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52·鏡像

Chapter 52·鏡像

聞命後來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回憶,他們也不是沒有幸福生活的瞬間的。有好幾次,他特別想确認,他們馬上就要迎來嶄新的生活了。

時敬之的病逐漸在好轉,更多的是對聞命的依賴,這種與日俱增的依賴是聞命內心深處動力的來源,他的每個明天都像是光明的。

然而,那天以後,時敬之和聞命陷入了徹底的冷戰。

他完全略過了傷心這個階段,步入憤怒和仇恨。

他反應過于劇烈,當夜猛然起了高燒,昏沉不醒。

戴着手铐的手腕特別硬,就跟他這個人一樣,渾身上下只剩下骨頭。

他總是可以夢到在書房的、最後的場景。

太震驚了,他沒有想到身邊居然隐藏着一個鸮心鹂舌的人。那種歹毒的笑容讓他不寒而栗,因為太恐慌,他的手止不住發抖。但是他的面容又是那樣的平靜空白,眼裏只有冷靜,形如一潭幹涸的水。

到底怪誰?

時敬之難以接受,他想,到底怪誰?

在那般盛大的、繁盛于人類文明殿堂的宴會廳裏,孤注一擲般放棄了父母的聲望、唯一的摯友、自己最後的作為保護殼的尊嚴……赤裸裸地、□□地、光着身子選擇的、走近的、獻祭的人,現在在問他,到底怪誰?

你怎麽可以這麽自甘下賤?!

你選了誰?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我選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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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以互相原諒的。

那天晚上,你在哪裏?我在哪裏?

和我有什麽關系?!

他的肋骨全斷了。

是我幹的。滿意了嗎?

………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怪就怪他選了清掃隊的工作!”聞命突然怒吼:“兩年前是他上島進行的突擊大清洗!從此以後島民分裂,反政府軍再也沒有起武裝沖突,為什麽?因為所有年輕人都離島了,他們接受聯合政府的政策,學習聯合政府的教育,甚至最後拿了聯合政府的戶籍。”

“你不也是這樣?!”時敬之驚恐道:“你到底在說什麽聞命?…你不是離開了嗎?你不是十六歲就走了嗎?!”

“離開?!”聞命冷笑一聲:“聽過一句話嗎?我們的血液裏流淌着我們的祖先。”

“生來就帶着原罪的我,生來就不被喜歡的我,骨子裏卻帶着和我的父母一樣的秉性。”他回歸到一種既簡單又野蠻的狀态:“被整個社會排斥、不接納、邊緣化,你這種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怎麽會懂?”

“我不是沒有試着融入這個社會。”聞命充滿憐憫笑道:“但是我也想問問,那個早就被封死了躍遷渠道的我,早就無法獲得知識、權力、地位、資源、尊重的我,應該怎樣融入?所有的人都被資源加持,這不是憑借我個人的力量就可以解決的事情。那好,既然所有人都在依靠自己血脈相連的資源,那我又為什麽要拒絕自己與生俱來的背景呢?”

“哦,對,還有你,親愛的。”聞命說:“其實我也很煩島上的生活。所以你是我在這個社會中最最安全的保護色。高高在上的出身,單調禁欲的生活,還有那些,崇高的理想、使命感、悲憫心。其實我應該感謝聯合政府的教育,它培育出你這樣具有高尚情操的精英,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對着我這樣的人一視同仁、放松警惕。”

他用一種鄙視與憐憫夾雜的複雜眼光打量時敬之:“不過歸根結底我是恨着的。如果不是聯合政府的所作所為,我的人生不該如此。”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這種鮮明的、刻骨的恨意,而作為這個社會光輝标志的時敬之成為了首當其沖的靶子。

“你把…你把所有的錯誤和不公正對待都歸因于我們?”時敬之難以理解、難以想象,他眼中的情緒幾近幹涸,只剩下痛苦、震驚還有無盡的茫然:“你認為……你認為你受到的所有的苦,都是外界造成的?”

