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碎片

Chapter6·碎片

時敬之當了真,起身拿西裝出門,他動作很快,已經離開了鏡頭,站在桌邊同助手講話,似乎要馬上過來,聞命大驚失色,聲音急了幾分:“…別回來!!沒關系!你別回了!我好多了!真的好多了!工作要緊!!你只要不挂通話就好了!快來快來讓我看看你的臉!!看不到你我的心好痛!!!”

時敬之将信将疑,他又回到鏡頭前,臉色很是難看,他三番兩次确認:“真的?”

聞命心虛道:“……真的真的,真的!!!我好多了我不痛了!!我馬上睡覺!!你別挂通話,我看到你的臉就頭不疼了眼不花了!!!求求你!讓我看看你吧!”聞命瞪大眼睛看向通訊器屏幕,嘴裏哈哈大笑:“卧槽你怎麽那麽好看!看看這個鼻子真的絕了!”

時敬之聞言沉默了,他坐下繼續工作。他繃緊了臉,在剩下的時間裏,任憑聞命怎麽呼喚,他都沒有再擡頭看對方一眼,不過也沒再挂斷通話。

時敬之擰巴,擰巴到極點,擰巴到可愛,讓聞命無法自拔,泥足深陷。

其實時敬之的情緒很難外露,有時候他很熱情,有時候又很冷淡。

聞命在夜裏會趁他脆弱時扣緊他的手腕,十指緊扣抓着不放,然後他們會打鬧,在被子裏滾成一團,對視間又糾纏在一起。

時敬之不多話,他很能忍,被逼急了會漏出悶哼,喘息火熱,眼角全是緋紅色。這時候如果他看人,總是懶懶散散,擡着眼皮半睜不睜,等看清是聞命又閉上眼睛,把自己圈起來,團巴成一團睡過去了。

他這種蝦子睡法真是相當不友好,搞的聞命每次都要伸手去撈,費好大力氣把他掰直了,圈進手臂裏,拿着四肢壓住,手手腳腳緊緊窩在一起,只有這時候時敬之才會老老實實睡覺。

有一次聞命別住他的肩胛骨将他固定住,時敬之卻猛然扯過他的頭發,主動含住他的唇瓣。

聞命一個踉跄,肩膀撞上肩膀,他順勢摟緊對方的腰,吻到最後由對方主導,開口接納他,追着他嬉戲,他故意發出一些暧昧的啧啧聲,時敬之緩下步伐,用上唇安撫般觸碰他的唇瓣,等他消停了又繼續加深這個吻,完全不想讓他退出去。

聞命快發瘋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在一個吻裏臉紅心跳。真他媽的是致命的吸引力,我操真是絕了。

他心裏暗爽,你可太厲害了。

聞命心裏湧現出很多變态的想法,想法越變态他越唾棄自己,唾棄到臉紅耳赤,那模樣簡直嬌羞無比。

時敬之最後還半安撫半疼惜地嘆息,他真的在嘆息,很是無奈且頭疼:“聞命,你好害羞啊,白長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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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啊他說我大!!!

聞命正甜蜜地害羞低笑,實際上腦殼子都快炸了。緊接着他又聽到對方自言自語:“你……你為什麽和情窦初開的少年一樣?”

情窦初開的少年的隐藏含義為:毛頭小子、莽撞充動、又傻又二…

行吧,他在時敬之眼裏竟然是這樣魯莽的形象,不過沒關系。

後面的幻想開始不受控制,聞命賤兮兮地笑出聲來,邊笑邊捂住臉,沉迷幻想無法自拔。

他摸上對方白皙柔韌的後背,順着脊柱向上摸,再沿着肩膀滑下來,直到十指緊扣,然後再……

"聞命"

然後他的另一手為所欲為,按緊對方的胯,雪白的皮膚上出現五指的痕跡,然後用力向下按,對方會下意識扭着腰掙脫束縛,咬緊嘴唇一聲不吭,皺着眉頭緊緊縮成一團,可是自己怎麽也不放手,一股血直沖聞命腦門,全身熱到爆炸,他可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眼睛瞬間紅了,抓緊了對方的腰不管不顧往下按,直到……

"聞命!"

