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完結章[上]
完結章[上]
八月十六的月亮依舊是很圓很明亮,月光照影,即使沒點燈屋內的景象也能看得清。
苗羽此時正被唐痕束手束腳的摟抱着,滿臉無語,這姿勢太擰巴了不舒服,他只得推了推對方讓他松一松。
唐痕倒也聽話,松開了手但還是緊挨着他,中秋過後早晚溫差開始加大,夜晚寒氣重,無意中摸到了對方的手有點冰涼,想到前一晚阿羽才吐了血,今日又是舟車勞頓,擔心詢問這麽晚了不好好休息,還跑過來身體吃得消嗎。
苗羽知道他是關心自己,便讓他放寬心,師父愛徒心切,很是緊張自己的傷勢,他白日在馬車上差不多睡了一整天,這會兒也不覺得倦。晚上為了讓自己休息好,苗落星被大長老親自帶着,他心裏惦念着唐痕,怕自己一直不露面他會胡思亂想,就想趁夜過來看看對方,結果弄得仿佛送羊入虎口似的。
唐痕裝傻,假裝聽不懂那句[送羊入虎口],只是反手又摟住了他。
沒見面前他是有很多疑問的,但見着人了好像又不知該從哪談起,只得問:“阿羽,你師父他……待你可好?剛開始時沒有責難你們吧。”
“師父自然是待我和星兒極好的,”苗羽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這麽問,但随即似乎又明白了什麽,“我以前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大概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是師兄對你說的嗎?”
當年了解這件事情經過的人只有巫钰了。
唐痕輕輕嗯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當年把你放走的人是他吧?”
苗羽有點意外,這都能猜得出來。
唐痕道他看上去對你似乎不怎麽上心,但巫钰對當年的事知道得如此詳細,定然也是經歷事件的當事人之一。
“當年确實是師兄冒險把我放了出來,連路線都規劃好了,我才能順利避開潛伏在苗疆的亂黨。”
苗羽在對方懷裏挪了挪,換了個比較舒适的姿勢,才跟唐痕解釋起來。
自己入師門以來,阿钰師兄就一直在師父身邊了,他比他們兄弟倆年長很多,從小到大教給他們很多東西,像個可靠的大哥,也是他師父最信任的親信,教中很多事宜了解得比旁人都多,當年那些不公的事看在眼裏但能力有限也改變不了什麽,一心只想着至少先保全他和星兒。
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唐痕心下了然,自己猜得果然沒錯。
苗羽又繼續道,當時出逃很順利,而且在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有過私下的書信往來,但因為某些不可抗的因數突然就斷了聯系,估計師兄當時也是氣惱着自己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的吧。
然而曲若環這次因為胡鬧整了這麽一出,巫钰要陪着演,對他的态度自然也是淡漠疏離,當年的事未曾多提半句,而自己因為這一路上并不知道他離開教中之後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對方因為幫助自己出逃會不會給其來什麽麻煩,他也不敢和對方有過多交流,但這份恩情他是有好好記着的。
其實巫钰的本意就是讓他先在外邊好好等着教主跟他師父出關之後查清事實真相再回來,而且這次怕他和師妹一樣出事,因為時間倉促,就在把他送走之前,把事情的一些始末寫在書信裏給他帶上了。巫钰是想讓他規避信中提到的一些人或者事,可沒想到,苗羽對師妹的死一直是耿耿于懷,恨不能親自手刃仇人,他并沒有按對方的意思在指定的地方等待,而是獨自帶着兒子根據信上的線索去調查了此事。
唐痕聽着心驚:“你帶着星兒去查?”
