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什麽忙？”程景野回過頭看着江浣。
江浣有些難以啓齒，他的手攥緊衣角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後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張皺皺巴巴的紙。
借着手機微弱的燈光，程景野才看清是那張試卷。
不知道什麽時候黏在了一起，讓上面碩大的39分更加慘不忍睹。
“你，你能不能，”江浣說話更結巴了，“幫我，在，在卷子上，簽名。”
“啊？”程景野一開始沒聽懂他的話，“我雖然确實挺厲害的，但還不至于找我要簽名吧。”
話音落了，江浣的表情變得有些好看，似乎是不太理解怎麽會有人是這樣的邏輯。
但畢竟是有求于人，于是他連忙收起臉上的表情，誠懇地說：“學校，要，要家長，在試卷，上面，簽字。”
這時程景野才終于搞清楚了小結巴的意思。
合着不是讓他簽名，而是要僞造家長簽字。
“怎麽？”程景野雙手抱胸，沒有接試卷，“我是你家長？”
他語氣輕輕淺淺的，雖然并沒有這個意思，但聽上去跟戲弄似的。
江浣的臉更紅了，“這個試卷，被，被我媽媽，看見，會，打死我的。”
小結巴家裏還抓得挺嚴。
那為什麽還逃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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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野剛想問出口，但又覺得自己像個老媽子似的。這小孩兒估計只是想交差，自己都沒把成績放心上，他跟着操心幹什麽。
于是他拿過江浣的試卷，随便看了看，皺起眉頭說：“你們這試卷，總分多少？”
“120。”
“那你這連及格都差一大截，”程景野還從來沒考過，也沒見過這種分數，他當年雖然在學校裏叛逆，但成績從來沒下過年級前十。
他越往下看，江浣的後背就越緊繃，到最後程景野的右手終于動了動，江浣像是捧聖旨似的連忙雙手奉上筆。
而程景野拿着筆在手上娴熟的轉了轉，在江浣充滿期待的目光中，把筆和卷子全部都塞了回去。
“這個忙幫不了，我不代寫，”程景野說，“等到下次想要我親筆簽名的時候，再來找我吧。”
他向來就幹不出弄虛作假的事情，在臺裏是，面對這樣的小事也是一樣。
看着手裏塞回來的試卷，江浣竟然一點都不意外。
不知道為什麽，在給出試卷的時候，他就有一種程景野會拒絕的預感。
程景野雖然看上去懶懶散散的，但身上卻有着與衆不同的正氣。
所以江浣在和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把身子站得直直的。
“謝，謝謝你。”江浣忍不住說。
程景野莫名其妙，“我又沒答應你，你謝什麽。”
江浣笑嘻嘻地，沒說話。
“傻子一個。”程景野評價道，嘴角也不自覺揚起來，來到這之前的煩悶好像一時間消失。
他左右動了動脖子，站在旁邊的江浣突然湊近看了看，指着他脖子上的小紅點說：“隐翅蟲。”
“你也知道這個？”程景野看向他，又很快反應過來，這小結巴從小到大就生活在這裏，當然也認識這種蟲。
果然，江浣點點頭說：“我們這，有湖，這種蟲，很多。”
等到了盛夏，估計會更多。
想到這裏，程景野不禁有些頭痛，“那該怎麽辦？”
“蚊帳，”江浣邊說邊比劃，“那，那種，把床都，包起來的。在房間，塗，風油精，也可以。”
程景野将他說的一一記下，心想這小孩兒還有點用。
他看了眼時間，意識到現在已經不早，于是擺擺手說：“行了，我該回了。”
“好，好的，”江浣連忙點點頭，把卷子拾掇進書包裏，跟在程景野後面。
程景野就住在學校裏面，原本以為要和江浣一起回去，正想着該怎麽避開。
結果走到半路上小結巴好像又想起什麽，和他告別後着急忙慌地往反方向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程景野轉身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果不其然，下午曬的被子現在早就幹了，上面散發着好聞的洗衣液香味，讓程景野郁悶了一天的心情終于輕松些許。
他将床鋪好，又細細地将衛生打掃幹淨，這個出租屋看上去才終于像那麽回事兒。
幹完這些活兒，他身上已經出了層汗。洗完澡後，他擦好藥躺在床上打開手機，彈窗裏彈出很多條消息。