"….啊!"聞命回過神,等發現身在何處,當即臉色大變:"小敬!"

時敬之的眼睛黑魃魃的,一眨不眨盯着他,看得人心裏涼飕飕的。聞命僵直着身體,一股寒意從他腳跟直頂到天靈蓋,像個冰棱子,硬邦邦穿在他後脊柱裏,凍得他四肢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他們停在一處路口。時敬之把艦艇熄火,看向對方紅光滿面的臉,眼中露出疑惑:“你怎麽這麽興奮?”

聞命如臨大敵,這樣子非常可疑。

時敬之不明所以,語氣冷淡至極:“你在想什麽?”

聞命還是一聲不吭。

時敬之看了幾秒,講出自己的猜測“你牙疼?”

說完時敬之先皺起眉,下一秒他果斷拆了安全帶湊過來,想要檢查一番。

聞命瘋狂搖頭,全身透出戒備和恐慌,仿佛面臨一只巨獸,簡直是失了神智。時敬之可以确定,但凡聞命有一點點腦子,他一定會開艙門飛速逃跑。

時敬之的疑惑更深,牙疼起來要人命,怪不得聞命一路上突然不說話了,他一定疼得很厲害,不然臉為什麽紅了,眼睛也紅了,額頭上全是冷汗。

聞命看着方才幻想的人越湊越近,越湊越近,因為安全帶的拉扯,時敬之的襯衣被扯開一顆紐扣,露出脖子下方白皙的一小塊肉和支楞的鎖骨。

聞命捂着臉,眼睛四處飛瞟,頭上落下豆大的汗滴。

他支支吾吾:“不!不不……唔唔唔!!小敬!!小敬………你別過來!!!”

“你別過來!!!!”

時敬之眼中透出冷厲,聲音也加了力度,他抓向聞命的手,不容置疑地去掰對方的手指:“你牙疼你不早說?你捂着臉幹什麽?給我看看!”

德爾菲諾的城市中心燈火通明,家家戶戶亮起燈,迷蒙的陰雨連綿不斷,在彩色窗戶上曲折留下紋路。

遠處傳來海鷗鳴叫聲,前陣子多下了場雨,自此天開始變灰蒙蒙,陰雨連綿半個多月,氣溫驟降,那樣子差點入了冬。

德爾菲諾大區城市園林管理中心的職員在擦桌子,他剛擦完辦公臺,耳畔便傳來鐘聲。

德爾菲諾大學主樓的鐘聲響徹全城,緩緩敲過五下,下午五點鐘,天仍然不放晴,半灰半白的天上繼續下着小雨。

職員凝神聽了片刻,暗想一天又過去了。

他今天一直在工作,聽說埃維拉小島的彩虹出現了,很多人都去打卡拍照,吃飯間隙他曾經登陸了一下社交網站,“埃維拉”三個字位居搜索頁榜首。

職員有些羨慕,在末世求生的時代,如果能看到一些象征光明和希望的東西,他整個人的內心都溫暖起來。

職員繼續擦桌子。

園林管理中心一直缺人,尤其缺年輕人,職員是這裏最年輕的員工之一,他很愛這份工作。

德爾菲諾的人都這樣純真而簡單,做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過自己平凡的生活,充滿幸福感。

