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坦白
坦白
“謝遠。我喜歡他。”
得，連“好像”都去掉了。
知子莫若母，兒子這個信誓旦旦的語氣，跟以往他做過的每一個不容更改的決定沒什麽區別。
江母也不生氣：“喜歡他什麽？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說來也好笑，她還以為兒子在這方面一竅不通。家裏其他孩子也好，朋友的孩子也好，誰上學的時候不是明裏暗裏的談戀愛，有的高中還沒畢業都談了幾個了，玩兒一樣，偏偏江逢是一點動靜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書呆子。
結果這下說有喜歡的人就有喜歡的人了，還是個男孩兒。
怎麽不算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可是兒子都沒有想瞞着自己，她又怎麽能一棍子打死橫加阻攔？
聽聽也無妨。
“他很可愛。比我認識的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好。勇敢又善良，不計後果，不求回報……”
江逢一邊數着，一邊覺得好像說不完謝遠的好處。唯一有點壞，只要人還行，他對誰都挺好的。
“這麽認真啊？說得頭頭是道的，媽媽都要喜歡他了。”
江母表情沒什麽變化，但那一瞬間她好像覺得自己兒子要比從前鮮活得多。掰着指頭數那個男孩兒有什麽優點的時候前所未有的孩子氣。
喜歡就喜歡去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萬一人家不喜歡你呢？”
潛臺詞是“我不反對，但你要做最壞的打算，如果你坦白，對方卻不喜歡男孩子，那或許到頭來朋友也沒得做，自己要想清楚。”
江逢好像沒聽出來，态度有些強硬：“不行。”
這下江母有些忍不住笑了：“說什麽傻話，人家不喜歡你還不行啊？”
倒真有這個可能。
江逢有些不開心：“我不想他喜歡別人。”
他都活了三輩子了才喜歡這麽一個人，興許他無法跟姜月在一起，也正是為了等謝遠。
“好好好，那你喜歡誰跟誰說去，這事兒媽媽可幫不了忙。”
“會的。那你跟爸也說一聲，謝謝媽。”
好小子，原來這提前給她通個氣呗？目的就是讓自己搞定家裏老頭子。
江母沒忍住伸出食指點點江逢的頭，無奈道：“你呀……好好休息會兒吧。”
江逢明白，這是答應他了。
江母走出房間，又轉過身把門帶上，餘光掃到江逢拿着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兒子想要戀愛咯！
江逢的确是在回謝遠的消息。
大概是怕電話又被江逢的媽媽接到，所以選擇了發信息：“學長你好些了嗎？”
“我沒事，剛睡醒。”
然後電話就打過來了。
那一瞬間江逢捧着顯示謝遠來電等待接聽在手心裏微微顫動的手機，仿佛抱住了撲進自己懷裏的少年。
“你終于醒了，我還準備下午來看看你呢。”
江逢沒說不讓他來：“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現在啊？悅悅還有些東西要搬去你給她借住的房子裏，可能再也不打算回那個家了。我跟林景陪她一起，到時候再送她去學校，也讓三中的人知道悅悅也是後邊兒也是有人的……”
可惜姜月去學校的時候有點早了，沒碰上什麽人，就算碰上也就彼此随便看一眼重新走自己的路，根本沒有人在意。
校門口姜月的班主任和宿管已經在等她了。
蘇景松開行李箱往前推了推，姜月重新把拉杆拉回手裏：“就送到這裏吧，辛苦兩位，以後有機會再見。”
謝遠也不想耽誤她的時間，看林景沒說話開了口：“那你好好在這邊照顧自己，有事兒随時電話聯系。”
姜月思索了一下：“你說的啊，那我專挑上課給你打。”
謝遠眯起眼睛，眼神有點危險：“以怨報德是吧？”
然後姜月忍不住笑，又想起老師還在等，看了一眼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的林景：“快回去吧，我也進去了。”
然後頭也沒回走了。
謝遠目送了幾秒，不知道下次有機會是什麽時候了。
回過神提議道：“那咱們各回各家？”
一轉頭看見林景的表情不太對。
又聯想到他今天出奇的沉默，欲言又止。
林景倒是沒怎麽糾結：“能不能跟你聊聊？”
謝遠心想我們倆有什麽好聊的？總不能原主找陳光打的他現在來跟我秋後算賬吧？還是說打出了後遺症現在才發現？
他登時有些惶恐：“當然可以啊。”
兩個人往三中旁邊的小公園走過去，然後随便找了張沒有人的椅子坐下。
林景不說話，謝遠也不知道怎麽開口，于是別無選擇透過樹枝的縫隙裏看遠處平靜的湖面。
如同這一切塵埃落定。
良久之後才聽見林景說:“我很羨慕你”
謝遠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好羨慕的。
林景也沒等他問，又花了一些時間平複內心跌宕的情緒:“月月終于變成我期待的樣子了，可是她所有的變化都與我無關。”
這不廢話嘛，上了高中之後你都不怎麽管她了。
但謝遠沒說，這話太傷人了。
況且誰也不是誰的責任。
這一刻謝遠突然産生了一些懷疑，小說裏林景為什麽會得抑郁症最後想不開自殺？
