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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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的石子路膈得江浣腳疼,他被老媽揪着耳朵,一路帶到了離這兒不遠的村口。

老媽在縣城裏做的什麽工,江浣不太清楚。不過肯定需要力氣,光擰個耳朵他都覺得火辣辣的疼。

積累的罵人詞彙也只增不減,一路上罵得不帶重複的。

剛剛套着雄獅看不清楚裏面的是誰,這時周圍的人見是江浣,都忍不住頻頻張望。

畢竟當年的事鬧得這麽大,很少人覺得江浣還會繼續舞獅。

“寧願不回家也要舞獅對吧?”老媽還在邊走邊喋喋不休,“外婆外公把你養這麽大,不是讓你吃裏扒外!”

外婆在後面唉聲嘆氣,似乎也在為自己多年來的“付出”感到不值當。

江浣咬着牙不說話,沉默忍受着老媽的責罵。

“放着家裏的老人家不照顧,跑去照顧你那要死不活的老頭兒,”老媽說話口不擇言,“他兒子都不管他了,你倒是上趕着。”

說到這個,江浣忍不住頂嘴,“那是我,爺爺。”

話音剛落,就是一道響亮的耳光。

似乎是氣急了,老媽的精準度不比以前,只堪堪打到江浣的側臉。

于是她氣不過,不顧旁邊人的指指點點,指着江浣說:“你還敢頂嘴了啊?!”

江浣低着頭不說話,即使被打被罵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你倒是硬氣,”老媽氣得胸口不斷起伏,“這麽硬氣怎麽當初不跟着你爸走呢?是不想跟着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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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浣想說話,但老媽說話跟機關槍似的根本插不了嘴:

“哦,是你爸根本就不想要你!你當年......”

說到這裏,老媽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話音落下又罵了一句:“你爸跑了都不想帶着你!”

諸如此類的話江浣已經聽過無處遍,比這還要難聽的他也不是沒聽過。

但每次說到這些,他還是忍不住難過。

因為老媽的話,他的腦海又開始控制不住的想起一些往事。

那些畫面剛浮現在腦海裏,他的身體就忍不住發抖,比剛剛被打反應還要大。

老媽沒發現他的異樣,繼續冷嘲熱諷,“你也想和你爸走吧?不然怎麽還惦記着舞獅呢?”

“可惜你爸就是不想帶着你,你要是沒有我,你就是被遺棄的命!”

遺棄。

江浣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

他覺得自己現在比被遺棄好不了哪裏去。

他偷偷擡頭看了一眼周圍正在圍觀的人群,并沒有發現那抹熟悉的身影。

江浣還記得那個人說的話——

不用怕,有什麽事,我幫你解決。

好笑的是,可能程景野自己都忘了這句對自己的承諾。

他好像又被遺棄了。

“走!”老媽似乎也覺得現在太丢人,于是拉着江浣的手往前走。

路邊停了一輛面包車,不知道是老媽怎麽弄過來的。

她大力拉開門,按着江浣的腦袋就往裏塞。

江浣也沒怎麽反抗,甚至有些乖順地往裏坐。

就在這時,一只手突然搭在老媽的胳膊上,力量大到硬生生把她的手被迫從江浣身上松開。

老媽吃疼的叫喚了一聲,大聲喊道:“誰啊?!”

只見面前站着一個成年男人,身量很高,幾乎陰影就能将面前站着的人完全籠罩住。

即使一句話沒說,對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給人無窮的壓迫感。

她定睛一看,對方的脖子上還挂着工作牌。

程景野單手撐着車門,毫不客氣地說:“你要帶着我們的活動演員去哪兒?”

坐在裏面的江浣從剛開始就認出來人是程景野,剛剛的灰暗好像瞬間就消失了,眼睛裏霎時亮起了光。

他不知道程景野是什麽時候來的,是怎麽來的,有沒有聽到什麽。

現在他只想讓程景野帶他走。

老媽似乎聽見了什麽好笑的事,咄咄逼人地說:“這是我兒子,我想帶走就帶走,你有什麽意見嗎?”

這話的邏輯很流氓,但對于江浣這種未成年來說,确實是殺手锏。

但顯然這種流氓邏輯就是要用流氓手段。

程景野假裝驚訝地喊了一聲是嗎,剛剛眼裏的陰狠霎時間淡去。

他裝模做樣的思索片刻,然後有些頭疼的說:“可是江浣他和我們這兒簽了合同,未經允許離開可是要賠償的啊。”

坐在車裏的江浣有些驚訝地看着程景野,只因為對方說得太自然,要不是當事人還真會被他騙住。

但沒想到女人不是好糊弄的,“他一個未成年人,簽的合同怎麽能作數?”

誰知程景野笑嘻嘻地說:“那沒辦法,簽了就是簽了。他是未成年你又不是,那你給他賠償不就好了?”

“我?”女人匪夷所思地指着自己,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

“對啊,”程景野理所當然地說,“你不是他監護人嗎?”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互不相讓,到最後女人敗下陣來,語氣依舊很兇地對車裏的人說:

“辦完事了快點回來,不然有你好看。”

江浣坐在裏面,依舊沉默地低着頭。

“放心,”程景野把車門打開,單手接江浣下車,“我會把他送回去的。”

女人冷哼一聲,帶着外婆上了面包車。

兩個人站在原地,看着面包車揚長而去。

直到老媽的車逐漸看不見,江浣心裏的石頭才終于落下,得以放松地喘口氣。

周圍看戲的人還在,連帶着剛剛出現的程景野一起議論。

程景野覺得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于是抓着江浣往回走。

兩個人一直走到江邊的平臺上,上次散步時看到的殘餘煙花還留在原地。

一路上江浣完全都憑着本能在走,等到腳步停下來,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仍舊在控制不住地顫抖。

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腿軟到忍不住跪了下去。

旁邊的程景野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把人抓進懷裏,安慰的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直到感受到程景野身上的溫度,江浣的內心才終于慢慢安定下來。

江邊的風還在吹,遠處還在舉辦劃龍舟的練習賽,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加油聲。

程景野的手臂很有力量也很溫暖,讓江浣根本不想松開。

他想起剛剛對方說的話,擡起頭詢問道:“你,還會,把我,送回去嗎?”

因為還沒成年,他的身量原本就沒有程景野高大,現在縮在一起更是小小的一團。

他的眼睛因為水跡而變得亮亮的,擡起頭的樣子像一直無助的小動物。

程景野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揉了揉江浣的頭發,想用開玩笑的語氣讓江浣輕松一點:

“給你買的床才用多久,把你送走了豈不是白買了?”

說完這句話,江浣的眼睛還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程景野。

于是程景野皺了皺眉頭,篤定地說:“不會。”

說完又重複了一句:“我不會的。”

聽到他這麽說,江浣終于慢慢低下頭,身上也終于不抖了。

這個時候程景野終于開始思索江浣的異樣,他總覺得今天對方的反應太大了。

之前江浣的媽媽鬧事,江浣也沒有這麽大的反應。

就在他想得出神的時候,還将臉埋在他懷裏的江浣甕聲甕氣地說:“我是不是,還沒有,和你,說過。”

“嗯?”程景野聽不太真切,“說什麽?”

話音落了,江浣卻是沉默了半晌,良久之後開口說道:“我爸爸。”

程景野心裏一動,知道江浣要說什麽了。

他之前就懷疑過當年的事有什麽隐情,不然這一家子不能鬧得這麽難看。

“我爸爸,當年出軌,”江浣慢慢從程景野的懷裏出來,還是不肯擡起頭,“是被我,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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