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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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誰都沒有動。

江浣不動是因為,他震驚于自己竟然能再次看見程景野,而且......對方的臉色可以用滿是煞氣來形容。

毫不誇張地說,他覺得自己再多待一會兒,就會被程景野大卸八塊。

“你要想多曬一會兒,我建議你翻個面,”程景野雙手交叉在胸前,頭微微側着,“不然曬得不均衡。”

他這帶着些彎彎繞繞的嘲諷,對于單細胞的江浣來說,殺傷力并不大。

甚至江浣還真準備像他說的一樣轉過身,不過被程景野一瞪眼吓得停止了動作。

“上車。”程景野不想和他廢話,先一步坐進駕駛座。

車外的江浣磨磨蹭蹭地來回踱步,最終還是坐進了車裏。

發動引擎,程景野看了一眼車內的後視鏡,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調轉回來。

這小結巴滿嘴謊話,騙人也就算了,竟然還敢騙到他的頭上來。

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他最讨厭謊言。

雖然這個慌,無足輕重。

他瞥了一眼旁邊的小結巴,對方坐得端端正正,雙手交叉在胸前攥着安全帶,一副随時準備挨揍的樣子。

“你手輕點兒,”程景野忍不住出聲,“安全帶都快起球了。”

“啊,”江浣猶如驚弓之鳥,像是燙手一樣松開安全帶,雙手無所适從地搭在膝蓋上,“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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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副樣子,讓程景野有些欺負小孩兒的錯覺,可是明明被騙的是自己。

“之前那個老大爺,”程景野開始盤問,“真是你爺爺嗎?”

話音落了,江浣連連點頭,“真,真是,我爺爺。”

他們之間的氛圍不像是能騙人的,程景野相信了江浣的話。

所以說從頭到尾,就只有“今天放假”這個消息是假的。

“你剛剛直接留在你爺爺家裏,等我走了你再溜不就得了。”

說到這裏,程景野覺得江浣的謊言幼稚且漏洞百出,更荒謬的是他竟然還相信了。

有什麽原因是讓江浣回不了他爺爺家的?

說到這裏,剛剛還有一句答一句的江浣卻沉默了。

他的手不自覺地去摸安全帶,剛碰上就響起程景野的話,自顧自地摳着手。

他不說,程景野也就沒問。

他敲着方向盤,安靜得有些恐怖。等到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江浣終于憋不住了,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程景野沒回答,只是說:“餓了沒?”

“啊......”江浣摸了摸肚子,今天只吃了程景野的西瓜,肚子裏只有水,現在能夠感覺到有點餓。

“你之前不是要還我的馄饨嗎?”程景野說,“現在請我吃馄饨。”

“好啊!”江浣的眼睛亮了亮,側過頭,發現程景野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

一瞬間的,他心裏有些慌張。

平時用來作題看書的智商,全部都用到程景野剛剛那句話上——他有一種他還完這個馄饨,程景野就要和他絕交的感覺。

絕交,有些幼稚的說法,不太适合程景野,但他只能想到這個詞。

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讓他無所适從,江浣想說點什麽,但他一着急的時候,大腦和語言系統全部崩盤,只有五官表達着主人的焦急。

察覺到他的動靜,程景野說:“你幹嘛?”

“我,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江浣着急的時候更結巴了,“是,是因為,我想去,看看我爺爺,他,身體不太,好。

然後,就和我,爺爺,說,放假了。但是,我外婆,不讓我,來見,我爺爺。”

他說話本來就慢,但因為着急,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快速表達自己的意思,有些颠三倒四的。

見江浣一副快要急哭的表情,程景野把車停在路邊,靠着方向盤聽江浣說話。

見他終于理自己了,江浣終于沒有那麽着急,連呼吸都平靜下來,“我爺爺,也知道,我外婆,脾氣大,所以就讓,我回家。但是......”