他剛從公園回來,撐着船,第一千三百二十八次穿過河道。

德爾菲諾的母親河貫穿全城,主河道将大城區一分為二,四周風物陳舊,舊到有歷史感,有奇聞轶事,引人入勝。

職員在公園中檢索,整理花草,提着手電一路回來,他現在擦着桌子,擡頭就能看見遙遠的冷海,以及公園外褐色巨石與鵝卵石子鋪就的海瑟薇街道。

他擦完桌子,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生姜檸檬茶,繼續等人。

客人約好了要來看桃花。

職員等着,随意擡頭看着窗外風景。

他靠近窗,身後突然傳來鈴聲,通訊器在響。

就在那一刻,身前劃過了溫暖的氣流——夕陽終于燃燒完,光暈昏暗,在深厚雲層裏黯然隕落。背後的窗子透過風,雨也開始急落,職員微微擡起臉,看向鐘表。

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

他快步向屋內走去,拿起通訊器,屏幕顯示,是早就預約好的客人。

他的心裏突然有了微妙的猜想。

“您好——對,是我,是的先生……”對方飛快說了什麽,職員瞪大眼睛:“您是不過來了嗎?…好的,好的,您随時可以預約,很高興為您服務,祝您擁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對方的語氣一如既往冷淡,職員有些誠惶誠恐,挂斷了電話。

他看向鐘表,有些快樂地想,可以按時下班了。

不過……一個念頭一閃而過,職員情不自禁感到悵然,桃花開得很好,先生看不到,難免可惜了一些。

但是以後會看到的吧,在天晴朗的時候。他揚起笑臉,收拾好一切,果斷鎖門下班。

***

“我真的沒有牙痛的嘛。”聞名不明所以,不知道時敬之為什麽發那麽大的火。

時敬之的臉色很冷,他很克制地忍着怒氣,咬緊牙齒,放緩語速,讓即将脫口而出的話聽起來不那麽冰冷逼人:“拿着身體開玩笑好玩嗎?”

“我沒有開玩笑的嘛。”聞命實事求是:“我就是走神了……”

“你到底在想什麽?!”時敬之不耐煩。

“廢話,當然是x你啊。”

聞命可不敢這麽說。

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候,時敬之擁有冷淡的臉,但是往往會迅速沾染紅暈,從脖頸到胸膛全部又紅又燙,對方哭起來相當動人,那模樣無辜且柔弱,寡淡的人一下子變生動。

但是時敬之往往壓抑自己,明明神志不清,發絲早就被冰冷的汗水浸滿,卻從不會開口講話,他羞恥地捂住臉,只會露出難耐的氣音和抽泣,那聲音要把聞命燙瘋了。

聞命要是再浪漫一點,看看那些風花雪月的故事,或者了解那些藝術殿堂的評論,就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審美叫做靜物畫的凝視,那些畫似動非動,介于死寂的懸止和詭異的生動之間。

真是好難啊,好多人講,這都是什麽鬼表情啊,時敬之臉上明明永遠沒有波瀾。

不過這不重要。聞命一點也不介意這點,他滿腦子都是時敬之閉眼喘息的畫面。

每次一想到這個,聞命就熱血上頭,瞬間化身思想上的巨人,在腦海中勾畫出一個虛拟的自己,對着時敬之為所欲為。

他腦子裏的自己粗暴且偏執,嘴裏嗷嗷嗷發出嘶吼,不過聲音太過激動,聽起來像野人狼嚎,也像瘋子鬼叫,聞命為這樣狂野的自己感到一絲絲羞恥和無邊的自豪。

如果眼睛可以化作調色盤,那麽他的眼中透出三分狂喜、三分熱切、還有四分欲蓋彌彰的興奮,只要随便想一想他就跟被雷劈了一樣,爽死了。

然而,一落實到現實中,他就成了行動上的矮子,屁話不敢講一句。

他支支吾吾,妄圖快一些把這個話題錯過去。

時敬之卻不肯罷休,他沉默地看着對方,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把對方身上盯出一個洞。

聞命嘴裏連聲重複:“我錯了嘛…對不起嘛…小敬不要生氣嘛。”

時敬之不為所動,他沉了臉,再次将艦艇熄火,冷眼看着聞命道:“聞命,原本我要帶你去公園後面的桃花林看花的,我記得你最喜歡看桃花傳粉,用小兔子尾巴傳粉那種。”

“德爾菲諾只有一家這樣的桃園,堪稱本地海利根公園,也只有這家桃園裏的人們還保持這幾個世紀以前的傳統,拿兔子尾巴的絨毛做成傳粉杆給桃花傳粉。”

“我知道你一直想看,我們本來可以開開心心高高興興去給桃花傳粉的。聞命。”

他叫着對方的名字,冷眼旁觀。

對方擁有一張輪廓鮮明的、五官淩厲的臉,看起來英俊冷硬,可是現在卻縮着身體,渾身抖如篩糠:“我沒有嘛…我沒有。你是……你是在怪我,把你的好心情破壞了嗎?”

