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只小鹹魚
十二只小鹹魚
宋淮南從床上起來，隔着門縫聞到香噴噴的奶焦味，他伸了個懶腰，起身汲着拖鞋走到洗漱臺。
透過鏡子，他看到眼下青黑，胡子沒刮幹淨的自己，他下意識皺眉，鏡子裏的人便眉眼一壓，鋒利和肆意夾雜其中，如瘋長的雜草席卷一切。
他竟然以這幅模樣見了江渝，心底頓時産生名為“後悔”的情緒。
他應該刮幹淨胡子，整理好儀容再去見對方的….
宋淮南垂下眼皮，眉眼斂出萬分懊悔，他的形象，他的一世英名，全毀了。
經過昨晚，對方不會就認為他是個邋遢且不愛收拾的人吧？
不行，他得挽回形象。
帶着複雜的心情，宋淮南走出了房間，從二樓往下看，只看到璇渦般的茂密發旋，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看不到一絲發縫。
這人整天瘋狂刷題卷天卷地的，居然還沒有禿？
神奇。
難道這就是男主嗎？
【宿主，您也沒有呀】
宋淮南翻了個白眼：“廢話，我基本十點就睡，作息規律，除了特殊情況需要通宵，我就沒熬夜過幾次。”
【男主也是這樣的】
宋淮南：“……哦。”
神奇。
他走下樓梯，往餐廳方向走去，水晶玻璃桌上擺着熱牛奶、烤面包、煎蛋，簡單卻營養豐富的西式早餐瞬間映入眼簾。
江渝看到他來，起身拿起對面的杯子，繞去廚房裏重新倒一杯熱牛奶。
宋淮南坐下，看着面前豐富的早餐，本是複雜的心情又添了幾分，這人怎麽把他的喜好摸的一清二楚？
江渝将倒好的熱牛奶放到他面前，坐下：“剛剛那杯涼了，我給你重新倒了一杯，比較燙，涼一會再喝。”
“謝謝。”宋淮南點頭，拿起餐盤裏的面包慢條斯理送入嘴裏，吃的過程中他細嚼慢咽，眼睛盯着對面的江渝，默不作聲。
“不客氣。”江渝笑笑，也低頭用刀叉用起餐。
宋淮南在咽下嘴裏的面包後，擡眼看對面的人，早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落到對方的臉上，沐浴在陽光裏的睫毛像是黃燦燦的金子，一眨一眨間便将細碎金光簌簌落下。
“江渝。”
“嗯？”
江渝擡起頭，那一瞬間，宋淮南感到呼吸停滞了一瞬。
對方的眼睛仿佛是從深海出土的寶石，裹着流沙、清水，深邃而神秘，又因為沾水的緣故顯出幾分晶瑩剔透。
從第一次見面看到這雙眼睛，宋淮南就在想，這雙眼睛要是哭起來....
該有多好看呢？
“從今天開始你就和我一起去公司吧。”
江渝有一瞬驚訝，“今天嗎？可是我還沒有…”
宋淮南知道他要說什麽，打斷：“我會幫你處理好的，這個你不用擔心，今天就當陪我去公司，可以嗎？”
這種詢問的口吻，不是強制，而是征求。
“當然可以。”江渝笑了笑——
“你是我的甲方啊。”
這話似乎在說，他想做什麽都可以。
宋淮南愣了下，感覺臉有點熱，他慌忙低下頭，忽然改變想法。
江渝笑起來的眼睛…
也挺好看的。
——
宋淮南因為一通電話，臨時改了路線，帶江渝去了總公司。
江渝從窗外看到參天大樹也無法遮蔽的高樓大廈，在鱗次栉比的高樓裏鶴立雞群，外牆裝飾采用單元式玻璃幕牆，輪廓線條分明，光線勾勒出的廈身折射出冷冽的金屬光澤。
這幢摩天大樓曾被世界高層建築與現代都市設計學會評為“年度最佳高層建築”。
大廈集商場、餐廳、酒店和辦公區，是京九金融區的中心，同時也是這座城市的地标，東臨南昌新區腹地，西眺遼江及海浦，南向環球貿易中心，北臨張家口中心綠地。
宋氏集團就好像巨型雄獅盤踞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周圍一切皆淪為陪襯，向它俯首稱臣。
這樣的差距，是他努力幾輩子都趕不上的。
江渝低頭，自嘲一笑。
“包養”有名無實，他應該感到慶幸，自己對于宋淮南是有利用價值，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近對方了。
江渝優點不多，但對想要的，他一定會拼盡全力去争取。
對于他而言，接近宋淮南只是他的第一步，第二步…
他想在宋淮南眼睛裏裝下自己。
哪怕只是半個月，也可以。
他不奢求太多，什麽跟人一輩子走下去這種天方夜譚的白日夢，他只要，只要在宋淮南心裏留下一筆，哪怕存在時間很短，他也滿足了。
他想的太入迷，連車什麽時候停下都沒有察覺到，眼前突然出現一雙修長漂亮、指甲修整圓潤的手指，衣袖被他松松挽起，露出突起冷白的腕骨。
“在想什麽？這麽入迷。”
擡眼前，宋淮南散淡慵懶的語調緩緩落下，話裏含着笑意，不可控制地鑽進江渝的耳朵裏。
他身體朝江渝的方向傾來，手指摸到安全帶的紐扣，指尖摁下，束縛後者的帶子立馬一松。
他低頭看着身上那一方由對方投下的淺淺陰影，心髒怦怦直跳，聲音大到害怕對方會聽見半分，知曉他的心意後将他推開。
“謝謝宋……”江渝把快要脫口而出的習慣咽了回去，重新道，“不好意思，我剛剛在想家裏的事，所以沒注意。”
“想家了？”
宋淮南坐回去，仿佛剛剛的近在咫尺只是如煙如夢，一絲溫度也留不下。
江渝微怔，而後搖頭：“沒有，是我妹妹的事。”
宋淮南知道對方有一個比他小三歲的妹妹，高中時還見過他妹妹穿着破舊的校服在門口等他放學回家。
“妹妹怎麽了？”
江渝提起妹妹，眼睫垂下，遮住裏頭的晦暗：“沒什麽，就是她早上打電話說想我，而我這段時間又比較忙，就想着怎麽抽時間去看她。”
宋淮南聽出對方話裏的不對勁，卻沒探究，對方不想說自然有對方的理由。
“就這事啊，我還以為什麽….你的假我批了，下午就去看她吧。”
江渝笑笑：“那謝謝了。”
宋淮南一曬：“我發現你這人只會說謝謝，沒點實際行動？”
江渝整個緊繃的肩膀微微一松，背部幾乎貼在椅背裏，帶着平常沒有的随性懶散，他輕輕挑眉，眉眼一彎，反問中不自覺帶了習慣：“宋總想要什麽？”
“想要你…..”