這該是如何的困難和艱險。
苗羽想到了過往種種,長嘆了一口氣。
五聖教當時清亂黨穩教心也是花了不少時間,但對于那些參與其中的官員,江湖中人手是不可能真伸這麽長管到朝廷裏去的,只有天策府去查,但官家面對這些身居高職的政要們,做起事來也有所顧忌,而苗羽不願等,罪人遲遲不能伏誅,那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他不介意去做。
有些事他還是沒法跟唐痕完全交底,為什麽會有官員和教中長老聯手奪權,那是因為苗疆有一條銀礦脈,而五聖教便是建築在這條礦脈之上。
當年幾個身處高位的朝廷蛀蟲正是觊觎這條銀礦脈,才想着對鎮守苗疆的仙教出手,而三長老想掌權,便想着和對方裏應外合,趁新教主繼位還不穩,弄出來怎麽多事情好趁勢奪權,只可憐了師妹,恰好是身為前掌教長老的女兒,這個身份導致她成了事件的犧牲品,想起這個他依舊自責不已,若當年他再警覺一點,多關注一下師妹就不回造成這局面,而自己當初若是沒有巫钰相助,怕是也要步入師妹的後塵。
天策府也是察覺到了他們內部有異心之人這件事,然而從大局來講,和五毒交惡這件事是斷斷不可的,強龍不壓地頭蛇,哪怕是朝廷派來管制當地的地方官都不敢太過深入幹涉苗疆裏的大多數事宜,還要依仗聖教來管控當地一些尚未接受漢化的部分部族。
而且當年前朝戰亂之時,各門各派的江湖俠士本可以過着避世的生活,卻都紛紛自發拿起武器守護大唐河山,這份心懷天下的豪情莫說是當年在邊關一塊并肩作戰的将士們,哪怕是高坐朝堂的天子和大臣都是記在心裏的。朝堂和江湖看似互不相幹,但也相互制衡,若真對五毒出手,也只能是寒了武林各門派俠士的心,所以朝廷斷不會做出為了這點利益就去想毀了一個江湖門派。再說了銀礦脈即使是在他們五聖教手上管轄,但每年定額的礦産和稅款也是分毫不差上交給朝廷,天家人斷不會蠢到在這太平盛世再去挑起不必要的紛争。
但總有些眼紅的人不安于室,看中了苗疆偏僻的地理位置,天高皇帝遠,就想欺上瞞下搞個大的從中獲利,雖然朝中已經有人察覺到了端疑,無奈這幫朝廷蛀蟲身居高位,沒有正當的理由和切實的罪證,哪怕是當朝天子也無法清算他們,所以當初在查到了一些線索之後天策府跟五毒已經暗中布局,打算把這幫朝廷蛀蟲和教中亂黨給一網打盡,而自己帶着星兒離開之後,終于靜下心來分析解密這一系列的事情始末。
他一個帶着孩子的男人,再喬裝一番,很容易讓人放松戒備,但對于要去涉及的事也是多有困難,他花了一兩年時間收集幾個人的罪證,又暗中把這些收集來的情報送回教中,最後那幾個高位之臣還是被下了大獄定了罪。誅九族,被百姓唾罵、千夫所指,受極刑而死、這些刑法可比暗中給對方來一刀更誅心,但對牽扯到師妹冤屈的那兩個政要他卻是直接手刃的,當然罪證也是轉交給了相關部門,而且也沒讓他們死得多舒坦罷了。
“……當時的幕後之人牽扯的實在太多了,我當年花了一兩年時間,暗中配合着天策府中把那幾個朝廷政要的罪證慢慢收集,甚至還……刺殺了兩名高官,雖然沒有暴露過自己的身份,但也害怕那些官家餘黨會查到我然後順藤摸瓜牽扯到聖教,到時候又想辦法挑起門派争端,我就只好一直帶着星兒躲着避風頭,而且也始終覺得師妹是因為自己沒照看好的緣故愧對師父,二也是不想給教中帶來任何麻煩,躲着躲着,就是這麽多年……不過現在,我和星兒終于要回家了。”
千帆過盡,雨過天晴,看着苗羽思緒不知又飄向了哪段過往,唐痕心中酸澀,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處,悶聲問道:“那現在,都過去了嗎?”
苗羽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勾起嘴角,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輕松。
“嗯,都過去了。”
在手刃了造成師妹身亡的主犯之後,當時就該回教裏給師父請罪的,每次他去[辦事]的時候,星兒就會寄養在他調查過的、品行比較可靠的人家裏,一離開就是兩三天。他曾說聽過自家孩子總是自己偷偷哭,可看到他回來接自己了,孩子又收斂起難過,開心撲到他懷裏,他就想着再等等吧,可又想着孩子打小就沒了娘親,如今正處于三四歲不記事的年齡,要是長大了連父親都記不住了該有多可憐,童年時光連至親之人的半點回憶都沒有是件多麽悲哀的事,至少讓他守着星兒再長大一點,他只是個俗人,也有自己的私心,就這樣一直背負着虧欠,又舍不得幼子,才蹉跎了這麽多年。
