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委屈

委屈

1028笑，原本下意識想克制一些，畢竟自己笑起來實在不會好看。

可是一想到小朋友第一次得到首肯伸手摸向自己的臉的時候，小心翼翼如同拆開一件期待好久的禮物，就覺得好像不重要了。

他想說些什麽，但是下一秒就接到了0讓他立刻回書庫的指令。

說不上來哪裏不對，1028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這次離開就很難再見到謝遠了一樣，身體裏某個地方也因為這個猜測隐隐作痛起來。

但他是必定要走的，0是公私分明的人。沒有人知道違抗管理員的指令将會有什麽後果。

于是他單膝跪在地上難得主動抱了抱面前的小朋友，附和道：“對。”

謝遠乖乖站着，頭顱依戀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眼睛彎彎像月牙一樣。

那時候他還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開心，只是他從來沒有擁有過專屬于自己的東西，所以才會因為有一個人只會在自己面前出現，就幸福得好像可以原諒所有孤零零獨自捱過的歲月。

然後1028說：“我要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結果再也沒有見過。

他失約了。

冷冰冰的書庫裏0的臉色比最爛的書還要難看，雖然經過這幾年打交道也算相熟，但在契約相關的事情上0始終是管理員。

他的權限高過所有界靈，任何世界出現異常情況都無法瞞過他。

0開門見山：“你應該知道我找你是為了什麽。”

1028點點頭："猜到了”

無非是謝遠在自己更改世界書之後仍然擁有相關記憶的事。

顯然0很滿意他沒有裝傻充愣，也很直接的通知他：“那我告訴你，這個世界從今天開始不歸你跟進了。”

其實這也在意料之中。

0一直很反對自己過分關注謝遠，現在又出現這種情況，他不知道意味着什麽，但猜到了結果。

“也許你很好奇為什麽他會記得，這不是什麽好事。只能說明他開始産生自我意識，而這，是造物主最讨厭的。如果每個人都産生自我意識，那麽這個世界就亂套了，誰也不甘心做誰的陪襯，人人争當主角，從而進一步失去控制。”

1028本想反駁“為什麽一定要有人做另一些人的陪襯？為什麽一個龐大而複雜的世界要靠幾個主角來支撐？”

世界這麽大，少了誰不能運轉呢？

但0沒有給他機會。

“你說，這何嘗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呢？如果你一開始沒有可憐他，放任他在孤兒院長大，飯都吃不飽，還會被虐待，興許他會因此長成最獨來獨往自私自利的人。

而這樣的人大概跟見義勇為一輩子都沾不上關系。

可是你出手幹預了，你給了他相比之前更健康的環境，給了他無私的陪伴，以及給了他來自一個非親非故的人不求回報的大愛。

你讓他這樣長大，又怎麽能要求他獨善其身？總有一天他會擋在另一個人身前，回想起你曾經跟他講過的英雄電影裏面的情節，驕傲又遺憾地死去。

他會有千千萬萬個挺身而出的機會，而你的筆，還能再改幾次？”

1028感覺好像耳邊炸了個雷，腦子裏煙霧缭繞。

“我這樣說，你會不會後悔？”

他第一次聽0說這麽長一段話，每一個字都如同一只利爪把他久未跳動的心髒狠狠捏住，根本無從反駁。

0看出來他的痛苦，于是态度不再那麽激烈，放緩了語氣寬慰道：“我說這些不是要你自責，你早就知道，這是他的命，只是人向來喜歡竹籃打水一場空。但我勸你，沒必要為了他搭上自己來之不易的機會。契約結束之後你可以任意選擇一個你喜歡的世界，造物主會親自詢問你的意見嘉獎你，你要以什麽樣的身份，什麽樣的容貌，在一個什麽樣的家庭裏長大，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随你選。”

謝遠深陷死局，而自己卻還能翻開新的人生篇章。

那一瞬間1028對造物主産生了懷疑。

它不像是0說的那麽和善。

于是他反問道：“那你呢？你怎麽會選擇一直在這裏難道你不想再擁有新的人生嗎？”

0并沒有什麽被戳到難言之隐的故作平靜，他實實在在的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

然後消失不見。

臨走還不忘收回了1028更改謝遠所在世界書的權限。

但1028不在乎了，他已經想到辦法。

等完成契約他就去謝遠的世界。

做那個擋在他身前的人。

顯然，他的計劃落空了。

謝遠終究還是死在二十歲那年，一個人躺在血泊裏，離開了那個并沒有怎麽愛過他的世界。

而自己搖身一變在另一個世界成了江逢，家境優渥，聰明，長得亦是萬裏挑一。

像極了某些小說裏所謂的主角。

那麽一切又究竟是如何形成了當下的局面？

是自己退縮了嗎？

那為什麽自己成了另一個世界的關鍵人物？

如果是自己選的，1028怎麽會選擇一個不跟女主角相愛就必定崩塌的世界？

另外值得懷疑的地方是根據夢境可以得知，世界崩塌雖然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崩塌一個世界，消失一個失職的界靈，但不斷會有新的世界，因為造物主的靈感永不枯竭。