江渝呼吸一滞。
宋淮南像是沒看到對方的表情，沖人眨眨眼，把未完的話接下去：“陪我爬山。”
江渝懸着的心緩緩落下，心底的失落難以消散，嘴上卻笑着說：“好啊，樂意奉陪。”
“行，過段時間吧，我最近也有點忙，忙完我們再一起去。”宋淮南邊說邊打開門，“下車吧，跟我上去見個人。”
江渝打開副駕駛的門，問：“什麽人？”
“我哥。”
——
倆人走進總裁專用電梯，出挑的樣貌瞬間吸引了不少職員和顧客的目光。
“我天，這長相真是比電視上那些明星還要好看啊....”
“藍眼睛那個帥哥，簡直完全長在了我審美點上！”
“…我怎麽覺得比較高的那人有點眼熟？”
“我也是….”那人突然眼睛瞪大：“是小宋總！奇怪，他身邊那人是誰？我怎麽沒見過。”
旁邊人翻了個白眼：“小宋總是你什麽人？他認識的人你能全知道嗎”
……
電梯門關上，那些人的竊竊私語也被隔絕在了空間外。
“別緊張，我哥只是想見見你，他不會把你怎麽樣。”宋淮南頓了一下，“就算他發作，還有我呢，我會站在你這邊的。”
江渝并不擔心，但是宋淮南多的這一嘴的确讓他安心了不少。
“嗯。”
宋淮南想了下，又道：“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男朋友…”
還沒說完，就被幾聲突然的咳嗽打斷，江渝臉色通紅，伸手捂嘴低咳：“咳咳咳..不好意思….”
待嗓子裏的癢意消散，他才緩緩道：“不好意思，我剛剛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宋淮南神色異常：“我說，一會你見我哥要堅稱你是我男朋友，不可以在他面前露出破綻，我這回說的….你聽明白了嗎？”
“……嗯。”
他們安靜了好一會，當電梯上升到“101”時，江渝突然問：“為什麽？”
宋淮南斜了人一眼，一臉“你在明知故問”，他懶懶開口：“前天你也看到了，我爺爺和我媽媽一直在給我安排相親，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我打算出櫃。”
話落，電梯剛好達到“110”，随着叮的一聲，電梯門緩緩打開。
電梯門外的人瞬間映入兩人眼簾。
宋淮南在看見人時，瞳孔微微一縮。
不是吧….
他還打算打感情牌然後慢慢出櫃，這樣家人不至于太難以接受。
而不是，一上來就打猛劑。
江渝暗中打量面前這人，對方神情寡淡如一團灰霧彌漫的冷寂灰白，長相和宋淮南有六七分像，眼角的細紋恰到好處，歲月并沒有在這種高冷英俊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
他從來人身上感到一股強烈的氣場，那是常年混跡名利商場所形成的沉穩內斂、游刃有餘。
他不用猜，也知道對方是誰——
因為來人經常出現在財經雜志的封面上。
或許他的目光在對方看來有些灼熱直白，那人的目光從宋淮南身上移開，落到他身上。
江渝渾身一緊，他感到被毒蛇盯上的不安。
“爸……”
宋淮南出聲，打斷了那道視線。
“既然您聽到了，那我就直說了。”宋淮南攬過旁邊人的肩膀，鄭重道：“這位是江渝，也是….我男朋友。”
“叔叔好，我是江渝。”
宋曉雲眼眸微微一冷，帶着探究審視的視線毫不避免落在了江渝身上。
宋淮南知道出櫃沒那麽簡單，于是軟聲道：“我也沒打算瞞着你們，今天帶他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們，爸，我不是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性取向，我很早就是了，只是一直不敢跟你們說….”
宋曉雲靜默片刻，才開口：“先出來吧，到辦公室裏說。”
宋淮南點頭，右手松開電梯摁鈕，左手攬着江渝的力道依舊沒有松，和人肩并肩一起走出電梯。
倆人跟在宋曉雲身後也沒閑着，湊近耳朵邊說些悄悄話。
“吓到了？”
江渝感受着耳朵上的熱氣，垂眸，遮住眼底的情愫，低低道：“還好。”
宋淮南笑笑，伸手輕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誇道：“剛剛表現很好。”
他頓了一下，又道：“繼續保持，演好了給你獎勵。”
江渝豎起耳朵：“什麽獎勵？”
宋淮南沖人笑了一下：“獎勵當然要神秘點才能激發你的表演潛能啊。”
江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