究竟是因為姜月，還是謝婉？還是父母破裂的婚姻？
興許都是他抑郁的原因。
他原本可以是天之驕子，可是他除了學習什麽也沒做成。
一起長大的姜月沒保護好，善解人意的謝婉因為他出了意外，而原本溫馨的家最後也支離破碎。
于是終日被困在自責和內疚裏出不來。
“你知道的，我跟月月是樓上樓下的鄰居，從小就認識了，所以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拿她當妹妹看，而不是一個異性。她爸爸媽媽感情很不好，經常吵架，那時候我就偷偷把她帶回家吃飯。後來她媽媽走了，小區裏的閑言碎語很多，跟着小孩子也不學好，用很難聽的話去嘲笑她，我人生中第一次打架就是因為這個。”
說到這裏林景笑了笑。
“可能人年紀小的時候反而比較勇敢。反正從那以後我就發誓要保護她，一直到初中結束之前，效果都還不錯。因為我學習還行，那些嘴碎讨嫌的成績差，又怕老師叫家長，得靠抄我的作業完成任務，所以不會觸我黴頭找月月麻煩。女生也就玩玩兒孤立什麽的小把戲，反正我可以陪她，有沒有其他朋友什麽的不重要。”
“直到上了高中。”
蘇景用力吸了一口氣慢慢又吐出來，然後利用這個時間組織好語言繼續說:“來揚中是第一個失策的地方。我一直跟月月說要好好學習，然後考上好高中把那些無聊的人遠遠扔在後面就不會有人再說三道四了，她也很努力，我幾乎以為萬無一失了，但是中考前夕她爸要再婚。我們沒有那種經歷，所以不知道會産生什麽影響，反正悅悅中考失誤了。
分數夠不到一中，她爸也絕對不會出錢讓她去的。沒辦法，只有去揚中，我也去，因為這個我媽還發了脾氣，差點兒把我爸叫回來，說我翅膀硬了管不了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那不是翅膀硬了，那只是終于有一天我們找到了自己想去的方向。
我跟我媽舉了很多例子說揚中也并不差，比如江逢，回回月考一中的第一名分數都比他低。又做了一大堆保證，總算是又陪着她了。但我沒想到李依依也會在揚中，更沒想到月月的高中會比初中更加如履薄冰。
也就是那時候小區裏開始傳我跟月月在早戀，說我為了她一中都不去了。好幾次我倆一起回家的時候都有人開玩笑，當然，我媽也沒能避免被開這樣的玩笑。
她對月月的态度我一直很清楚，可憐跟心疼是有的，但只要牽扯到我就會控制不住的産生厭惡感。就像我當初為了她打架，一向禮貌懂事的我做出這種行為，我媽第一個遷怒的就是月月。
總之，她不準我再接近月月。
那時候我壓力也很大，揚中實驗班的學生實力不差，我必須要花很多精力跟時間才有機會考到第一，與此同時我開始厭倦不停的操心月月的事，怕她被欺負怕她上課聽不懂，可是她明明只比我小幾個月，為什麽這些小事都解決不了呢？
在這種心态下我開始冷淡她，她不愛說話，總是安安靜靜的樣子，我也不說，漸漸的，從學校到家裏我們都不說一句話。
後來我認識了你姐姐。
老實說這是我十九年來注意到的第二個女孩子。她溫柔又聰明，能言善語，脾氣也不錯，說起這個名字少有不喜歡的。
于是我也理所應當的對她抱有了憧憬，并且以為這就是喜歡。
後來的你都知道了，憑借外表和成績我的确讓你姐注意到了我，終于我不用再只圍着月月打轉了，于是我沉迷在這種煥然一新的體驗裏锲而不舍，漸漸把月月抛在腦後。
我想我确實累了。”
“然後呢？事情的發展你滿意嗎？”
謝遠實在沒忍住打斷了他，甚至有些夾槍帶棍起來。
如果把謝婉換成其他人，他可能聽聽就算了，可是是謝婉，這些日子他已經真的拿謝婉當姐姐了。
她所有的優點，溫柔聰明等等等等，都是屬于她自己的東西，而不是在某個人仿徨失意時充當他的避風港。
然後在暴風雨過去後毫不留戀的離開。
林景似乎沒有聽出來他語氣裏的嘲諷：“超出我的預料”
“我看着她一點一點變，直到跟從前判若兩人。替她感到高興，又為自己感到悲哀。”
“為什麽我做不到的事，別人做到了？為什麽你決定幫助月月的時候有人支持你，卻從來沒有人跟我說‘你做得對？’”
“我不明白我差的是勇氣還是運氣，是我不夠強大，還是我本來就懦弱。”
說完林景因為愁悶所以十分粗魯的用手掌抹了把臉。
看他這樣子，謝遠突然也說不出什麽狠話了。
“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不能否認，這已經是對月月來說最好的局面。”
遠離從前的環境，才能更好的重新開始。
林景當然無法否認：“但我在乎的是，她來三中，就是決心要跟過去告別了，連着我一起。”
“你知道她家裏的情況，走了也沒什麽不好的。總不可能永遠等着你保護，哪天你又膩味了她再次陷入無助的境地，這樣有意思嗎？”
謝遠說完這些看着他頗受打擊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當然，你已經足夠善良了。很多跟月月一樣在這種家庭環境長大的女孩子周圍連你這樣的人都沒有。我只能說，善良是善良，喜歡是喜歡，善良可以一時興起，反正任何時候都是雪中送炭。但喜歡是需要堅持的，不能說膩味了就中止，想起來又繼續。”
“你說的這些我也會告訴我姐，希望你以後別再打擾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