“不然呢?我從出生就不被喜愛。每天要和野狼、野狗、山羊搶吃食。你絕對想象不到,我在五歲之前經常吃生食。我沒有辦法,只好吃飼料。”聞命說:“小圓白菜和胡蘿蔔。腐爛的、人不吃的那些,拿去喂動物。我要和它們争搶。”

“直到我遇到了你。我更加感受到了命運的不公。”

“憑什麽呢?”他質問道。

那一刻,時敬之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股巨大的嫉恨。

鮮明的、針對時敬之本人的嫉恨。

嫉妒、仇恨、埋怨……也許還有其他的。

他是沒有笑的。

他把臉上那副風度翩翩的虛僞笑容摘下,換成一種面無表情、眼含猜忌的面孔。那應該是聞命最最真實的內心感受,令人感到森然和膽寒,再配上那副理所當然、若無其事的樣子,實在是令時敬之喘不過氣。

但是也只是很短的瞬間,他飛速壓抑了自己的本能反應,又開始溫文爾雅地笑起來。

“我天生下賤,不配擁有和活着嗎?”聞命冷笑道:“他不應該去查我的戶籍資料,更不應該來質問我的身份!不然他也不會出車禍。”

“那天……晚上……”時敬之滿臉恐懼地看向聞命,他氣喘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個字一個字,竭力向外吐,無比艱難地質問:“那天晚上…你在哪裏?我在哪裏?…”

“我……”他說:“我把…我把小豪放棄的那天晚上……我們在哪裏?”他壓根沒想到,聞命會做出這種事。

他一分又一秒,抗住了所有,然後猝不及防,聞命在他身後砸出最後的錘子。

把脊梁骨壓碎。

“你怎麽會……”時敬之聲聲泣血:“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為什麽……”時敬之兩眼一黑:“你為什麽這樣對我?”

“罪魁禍首到底是誰?”聞命心安理得道:“你不是知道嗎?”

“他出事的時候,我和你…”時敬之痛苦地閉上眼睛:“我竟然躲在洗手間裏和你…”最後兩個字太羞恥,他吐了好多次,沒有把它吐出來。

“我竟然……就這樣盲目沖動地選了你,自甘下賤地做出那些惡心透頂的事。”他心灰意冷,他痛極了,臉上只剩麻木:“你說的沒錯…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聞命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尤其是聽到“我選了你”以後,他亢奮到極力想說什麽,但是又突然沉默了。

可是時敬之完全沒注意。他疲憊至極,再也不想去看聞命的臉。時敬之全身酸軟無力,唯一的力量凝聚在指尖,他渾身發冷,攥緊了那支鋼筆,再次對準聞命的胸膛。

對方的臉色因為他的話語而越發難看。聞命氣笑了:“怎麽?跟我在一起就那麽讓你難堪?丢臉?你自己選的你賴誰?”

“要不要再告訴你一些?”聞命道:“當年你問我,去奧本做什麽。很簡單,去見我父親。”

“你應該知道,你的身份多麽有用。只要我把你交給父親,我就可以得到重用。”

“你是要…毀了我?”時敬之那麽聰明,他下意識反應過來:“你故意的……”

他一向謹小慎微,但是從未對這個人嚴加提防。現在發生的一切令他難以想象:“你故意的!那都是你故意的?故意問我閉幕典禮的事?故意讓我帶你出席?……是不是……是不是帶我走都是你算計好的?!”

“不…不……”時敬之搖頭道:“是…是更早……你好久以前就恢複記憶了…你…你不是在冰島?…”

“不拿冰島的簽證,我怎麽隐姓埋名?怎麽安安全全地來到德爾菲諾?”聞命露出了若無其事的神情,他溫柔笑道:“怎麽來到你的身邊呢?”

“都…都是……你設計好的?”時敬之艱難地說:“就連重逢?……都是…都是你設計好的?”

聞命擺出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笑着點了點頭。

時敬之驚訝地張大眼睛。

“都是……”他難以忍受:“…你故意到我身邊來?你都幹了什麽?!”他對危險和疼痛其實高度敏感,那些深夜晚歸時身上帶着的陌生氣味、那些日益反複無常的相處、那些……

那些看不懂的、大段大段被銷毀的盲文資料,那些出現在他眼皮底下、他自己主動銷毀的,每天要拿出半天時間清理、打掃的資料。

“什麽…什麽時候開始的?你說過…”時敬之腦海中忽然炸響一句話。

“你在做什麽呢,聞命?”