雖然在裝傻,但是說完這句話以後,聞命心裏真的被刺了一下。

時敬之氣笑了,他笑容明豔,嘴裏的話卻毫不留情:“撒謊可真好,抵賴也真好,撒嬌也真好,聞命,怪不得你叫聞命,你真好命,撒嬌以後蒙混過關,真是好的不得了。”時敬之笑着說,聽起來像是冷淡的嘲諷:“你聽聽你說過的嘛,你說了幾個嘛?無事獻殷勤,逢事講嘛,嘛嘛嘛嘛,你是嘛嘛怪?你撒謊太多了,放以前要用火車拉,現在更不得了,我看得用高鐵裝,一裝一整車,你————”

“你別說了!!!”聞命急了,他不知何時起身而上,一把捂住時敬之的嘴巴,瘋狂搖頭,滿臉通紅:“別說了!!你可別說了!!求求你!祖宗!”

時敬之得理不饒人,無理抓三分,他拍開對方的手,語氣冷淡到吓人:“你捂我嘴幹什麽?我還沒說完。聞命,你說句對不起就那麽——”

“對不起!!”聞命搶白,瞬間把這句話吼了出來。

他正了臉色,不顧對方詫異的眼神,直面着對方的臉認真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我的錯,我鄭重和你道歉,我不知道你這麽擔心我,小敬。”

他語氣很是鄭重,聞命握緊時敬之的雙臂,沉聲道:“還有,謝謝,不過我真的沒有牙痛。”

聞命正經起來還是,他身上那些和溫柔、喜悅、天真有關的氣質一瞬間被收斂起來,只剩下迫人的壓力。

被他這樣對待,時敬之感覺後背一涼,瞬間定在原地。

他看着聞命的眼睛,不知怎麽的,渾身一抖,如夢初醒。他緊接着臉一白,仿佛才明白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時敬之一口氣沒提上來,他僵着聲音,全身跟着發抖,他艱澀道:“聞命……”

聞命瞬間發現了他的不對,他忍不住湊過去抱住他,狠狠抱住他,不明所以道:“…小敬?”

“我……”時敬之深深吸了一口氣,鼻尖全是冷意,等意識到這一點,時敬之的臉色更加晦澀難懂了,他無措地張口,艱難道:“我——”

“你說,你慢慢說。”聞命親親他的臉,忍不住又開始心猿意馬,他又笑起來:“你不用急。”

時敬之全身都在冒冷汗,他感覺密不透風,聞命的懷抱密不透風,他整個人有些喘不上氣,時敬之忍不住推了一把,卻掙不開手腳,他心裏亂極了,只是下意識叫:“聞命……”

“在嘛在嘛我在嘛。”聞命毫無所察,嘴裏不住哄他說:“我是嘛嘛嘛怪。三個嘛。”

時敬之沒有說話。聞命又叫了幾聲,時敬之還是一聲不吭。聞命忍不住低頭看他,時敬之的臉色太難看了,聞命擡手去摸他的臉,時敬之下意識拍了他的手一下,避開他的觸碰,臉上還透露出一點點驚懼。

做完這一切他才下意識看向聞命,身上抖得更厲害了。

聞命瞬間沒了開玩笑的心情,他這才意識到,時敬之的恐懼超乎尋常,他沉了臉,一手扒開時敬之的安全帶,不容置喙地把對方從座椅中抱出來,放在自己腿上,從身後抱住他,把他整個人圈起來,沉聲道:“你怎麽了?小敬?”

