽和曲若環為大少爺、二少爺,把星兒喚成孫小少爺。

想到這,他不由想起曲折在信裏提到的……

“阿痕,菜該燙老了。”

苗落星出聲提醒,唐痕才收起心神,他把青菜擺到湯面上面,又把一個水煮蛋對半切開擺在一旁做點綴,這面算是完工了。

做這碗長壽面花了半個時辰,兩人端着面過去的時候對方正好起來洗漱。

苗羽也是沒想到兩人會一大早給他過生日,去年的時候星兒還差點記不住呢,看到他節日将近家家戶戶都在準備月餅才想起來自己的生辰,今年就能記住具體日期了,心裏不禁感慨,兒子是真的在慢慢長大。

有唐痕的幫忙,這面味道自然是沒得挑的,吃完了之後,苗落星就問阿爹你剛剛有沒有許願?

許願?苗羽早就不相信這種東西了,但看過一旁的唐痕,他突然由衷希望——

“嗯,希望歲歲有今朝吧。”

他和星兒,以及阿痕……

聽到了這句話,唐痕心神動了動,他看向苗羽,眼眸明亮,在旁人聽着只不過是一個最俗套的壽辰賀詞,卻表達了阿羽希望每年生辰都能和自己一起過。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年年歲歲、往後餘生……

這對他而言無疑是最動聽的情話!

眼波流轉之間,對于這份感情兩人已是心照不宣。

唐痕勾起嘴角,輕聲低語:“你心之所願,亦是痕心之所想。”

苗羽耳際微微泛紅,忘了這家夥容易蹬鼻子上臉,心想兒子還在呢,這時候別亂說話啊!

感受到了唐痕灼熱的目光,在懵懂無知的孩子面前苗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沒敢看對方,卻悄咪咪在桌子下踢了一腳唐痕讓他收斂點。

唐痕心領神會,收起了望向苗羽那快要盈滿愉悅的的目光,但嘴角的笑意是壓不住的。

噫、又來了,看這倆人怪怪的氛圍,苗落星用手搭在桌子上撐着臉歪頭看着他倆,總覺得哪不對勁……

這兩天閑着沒事,容翎在庭院裏保養自己的千機匣。

柳汀岚給他送來了一盤月餅和一小壺酒。

今日是中秋,廚房裏做了很多月餅,都要分到大夥手上的,所以柳汀岚就把容翎的份給他帶了過來,還特地在廚房順了壺不知道是不是什麽的酒。

少年把酒遞到他前面,說:“我之前就說過啦,有機會一定請你喝酒。”

借花獻佛,柳汀岚一點都不心虛。

容翎想起了七夕那晚他們的初識,突然又想跟他翻舊賬了怎麽辦?

算了,事情都已經演變成這樣了,作為一個理智的[大人]他現在計較也彌補不了什麽。

要是唐棄在準得笑話容小翎你個弱冠都沒到的小子裝毛線的大人。

容翎也不跟他客氣,接過酒打開瓶塞,酒香很濃,剛開始以為柳汀岚給他帶的是清淡的果酒,結果一口灌下去,才發現居然是烈性的燒刀子。

柳汀岚又拿起一塊月餅遞到他前面,出于禮節,他還是接了過來。

容翎咬下一口棗泥餡兒的月餅,差點沒吐出來,因為喝了烈酒的緣故,那股味兒在口中還沒散,再配上齁甜的月餅味道就變成苦的了。

烈酒配甜食,哪個好人家會這麽吃啊,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看着對方拿着個紅豆沙餡的吃得挺開心,容翎突然把酒瓶遞到對方面前,示意他也來一口。

柳汀蘭卻搖搖頭,說若環大人不讓他在十六歲之前喝酒。

聽到這容翎也沒再想整回去。

确實,飲酒誤事,這麽大點的少年日後在外邊要是喝醉了,指不定得碰上什麽事。

“你倒是挺聽他的話。”

柳汀岚盯着手裏的月餅發了一會兒呆,才開口道:“我就一個人了,大人那時候就說以後我歸他管,他的話我當然是會聽的。”