“我在給你寫情書啊。”

我在給你寫情書啊。

他的目光随着身體的顫抖而閃爍不定,最後一根稻草終于落到了他的脊梁骨上,巨大的聲響從他的四肢百骸中裂開,全身的骨頭似乎都要碎了。

“你怎麽敢?!你怎麽敢?!”時敬之拿着鋼筆沖出去。

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們動了手。人在絕望的時候可以爆發巨大的力量,可是這更像是一場單方面的虐殺。

聞命似乎變了,不知羞恥又沒有良心。

時敬之用力刺出去,被聞命一腳踹開,兇狠的男人繃緊臉,終于暴露出一點憤怒,他咬牙切齒:“你想殺了我?”

時敬之的後腰撞到了桌子邊緣,“咔——”得一聲,他眼前一黑,身體瞬間僵直一動也不會動了。

但是很快,他的身體飛速軟化,脫力,皮囊一般滑落在地,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如同一具屍體。

然後他突然幹嘔起來,用那種巨大的,仿佛要把胃和肺管統統從嗓間拽出來的力量幹嘔。

他喘不過氣,臉上飛速泛起青色,聞命一把潑了杯冰水到他臉上,“清醒點了嗎?”

“我要…”時敬之喘息着說:“我要找小豪……”

“我要去找他……”他忽然崩潰般迸發出強烈的恨意:“我要去找小豪!你放開我!”

巨大的哀痛擊垮了他,時敬之劇烈地咳嗽,嗓子中的刺痛化作腫塊,硌得他難以忍受。

“你都放棄他了,現在說這些不是很可笑嗎?”聞命又笑起來,他總是試圖引起時敬之對他的注意,他成功了,心底升騰起巨大的愉悅和複仇般的快感:“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我……”時敬之癱在地上,那個通訊器近在咫尺,他伸手就能夠到。

新的信息不斷湧進來,TINA說:“鄭泊豪先生的葬禮暫定在下個月初。因為痛失愛子,鄭夫人受了很大的刺激。”

“鄭先生在生前簽訂過遺體捐贈協議,但是鄭先生希望他落葉歸根,所以存在一些争議,大家正在努力協商。”

“我要先飛一趟東太平洋區……如果你想去,我幫你打報告,請務必在二十點前将申請函發送給我。”

“Arthur,你怎麽不回信息?如果你看到了,請給我回電。”

“已到空間港,我要出發了。”

他看到屏幕亮起來,TINA發來視頻通話。

“我要……”他的腦袋裏有一千個錘子在敲打,拷問他面目全非的靈魂,聞命拽開他的肩膀,別在身後,時敬之被推進絕境,他只是本能地喘息說:“我要找小豪……”

這引發了男人刻薄的譏笑。他好像早就做好了時敬之會發瘋的準備。甚至很遺憾地說:“本來我以為要斷幾根骨頭,結果只是流了點血。”

時敬之拼盡全力,掙紮着接近,在模糊的視線中看着不停閃光的屏幕,又在指尖即将觸碰的時候被人拽住身體向後拖。

他絕望地看着屏幕越來越遠,時間變得越來越慢,通話自動挂斷,三秒後,屏幕變得暗淡,終于全黑。

“我要……我要去找小豪……我要去找他……”

這再次換來男人陰陽怪氣的調侃,“說什麽傻話呢?”

“你可是選了我。你自己說的。現在為了他,又要死要活。不覺得很招人讨厭嗎?”

盡管笑容璀璨,他手下毫不留情,用一種要殺了時敬之的力度抱緊他,掐住他的小腿還有大腿根,死死壓制,直到身下的人完全脫力。

“我要……”他最後一直說,“小豪…我要去找他…”

書房裏一地狼籍,但是沒人在乎。

時敬之感覺頭頂有溫熱的水滴落下來,聞命胸口還插着那支鋼筆,半邊衣服被染透。

他下意識伸出手,咬緊牙關把鋼筆向他身體裏推,因為太無力,他不得不停了下來,前後左右活動着把筆尖向最深處捅,他搖動手腕,他攪動,戳刺,像是鑿穿一面牆,他晃着胳膊使勁,急了,為什麽捅不進去?!