時敬之在搖頭,他張開口卻說不出話,只留下大喘氣,每個字吐露地都相當艱難。

聞命用力去聽,時敬之聲音太小了,他分辨了好久,才聽清楚對方在問:“我對你…我對你是不是特別壞?”

他的聲音真的太小了,透露出膽怯和恐慌,時敬之仿佛被魇住了,他用力抓緊聞命的手臂,不停地重複:“我是不是……我是不是特別壞?”

過了好久,他才仰頭擡起頭看向聞命,目光渙散地對上對方擔憂的臉,聞命不住地叫他,連聲呼喚他的名字。

“你…?”聞命等了好久,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他試探着放緩聲音,遲疑道:“你?你怎麽了?小敬?”

時敬之看着對方的嘴巴,意識恍恍惚惚飄着,完全落不到實處。

他看到了聞命的臉,對方的臉在不停晃。

聞命的面相很有侵略感,尤其是下半部分,輪廓分明,線如刀刻,側頸部有一段隐隐跳動的青筋,顯得男人氣息很重,有種難言的性感。

真是奇怪,時敬之迷茫地想,這個人真的奇怪,明明有一副深刻的五官,野蠻與桀骜的氣質那樣重,重到明目張膽,他卻總是要撒嬌要溫柔,整個人的氣勢都軟化好多,像是找了個套子,把自己包裹起來,告訴接近他的人,你看,我特別無害。時敬之忍不住伸手去摸,差一點就要摸上他線條鮮明的下颌骨。

然後他聽到聞命問,你怎麽了?

你怎麽了?

時敬之猛然一激靈,臉色刷白,整個人仿佛被劈了一下,伸到半空的胳膊自然而然地劃下,誰都沒有在意。他疲憊地看向聞名,緊接着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嘆息一樣輕聲叫喚道:“聞命。”

他太疲憊了,聞命感覺他整個人失了力氣,如果不是自己抱着,時敬之絕對會癱倒。聞命擔憂極了,他又問了一遍:“你怎麽了?”

你怎麽了?

這像是一個指令明顯的信號。

時敬之飛速清醒了。他控制着情緒,等到睜開眼,眼中透出凜然,語氣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冷靜:“……沒什麽,你剛才吓到我了。”

“我?”聞命遲疑,神色不定:“……我?你說……我?”

“你。”時敬之非常肯定,眼中一片清明。

他的樣子太一本正經,聞命忍不住松口氣。

然後他又笑了,眉梢上都是飛揚的喜悅,嘴裏不斷告饒,手上一直在摟人,抱緊了不撒手:“我錯了嘛我錯了嘛,道歉就是要認真道歉,我不是為了吓唬你,我板着臉很奇怪嗎?我又不吃小朋友。”

這話其實有些冒犯,聞命心懷不軌,趁着時敬之愣神整個人向他懷裏鑽,兩個人的距離密不可分。

時敬之冷着臉,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他又推了聞命一把,把他紮人的頭發推開,聲音裏全是平靜:“你不吃小朋友,那你吃什麽?”

“我吃……”聞命哼哼唧唧,吞吞吐吐,時敬之又要氣笑了,因為聞命說:“吃你。”聞命說完了抱頭躲開,仿佛下一秒時敬之會對他一槍爆頭。

時敬之的邏輯和智商終于回來了,他想起來事情的根源,再次向聞命發問:“你剛才走神,到底是在想什麽?”

聞命眼神躲閃,顧左右而言他,最後他豁出去了,大聲嚷嚷:“打死我也不說!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小敬!我不怕!我真的不怕!反正天塌了有個高的頂着哈哈哈去他媽的!”

那架勢如同上戰場,他可真是命都不要了,連髒話都飙出來了,可是下一秒他瞬間沒了嚣張氣焰,哭喪着臉嘟囔:“可是我個子特別高啊……天塌了一定先砸到我!!!怎麽辦嗚嗚嗚!!”