為何到了自己這裏，造物主會一遍又一遍讓他重來？

甚至明知道謝遠跟自己淵源頗深，還是讓他重生了？

是出于憐憫嗎？

還是背後有什麽交易？

江逢百思不得其解，但沒用，他已經兩天沒有夢到另一個身份的自己了。

與此同時他發現謝遠有點不對靜，好像在故意躲着他。

江逢相信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大概是因為沒有做夢，睡眠質量竟然還不錯，江逢周五起了個大早。

這段時間因為他身體原因江父江母一直留在雁回哪兒也沒去，但他沒什麽大問題，夫妻倆放下心來，就當做給自己放個假。

這不，看着時間還算充足，幹脆決定一家人出門喝個早茶。

這幾年江父的超市一直在往外省發展，難得回雁回，江母的美容院勢頭也不弱，新店一家接着一家籌備，所以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江逢胃口一般沒怎麽吃，但想到學校的早餐，臨走時又點了些點心說麻煩打包好外帶。

江母明知故問：“給同學帶的啊？”

江逢聽出了其中的調侃之意，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平靜地點點頭，更像是解釋給江父聽：“舍友。”

江母有點兒失望，自家孩子根本逗不了一點，于是有些想見見謝遠了，大概率比兒子好玩兒多了。

說不定是性格頂好的小孩兒，才能打動這悶葫蘆。

江父完全在狀況外，根本沒發現母子倆對暗號一樣的深層次交流。

他甚至不知道江逢只有一個室友，于是問：“夠吃嗎？男孩兒胃口大，再多點一些。”

江逢攔住他想叫服務員的手，搖搖頭：“夠了。”

結果提着早點特意早到了宿舍，謝遠竟然比他還要早，宿舍裏空無一人，被子已經疊起來，方方正正，還換了新床單。

江逢伸手碰了碰，一絲餘溫也不剩，顯然人已經離開有一段時間了。

他又去了謝遠的教室，路上有人見怪不怪跟他打招呼：“學長早，來找謝遠啊？”

難得的，他笑着點頭。

這一次他不用特意只在謝遠面前出現了，但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是為了謝遠才出現。

江逢站在教室的門口，心裏那種不對勁的感覺更強了，明明已經有人趕在自己前面大聲喊謝遠說“江逢學長找你”，可是他看到的是謝遠滿是猶豫的臉。

好像被什麽東西死死按在了凳子上一樣，看他的時候眼神有些躲避。

讓人懷疑是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

但他假裝毫無察覺，揚了揚手中的袋子示意是帶給他的，謝遠這才磨磨蹭蹭站起來，步履遲緩地走到自己面前，無精打采接過紙袋：“謝謝學長。”

“不舒服？”

聽他這麽問，謝遠手一頓，搖了搖頭否認得簡潔明了，跟方才拖沓的腳步形成鮮明對比：“沒有。”

江逢不信，但略一思索，這是在謝遠的教室，又快要上課了，于是不再深究：“那我先走了。”

“學長再見。”

簡直逃一樣回了座位。

但江逢還是聽出了他竟然有些委屈。

在夢裏江逢可以說是看着他長大的，謝遠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好解讀，生氣就一聲不吭也不看人，委屈就整個人悶悶的，想說什麽，但要你先跟他說。

可是什麽也沒發生，自己還給他帶了早點，委屈什麽？

回到自己教室他還在困惑這件事。

“早啊”，同桌程菲察覺到他落座從試卷裏短暫離開了一秒，然後非常犀利地評價“怎麽看上去一臉為情所困的樣子？”

……

為情所困。

實在是一個很好的詞。

1028會想到自己最終對謝遠産生這種心思嗎？

江逢突然覺得很有趣，明明都是自己，但還是有一種要去搶別人家辛辛苦苦帶大的孩子的感覺。

他瞥了一眼程菲的試卷：“不為成績所困，總要被別的什麽困一下吧？”

“你的第四道填空題，離心率算錯了。”

那一瞬間程菲拳頭都握緊了，算了半天，一眼就被看出來算錯了，直罵自己你說你沒事招惹他幹嘛！

前桌的姚遙回過頭：“嘴這麽毒，小學弟背着你偷偷談戀愛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高三了大家都比較放飛自我膽子逐漸大了還是什麽原因，江逢同班的女同學跟他話漸漸多起來了。

程菲的說法是：“反正大家都沒機會咯，而且姜月的事讓人感覺你沒那麽有距離感了。”

對此江逢欣然接受，他不是什麽需要別人認可和接納的人，但是他喜歡自己身上因為謝遠帶來的改變。

于是他笑了笑：“別烏鴉嘴。”

言下之意是承認。

喜歡就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