“但是以你外婆的脾氣,你就不能騙她放假了,”程景野已經猜出來後面,“所以你原本想着中午回學校,這樣兩頭都好交差,沒想到遇見我了。”

江浣呆了呆,然後愣愣地點頭,“我外婆,會給學校,打電話。”

“兩頭騙啊,不對,你還騙了我,算是三頭騙了,”程景野給氣笑了,“看不出來啊。”

這小結巴看上去呆呆的,心裏算盤還真多。

這種明顯帶着內涵意味的“誇獎”,江浣當然聽懂了。他的臉紅了紅,又重複一遍,“對,對不起。”

程景野不着痕跡地笑了笑,小孩兒不愧是小孩兒,多小的事兒在他們眼裏都跟天塌下來似的。

他本來就沒多生氣,現在再看江浣的表情,反倒還想笑。

不過他憋住了,側過頭看着小結巴,“那你騙爺爺騙外婆都有理由,你騙我幹什麽?”

江浣完全可以直接說自己逃課出來的,也不會有後面這麽多事。

說到這裏江浣臉紅得都快冒煙兒了,他支支吾吾地說:“我不想,你覺得,我是個,壞孩子。”

他低着頭,從臉紅到脖子根兒,扣着手的樣子像極了某種小動物。

看上去除了呆,還有點......乖巧。

程景野想了想,“小浣熊。”

“啊?”江浣茫然地擡起頭。

程景野沒搭茬,他覺得江浣垂頭喪腦的樣子像極了小浣熊。

和他的名字還挺搭。

“算了,不吃馄饨了,”程景野繼續發動引擎,“你不是想知道我怎麽識破你的嗎?我現在告訴你。”

.

跟着程景野回到學校,江浣一頭霧水。直到車停在學校教師宿舍樓前的停車場時,他的眼睛才終于慢慢瞪大。

停車場幾乎滿了,程景野找到個車位倒車入庫,解開安全帶後說:“你開門小心點——”

話還沒說完,他就聽見一聲十分清脆的撞擊聲,剛打開的車門撞上了緊挨着的小車。

随之而來的,還有江浣堪比對山歌一樣的尖叫。

程景野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繞過車頭查看情況。

“怎怎怎怎怎怎,怎麽辦?”江浣汗都快下來了,他認出來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是教導主任的車。

而教導主任,是學校裏出了名的脾氣暴躁。

“別喊,”程景野湊近看了看,架勢就像研究剛出土的文物。

最後他在江浣焦急的目光下,搖搖頭說:“哎呀,這問題有點大。”

江浣此時的表情格外好看,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欲哭無淚的說:“真,真的嗎?”

他湊近看了一眼,“我,沒有,看見啊。”

程景野擡手指着車上的劃痕,“你看,這就是你剛剛開車門劃出來的。”

“啊......”江浣趴在車上湊近看了看,“真的诶......”

“這車挺貴的,劃一道口子得好幾百塊吧。”程景野單手摩挲着下巴,斷定。

他話音剛落,剛還趴在車玻璃上的江浣立馬直起身來,“幾,幾百塊?!”

“是啊。”

“就,這麽,一塊,小地方,幾百塊?”江浣又确定了一遍。

程景野再次點頭:“是的。”

随着他的聲音落下,江浣也猶如被抽走了靈魂似的,直接坐在停車場後面的花壇上。

他腦海裏全是教導主任兇巴巴的模樣,以及即将離自己而去的幾百塊。

那可是幾百塊诶。

江浣同學坐在花壇邊上,思考着人生的意義。

誰知道還沒參透,他身後就傳來竊笑聲。

“你,你笑什麽?”江浣擡起頭看向程景野。

“說你傻你還真傻,”程景野指了指那輛車上的痕跡,“就這個劃痕怎麽會是剛剛撞的呢?”

兩個人一站一坐,江浣過了很久才明白程景野的意思。

他起身再次看向車上的劃痕,果不其然,仔細看能看出來,這是上了年頭的痕跡,表面都磨光滑了。

想到這裏,江浣反應過來,急眼了似的對程景野說:“你,你騙我!”

“對啊,”程景野理所當然,“扯平了。”

江浣張了張嘴,知道程景野是在扳回之前自己欺騙對方的事情,剛剛還準備據理力争的氣焰下降了不少。

但他還是小聲說:“你真,記仇。”

人高馬大的成年人了,還在這裏诓騙小朋友。

“我就是小心眼兒,男女老少在我這兒人人平等,”程景野拉開公租房的鐵門,“快點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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