至于這次他是怎麽察覺到曲若環對于自己的[抓捕]有問題的,是當初被擒之時的前幾天因為憤怒和心寒沒心思去想這麽多,可後來他就在一些細節上察覺到不對勁了,臭弟弟雖然氣勢洶洶,但手底下的人卻不敢做的太過,畢竟算下來大多都是從小就在教中相處過的舊識,雖然不敢明着親近,那種對他表現出來的善意和敬意是做不得假的,加上阿弟愛胡鬧的前科太多,稍一推敲就知道他那套[帶回教中伏法]的說辭過于矛盾,唐痕圍堵那日他故意讓柳汀岚去幫送信,其實沒報多大期望對方會答應,若真沒辦法通過柳汀岚聯系唐痕,他或許真的會去求曲若環。照理說他若真是個戴罪之人,剛開始的時候威脅了那孩子一下也是只想炸他一炸,結果那小子怕他怕成那樣,連告密都不敢,而且送信這件事沒有遭到阻攔,信還順利到了唐痕手中,也能想到是曲若環默許了此事,想着這小王八蛋雖然仗勢欺人但也不敢做得太過,他就更加覺得有問題。對方既然要耍性子他也不戳破,所以當初在紫藤雅苑的時候他才讓阿痕再等等自己。
幸好那小混蛋當時老實交代一切,就是氣惱他居然拿師父身體不好做幌子騙自己回教,但這筆賬都暗暗記着了,等回去之後看他怎麽收拾對方。
唐痕想到對方經歷的這些,心裏酸酸的,滿心滿眼只有心疼:“我要是早點遇到你們就好了。”
苗羽不甚在意:“可我覺得我們相遇的時機剛剛好。”
過早相遇,他們都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唐痕還在和師門勾心鬥角,苗羽也不可能放下複仇,或許兩人只會擦身而過。而在對的時間相遇,對方正好愛上了那個已把曾經的苦難和過往經歷都沉澱好了的自己,而自己也被他如此耐心的溫柔蠶食,一點點被他所吸引。
這世上會遇見、又分離的人千千萬,而他們能在這大千世界裏遇見彼此,産生牽絆,又彼此心意相通,何其有幸。
想到這苗羽傾身親了對方一口。
雖然只是在臉頰上,但唐痕差點沒忍住想翻身就把人壓在身下,結果腰上的軟肉被對方重重擰了一下,那手勁兒是一點沒留情,痛感讓他還沒直起身來就在床上卷成個蝦米,“嘶”的一聲吸了一口氣,沒再敢做出來什麽過分的舉動。
很好,他家阿羽已經學會預判了。
唐痕委屈,心上人都把自己送上船了居然一點甜頭都不給嘗,只管撩不管滅火的壞家夥。
苗羽好笑,捏了捏對方的說你先安分點,等回到苗疆見了教主,把一些的事全都處理完了再說。
唐痕自然是知道的,這會兒真鬧出什麽動靜,估計他能被大長老練成毒人,但他突然起了玩心,手指纏着對方的頭發,輕聲低喚:“羽兒。”
苗羽怔愣住了,這種稱謂本就是長輩對晚輩的愛稱,被唐痕這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家夥叫出口,怎麽着都挺怪異的。
可對方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仿佛真有片輕羽在他心裏慢慢撩撥。
不行,這家夥體溫有點高,抱一起實在是太熱了……
感覺有點危險,苗羽就想起身離開了,可唐痕按着他不讓走,說跑來跑去的別把巡夜的人驚動了,幹脆早上再走,并保證到自己不會亂來。
苗羽不信:“這麽乖?”
唐痕立刻放開了他老老實實在床上平躺,說睡吧,天亮前他會叫醒他。
苗羽:……量你也沒這個膽。
不得不說唐痕有時候挺不要臉的,但他在自己身邊時卻有種踏實感,加上心結已結,人一放松下來苗羽還真就安心睡去了,唐痕有點失望,他這麽個大活人就躺在他身邊,這家夥居然啥想法都沒有,自己難道一點魅力都沒有嗎?
阿羽日後會留在五毒嗎?阿羽這麽個人才五毒教主不會讓他閑着吧,看大長老的樣子也舍不得放人再離開自己身邊,那這樣他們就要兩地分居了,但如今倆人已是互通心意,就不怕人跑了。把花鱗閣總部遷回成都也不太實際,揚州和五毒實在離得太遠了,不如折中一下,每隔兩個月約定在居中的巴陵縣小聚,阿羽會同意吧。
和心愛之人同床共枕,唐痕以為自己會睡不着,心裏想的事也是一堆堆的,可看着心上人安然的睡顏,他最後也慢慢沉下思緒,側身對着苗羽,手臂小心攬過對方勁瘦的腰肢,頭挨着頭逐漸安睡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天沒亮,苗羽就醒了,他一動,身旁的唐痕也跟着醒了過來,看到對方下床之後往窗子的方向走去,他想說其實可以走門,但話還沒說,苗羽就直接翻窗從屋檐上竄回了自己房間。
接下來的行程就很順當了,在趕了一天的路,第二日下午便順利的抵達到了五聖教,途中倆人都沒再見上面,回到教中大長老就馬不停蹄領着愛徒去見了教主,巫钰把唐痕和容翎安排在曲若環的大宅暫住,因為這次遇襲,曲若環和手底下的人忙着處理此事,便讓倆人随意些,有什麽需要就直接跟小岚兒說,柳汀岚本就是曲若環的挂名侍從,對宅邸熟門熟路的,立刻給師兄弟倆安排好了房間,道有需要随時喊他就行。唐痕和容翎在教中找到了一直等着他們的曲折彙合,聊起了這些天的事。
曲折聽完了事情始末後,為友人牽絆多日的心終于得以放下,也是開心不已,總算盼到一個不錯的結局,但同時也想到了羽哥和小星星這次沒法子和他們一起回揚州了吧,這事大夥心裏都有數,但誰都沒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