他看到聞命若無其事,置身事外,他突然拔出鋼筆,沖着對方的脖頸毫不留情地使勁刺去,甩出的血水沾了他滿臉,染血的眼睛冷如刮刀,他咬牙切齒,發出了一聲崩潰的嘶吼:“…我要殺了你!”

“噗嗤——!”

聞命一把拽住他的手,他避開致命的位置,向自己體內捅進些許。鋼筆推進胸膛,身體外只留下個尾巴尖,幾乎把他捅了個對穿。

可是聞命似乎感覺不到痛。

“你最好聽話一點。”聞命嘶了一聲,一把拽起鋼筆,“铿啷”扔到一邊。

他看向時敬之銳利含恨的眼睛,舔舔牙齒笑着說:“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你們兩個一模一樣,簡直是雙生子。你唯一應該感謝的是,大清掃的時候你不是負責人,不然下次出事的就是你。”

時敬之盯着鮮血淋漓的手,進氣多出氣少,他喃喃道:“我要殺了你……”他的眼睛如同死魚的眼睛,異乎尋常,用頭猛撞向聞命。

對方一把将他推開,他的頭磕到了地上,脖子一歪,失去了最後的力氣。

聞命更換了卧室的門鎖,他錄完自己的指紋鎖,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新鑰匙和新密碼做完了這些,他才慢悠悠走向一動不動的人。

他竟然還是醒着的。

他雙目失神,他全身僵硬,他知道發生的、所有的一切。

他聽到了聲音,嘈雜的空氣震蕩波動與空蕩蕩的、沉重驚悚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他聽到了電子音,還有門鎖開啓時空氣加溫的氣息。

他看到了身側地面上一寸一寸緩慢出現的,龐大的陰影。

對方站在他身邊,半邊染血,處之泰然,如同毫發無損。

他看着遙遠窗外,天空高曠,起了秋意,好像聽到了鐘樓的響聲,如同喪鐘敲響起。他把自己的骨頭拆得七零八落,軟塌塌的。

他站不起來,就只能向前爬,沖着門口的方向伸出手去。他全身的支點凝聚在手指上,地面太滑,手指一歪整個人都滑開去。

後背突然被膝蓋頂住,硬生生疼得厲害,肺裏要擠炸了,胸口梗着喘不上氣。

天涼了,有人在剝他的衣服。

從領口至後背,幹脆利落剝開,暴露出大片痕跡斑駁的肌膚,他在硬撐,扛着傷筋動骨的火辣辣的疼,撐在地上想爬起來,胳膊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那人硬生生拽了幾下,喘息低沉,剝到手肘不動了,胳膊被別在身後,綁起來。

聞命聽到了他細弱的呻吟,痛苦又甜蜜,如同所謂的少男文身。

只要是時敬之的聲音,便如此清晰深刻,呢喃低回針刺般附着在他的皮囊和神經末梢中,刺激着他的神經。

他把他抱起來,時敬之突然又有了力氣便劇烈掙紮,他咆哮沖撞,還是想逃跑,飛速轉身又被人拽住頭發抓回去。對方的身體像最後的鐐铐,緊緊勒着,套牢了他。

“啊——!!!”時敬之發出一聲痛極的嘶吼。

他這般不倫不類,他身上壓上一座教堂,他為了聞命奮力去摧毀那座教堂,被人稱呼為“他一直這樣使性子”,如此使性子的時敬之掰緊了眼前的門框,死都不撒手。

“我要……我要去找小豪…”

木刺深深紮進了指腹裏,他忍不住嘶吼:“你把小豪還給我!”

有人蹲下身伸出手,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掰開。身後古怪的笑聲溫柔至極,帶着一種冷飕飕的、隐忍壓抑的恨意:“我一直以來對你都很容忍,小敬。我再說一次,別挑戰我的耐性。”

時敬之冷笑着看向通訊器,聞命忽覺不妙,一手奪過遠處的屏幕,進度條忽閃忽閃,突然加滿。

“叮——!”

聞命滿心愕然,忽聽對方冷聲道:“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在自己家裏,竟然發現不了屏蔽儀呢?”