“嗡——”

“蕩——!”

是鐘聲。市中心的哥特式教堂上空掠過一片驚飛的麻雀,再在火車站門口的濕地上漸次落下。

鐘聲太響亮,把所有聲音蓋過,時敬之和聞命都停止講話,等着鐘聲過去。

聞命嚷嚷地大腦充血,臉紅脖子粗,他這才發現自己昏昏沉沉的,那鐘聲仿佛敲打在他腦殼上,一下又一下足足敲了四下。

那鐘聲停了,聞命一個激靈,瞬間進入哭包模式:“…我個子高嗚嗚嗚!!!”

時敬之不為所動,他迅速伸手撈過通訊器,解鎖以後撥通電話,講了沒幾句便挂了,然後他看向聞命:“別裝了,今晚的桃園游取消了。”

聞命的哭聲瞬間停住,他猝然望過來盯向時敬之,臉上毫無笑意,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睛冷淡得讓人體會不到一點溫暖。

可是只是一瞬間,只有一瞬間,然後他的眼睛彎成月牙,嘴角的弧度緩緩咧開,他笑着叫:“小敬……”

“對不起。”時敬之冷不丁開口,聞命愕然。

時敬之冷着臉,他繼續講,越講越順,仿佛在進行會議演講:“對不起。剛才不應該那麽說你。還有,對不起,游園會取消了。我下次補——”

聞命打斷他,叫他的名字,時敬之卻堅持把話說完,他說下次補給你。

聞名臉上憂喜參半,他太驚訝了,因為他知道對于時敬之而言,鄭重其事的道歉是多麽困難的一件事,他可能從來沒有這樣認真且沉重地和別人講過“對不起”。

聞命心徹底軟了,他安慰都來不及,又怎麽會因為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去為難時敬之講抱歉呢。上帝啊,他恨不得天天把對方捧在手心裏噓寒問暖!

“你不要講對不起。”聞命愧疚地說。

“為什麽?”時敬之的聲音裏全是迷茫,他輕聲說:“明明就是我的錯。”

犯錯了,不就是要道歉的嗎?

這是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

他是從小到大都被人稱贊的模範生,所以更要以标杆和榜樣的方式來鄭重表達自己的歉意。

“不不不不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不不我的意思是!”

聞命急了,飛速捂住他的嘴巴,逼着對方把道歉收回去:“不準說對不起!!呸呸呸!”

“可是……”時敬之有些茫然若失地想,可是你明明就是生氣了啊。

他把這句話說出來,在聞命聽來,語氣柔弱又無助,整個人簡直要委屈死掉。

聞命頓時大驚失色,他沒想到對方這麽敏銳,可是輕易捕捉到自己的情緒波動,他承認,他的确生氣了,哪怕他沒有露出生氣的樣子,緊接着他更加驚訝,沒想到自己這麽暴躁,會把對方吓成這樣。

聞命伸手把時敬之整個人撈在懷裏,這裏摸摸那裏蹭蹭,一定要确認時敬之沒有精神失常:“道歉道歉道什麽歉……都是無心的話,氣話懂嗎呸呸呸!都是屁話…我說的都是屁話…”

可是時敬之似乎并沒有聽進去,他失神地睜着眼睛,落魄極了。

聞命心想這不行,他飛速瞟向窗外,目光緊接着一頓,他引導時敬之向外看,把話題信手拈來:“小敬,小敬。”

他捏着時敬之的手指戳向車窗:“你看,那些螞蟻在搬家,像不像我撿到你的時候?螞蟻搬家,都是大的把小的叼在嘴裏。”

時敬之的注意力仿佛被集中一些了,他眨眨眼,禮貌地附和對方,露出微笑。

聞命對這個笑容有些不滿意,不過他沒有說出來。

他把時敬之抱地更緊,又指着窗外的松鼠,輕聲哄他說:“你看那個松鼠,像不像我?我覺得特別像,我要要是它,我就一直囤貨,這棵樹囤一些,那棵樹囤一些,找個洞把你也藏起來,要是誰來偷走了,我就找棵大樹上吊自殺。”

“為什麽不是搶回來?”時敬之終于回話了。

聞命回答:“那就搶回來吧。為什麽不是你再跑回家?”