大多都是組裏面曾經的同事，或者一直對他十分賞識的領導，都在勸他想開點，該低頭時就低頭。
程景野懶得解釋，敷衍着一一回了，繼續往下拉。
點進一個陌生的對話框，上面顯示着[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看了一眼消息上面的時間，程景野終于想起來自己加了小結巴微信這件事。
順手一樣的，程景野點開他的朋友圈。
這裏面的內容倒是出人意料的幹淨，完全不像一個正直中二期的初中生，發的朋友圈也全是超市營銷集贊免費領取獎品的廣告。
看了一眼小結巴的獅子頭頭像，程景野想起來對方找自己簽名時，那可憐巴巴的眼神。
猶豫了片刻，他重新打開對話框，發了條消息過去。
手機響的時候，江浣趴在桌子上，正對着桌子發呆。
平時很少會有人給他發消息，他非常艱難地打開鎖屏，輸入密碼，等到打開微信時已經過了好幾分鐘。
程景野的頭像躺在最上面，江浣能認出來，對方的頭像是自己拍的，像是錄音棚之類的地方。
對方的昵稱也很高級，Initial heart。
江浣想搜搜是什麽意思，但光是想想退出微信打開搜索軟件，就讓他累到作罷。
Initial heart：[挨揍了沒？]
手機那端的程景野等了很久，以為小結巴睡覺了，刷了個牙才等到回複。
36分小結巴：[沒有，我媽媽這幾天不在家，還能抗幾天。]
Initial heart：[你怎麽不等到明天再回我？]
36分小結巴：[對不起呀，手機太卡啦。]
看着手機上的消息，程景野一瞬間覺得怪怪的。随即馬上反應過來，是因為手機那邊的江浣講話終于連貫了，有些不适應。
他本來就是想問問，也沒別的事，剛準備把手機放下，消息又震了震。
36分小結巴：[你住在哪裏呀？]
程景野頓了頓，發了個問號過去。
他來到這裏後看上去和小結巴接觸最多，但還沒有想要告訴對方住址的程度。
對他來說，即使是暫時落腳的出租屋，也是他隐秘的地盤。
過了一會兒，小結巴的消息才發過來，只不過這次是一個微信紅包。
[？]
連發兩個問號，程景野後知後覺地認為自己不太禮貌。
不過小結巴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依舊在解釋：[今天我吃的馄饨是你給的錢，我把錢還給你。]
還沒等程景野回，又一條消息緊跟着：[不過我微信裏沒什麽錢，只能付一半，你告訴我你住在哪裏，我把另一半用現金給你。]
這兩條消息之間只間隔幾十秒，程景野有些擔心這個速度，會不會把江浣那破爛的手機給燒沒了。
程景野躺在床上，把消息發過去：[就一碗馄饨，當我請你了。]
[那不行，我媽媽說欠人錢要還清的。]
那你第一天還坑我錢。
程景野忍不住心想。
他有些不耐煩了，直接發了條語音過去：“別廢話，就當我慶祝你下次數學及格。”
語音發過去，江浣那邊很久都沒有回複，程景野看着自己的消息，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嘲諷。
畢竟數學這東西，天賦和理解能力占大多數。
等了一分鐘，就看見手機上又顯示了正在輸入中。
36分小結巴：[你人還挺好的嘞。]
“......”
這小孩，理解能力是有些超然。
[你知道就好。]
36分小結巴：[那我下次請你吃另一家馄饨，那裏的馄饨可香的嘞。]
雖然知道對方那破手機的沖浪速度，可能不是故意這麽說話，但程景野還是皺起眉頭，忍不了了似的發語音過去：
“你別在尾音上加的嘞的嘞。”
手機那頭的江浣被他的語氣吓了一跳，不知道又是哪裏惹到對方了。
他顫顫巍巍地打字，又覺得誠意不夠，點開語音老老實實地說：“好，好的，對不起。”
Initial heart：[睡了。]
程景野發完後就沒再理，把手機丢在一邊，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而另一邊的江浣心有餘悸，發了個[晚安]後惴惴不安地看着對話框。
窗外的青蛙還在唱交響曲，江浣等了一會兒，意識到程景野的睡了是真的睡了，非常簡單粗暴的結束了話題，和他本人簡直一模一樣。
他退出聊天框的同時，外婆在外面喊着讓他睡覺。
啪的一下關上燈，他躲在被窩裏，等到外婆的腳步聲遠了才又打開手機。
手機上程景野的網名，他看了一會兒，想起來一件事——
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手機反應十分緩慢，等到點金更換備注的頁面，幾分鐘都過去了。
手機的亮光照着江浣的臉，他十分鄭重地修改了程景野的備注——
兇巴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