時敬之淚流滿面,卻又突然桀桀桀笑出聲來,他劇烈地喘息,半邊身體都是血污,再加上青青紫紫的吻痕和咬痕,一副瘋狂的模樣好似魔鬼:“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像個傻子一樣,一直被你騙着呢?”

他說完,耗盡了最後一口力氣,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嗆得直咳嗽。

聞命怒不可遏,硬生生地給他灌下了藥物,又喝下一口水強渡給他,藥物見效很快,時敬之終于沉沉睡過去,呼吸緩慢沉重。

等他再醒過來,已經是幾天後了。

昏暗的屋子中,時敬之将目光從手铐上收回來。

聞命盯着他,看他把視線移動到自己的臉上,冷冷地盯着瞧,小刀子在刺似的。

“滾出去。”

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他盯着聞命的傷口,眼睛一眨不眨,也非常無動于衷,仔細看的話,只能從他眼中看到恨意、痛苦還有非常複雜的厭倦。

他好像連看一眼聞命,都覺得無比難以忍受。

聞命知道,他們的人生又要陷入徹底的沉默和傷害中了。

不解、難堪、傷害、恨意——

“我教給你凱爾特蓋爾語,不是為了讓你殺我的。”

“你給我寫情書,能換回小豪的一條命嗎?”

這話毫不留情,一把刀捅進對方心裏,聞命沉着臉不說話,只是咬緊後槽牙。

時敬之對着他壓抑的模樣冷笑出聲:“畜生。”

“我得好好謝謝你。”聞命突然站起身,打量他說:“拜你所賜,讓我們幾乎一個月的心血都白費了。如果不出所料,巡邏官手裏已經有了我們的資料。”

他在後期查看過那臺攝像機,不僅僅鏈接着時敬之的通訊器,機器上竟然有□□感應器,收集的信息完全通過軍方加密的機要通道輸送,無法從外部破解或者查閱。

聞命透過鏡子,看到了身後的、剛才時敬之情動時用力抓出的血痕。

全方位、無死角,曾經聞命忌憚着的生物身份信息,身高、骨相、指紋、瞳膜、DNA……被一并打包發送出去。

你對我真的狠心,聞命想。

“但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聞命說:“這值得你跟我上床拍活春宮嗎?”

他問,是不是所有人都會看見,你被我操得很爽?

他很想在時敬之臉上看到屈辱、膽怯、後怕等一些列表情,那代表了時敬之的服軟,也是他給聞命的特權,總讓聞命有種自己被區別對待的幸福。

然而并沒有。

時敬之只是冷冷打量他,眼裏全是漠視,如同審視一只微不足道的蟲子。

上帝賦予蟲豸以情欲。

而時敬之永遠是那個可以随時抽身而去,下了床翻臉不認人的那個。

聞命感到一種心酸又憤懑的屈辱。

他被捅了對穿的時候沒痛,可當時敬之用刮刀一樣的眼神看他,哪怕只是一眼,他都心如刀絞。

所以,他有時候也好恨他,恨他讓他極樂又極苦,恨他這種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行徑,如此溫柔,讓他一次又一次陷進去,然後猝不及防的,毫不留情給自己心上捅刀。

“是不是我——”

不管我怎麽做,你都是這麽無視我?

他下意識想要說什麽,卻又飛速改口:“我有的時候真的恨你。”

他終于看到了時敬之震驚的表情,“你……你恨我。”

時敬之猛吸一口氣,恍然大悟般嘶啞出聲:“你恨我!”

“铿——!”手铐幾乎勒進了他的血管中,一道血線飛速湧出來。

聞命感到一種傷害與進攻的暢快:“我當然……我那麽恨你。”

時敬之嘴唇微微顫抖着,眼中飽含恨意:“你對我恨之入骨是不是?!你早就想這麽幹了是不是?!恨不得吃我的肝喝我的血?!”

“你這是要……”他劇烈咳嗽,又絕望了然:“你要毀了我…”

聞命狠狠瞪着他,渾身顫抖,但是卻沒開口解釋。

緊接着,他看到對方脫力而虛弱地合上眼睛,又恢複那種超然冷漠的狀态,仿佛對着自己糟糕的境地和眼前滿心渴求的人毫不在意。

“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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