時敬之這次終于笑了:“松鼠都會為了橡樹子打架。”

聞命忙不疊說:“好吧,那我也去打架。”

他們對視一會兒,然後都笑了。聞命摸摸頭發,又摸摸對方的臉,長嘆一口氣再次把他抱緊:“你吓死我了!”

“冬天的時候刺猬喜歡抱團取暖,可是他們身上有刺,于是他們靠近一點,再離開一點,靠近了暖和,離開了寒冷,所以他們一直靠近,再一直分開。”

時敬之突然說了這樣一番話,聞命不明所以,他問,這個不是老故事了嗎?

“…你看人和人,其實就是刺猬,冷了就擁抱取暖,刺到了再退回去。”時敬之說完了,自己也可能發現太老氣,于是點評說,這個故事太俗套了。

說完了他又講,這個故事,是別人講給我的。

聞命于是順着他的話說,“是誰說的?”

時敬之沉默了很久,語氣平靜道,我父親。

啊——聞命是知道時敬之的父親的,一位很偉大的德爾菲諾建設者,他下意識想,時敬之的父親和他感情很好啊。

于是聞命笑起來:“你要是真喜歡這個人,你只會在乎他暖不暖,哪還記挂自己疼不疼,有沒有被紮。”

他說,既然都是刺猬,就不要害怕擁抱啊。

他說完這句話,時敬之剛軟化的身體又僵住了,聞命心裏打了個突。

他剛要問怎麽了,時敬之卻突然動了,他坐起身,笑着看過來,笑容很淡,卻的确是真心實意地笑着了,聞命要溺死在這個笑容裏了。

時敬之重新陷入聞命懷裏,他看着窗外,重複這句話:“既然都是刺猬,就不要害怕擁抱啊。”

那之後聞命又給他講了幾個故事和笑話,時敬之照單全收。

然而聞命的反射弧太長了,時敬之似乎心情變很好了,聞命卻又開始精神緊張,一會兒問你到底怎麽了,一會兒又說你是不是吓掉了魂,我們今晚睡覺前把你的鞋子擺擺,把掉了的魂叫回來吧。

時敬之說不可以搞封建迷信。

聞命又開始念那不行那不行,從物理機械論的角度來看靈魂還是要回到□□中的,意識從屬于□□,不回來怎麽能行?

時敬之沒轍了,他在聞命腿上迅速轉過身,改成面對面的姿勢,然後自然而然環上聞命的肩膀,對方還在叽裏咕嚕地絮絮叨叨:“小敬你怎麽了?你有沒有事?都怪我……怪我!你不會被吓掉了魂吧?小敬??你說話小敬!一加一等于幾?”

“聞命。”時敬之擡起頭,他讓聞命和自己平視,然後再輕聲開口:“你不要這樣——”

聞命慌慌張張,更要命的是時敬之這個姿勢十分微妙,雖然時敬之不這麽覺得,但是聞命整個人要爆炸了,他僵直着身體,好久以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簡直是他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忍出來的:“那什麽…那什麽小敬,那你說,怎麽辦?”

“聞命。”時敬之低着頭,他又卸了力,仿佛還沉浸在自己的恐懼感中。

聞命很緊張,對方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開口:“那你跟我講講,你剛才在想什麽,好不好?”

上帝啊!這是多麽簡單的問題!

聞命大松一口氣,鄙夷至極地想,就這?

你要我死,我命都給你!

這一下午心情跌宕起伏,聞命腦子裏緊繃的弦差點斷了。他只顧着慶幸,錯過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于是下一秒,時敬之看到對方紅着臉,貌似有點害羞地說,想x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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