容翎沒再說話,他知道對方的娘沒了,但也有點好奇那孩子爹哪去了,不過也沒無聊到去探聽別人家的家事。

他三兩口解決了手裏的月餅,索性月餅做的不大,只有成年人三指寬,竄了味還是忍着吃完,他小時候受過很長一段忍饑挨餓的日子,即使那段苦難已經離他很遠了,但他依舊保持了不會浪費食物的習慣。

吃完了手裏的月餅,容翎把桌上的盤子往柳汀岚面前一推,示意讓對方全部解決掉。

還解釋了一下:“我不喜歡甜的。”

柳汀岚喜歡甜食,所以也沒推拒,反正廚房還有好多,待會他再給送點五仁味的過來就好。

看着對方吃東西的樣子容翎心想果然是小孩子,這吃一個就膩的甜口月餅這小子是怎麽能連着吃三個的。

不過看着柳汀岚那略瘦的小身板,心想還是吃多點養胖了好,不然想起前兩日對方遇襲時他抱着他脫困那情景,嗯……太瘦了挺硌手的。

早上的藥是曲若環送過來的,兩人早就因為昨日的談話冰釋前嫌,曲若環今日也是記着要給對方慶祝生辰的。

秋高氣爽,初晨的太陽已沒有夏日的那般熾熱炎炎,今日是中秋佳節,自然不能幹坐着,曲若環看苗羽氣色不錯,幹脆讓人在庭院陰涼處擺上兩個桌案,一個桌子上放了點心、水果和花茶,還有棋盤,另一個則是擺了筆墨紙硯。

以前師父每年帶着他們來這避暑的時候,他們就經常在庭院裏納涼,師父會在一旁指導他們練習書法繪畫,或者他們陪師父下棋品茗,如今也就按記憶裏的場景布置了這些。

曲若環給苗羽遞上了一個月餅,苗羽順手接過,但嘴上卻說:“你覺得我現在能吃這個?”

“這不是有菊花茶嗎?清熱去火,我讓逸哥泡得很濃,你等會兒多灌點就行。”

行就有鬼了……

苗羽把手裏的月餅轉手就塞給了一旁的唐痕,自己挑了點水果吃,唐痕也沒介意,接過後就咬了一口。

這倆人自然的互動曲若環看在了眼裏,但也沒說什麽。

他哥鳏了這麽多年,再找個伴兒怎麽了,這唐閣主對自家兄長的上心程度有目共睹的,他哥這麽精明,自然是不會挑個錯的。

曲若環随後問了苗羽要不要寫會兒字,或者下棋,苗羽現在身子不爽利,整個人都有點懶散,不太想動,便說你畫畫吧,待會我在上面提字就行。

苗羽字寫的好,但他打小就對丹青這方面沒什麽天賦,因為不過是個錦上添花的才藝,當年也沒花心思去學,反倒是曲若環從小畫畫就很厲害。

于是曲若環就走到另一張桌子前,把畫紙鋪開。

苗落星看着稀奇,也湊過去看師叔畫畫,唐枝逸在一旁幫他磨墨。

苗羽在一邊觀察了夫夫倆一小會兒,發現這唐枝逸不愛笑,但看向曲若環的時候眼眸總是多了份柔意,那種誰都插不進去的氛圍,這倆人感情還挺好。

可目前為止苗羽還是看唐枝逸哪哪都不好,是因為一直覺得被他和師父養得這麽好的阿弟和對方壓根不是一路人,也不是瞧不起對方,就是想不通這兩貨是到底是怎麽看對眼的。

唐痕似乎察覺到苗羽對那倆人的關注,開口道:“那位逸師兄,當初是你師弟帶着一幫手下,直接闖入唐家堡把人八擡大轎綁回苗疆成親的。”

啥??

苗羽看向唐痕,好個驚天大瓜!

從他嘴裏聽到倆人成親,還是自家阿弟上趕着的買賣,苗羽當場就換上了一副八卦的表情。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