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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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野離開後,周密代替對方和江浣保持聯系。
最先開始幾個月沒有任何異常,江浣還明裏暗裏問了很多有關于程景野的事情。
可到即将中考的時候,周密和江浣的聯系突然就斷了。
“我找了很多方法,甚至去了新港,”周密說起這個事情的時候有些自責,“但是出租屋已經沒人在住,我以為他被他媽媽帶走了,但是并沒有。”
根據調查,江浣辦理了轉學手續,但因為新港管理松散,并沒有登記他轉去了哪裏。
他就這樣忽然消失了,人不見了,電話也打不通。
而當時程景野還在國外做節目,正是事業的上升期,于是周密咬咬牙沒有把事情告訴對方,自己私下留意着。
可是幾年過去,依舊沒有任何江浣的消息。
“對不起,”周密嘆了一口氣,“是我沒有辦好。”
陽臺外的池塘亮起盈盈的水光,程景野低着頭。
這件事不能怪周密,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他和江浣斷開聯系後,他以為對方因為自己出國而生氣,卻沒想過還會有其他的意外發生。
這麽多年他都沒有察覺到這件事,甚至等到回國了才反應過來。
“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程景野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想起來當初資助江浣的人,或許對方可能有線索。
當初他承諾了暗中資助江浣讀高中,這些年來也在給對方付款,再讓他們以資助方的名義交給江浣,所以程景野還保留着對方的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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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程景野趁其他人沒注意,招呼也沒打即刻離開酒席,打車回了家。
他家就在市中心不遠的小區裏,離省臺不遠。
這裏的房價算不上便宜,而且水漲船高,程景野的工資剛夠得上就立刻買了房,所以并不大。
他把行李一股腦堆在了玄關,然後在手機裏尋找江浣的電話,撥過去果然還是打不通。
于是他找到資助方留下的電話,打過去雖然通了,但對方過了很久才接。
“喂,”程景野也不說廢話,“之前你們資助的那個小孩兒,新港的江浣,他現在在哪裏呢?”
對方似乎對于江浣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似的,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支支吾吾地說:
“哦這個啊......這個項目不是我們接洽的,我們問清楚了再回複您啊。”
說完急急匆匆地挂斷了電話。
起初程景野還沒察覺到不對勁,直到對方很久沒有回複,程景野打過去被拉黑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
程景野很罕見地罵了一句髒話,靠在陽臺上被冷風一吹,剛喝醉的腦袋十分混沌。
被騙了當然要迅速奪回自己的權力,但程景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解決——
江浣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一定是遇見了什麽不能解決的問題。
焦急感此時充斥着他的大腦,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江浣的消息。
江浣,會去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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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姐,那我先走了。”
飯店即将打烊的時候,廚房裏傳來聲音。
正在計算當日收入的老板娘聽到這句話點點頭,手裏握着計算器匆匆看了一眼,皺起眉頭說:
“最近降溫呢,你怎麽還是穿這麽少?”
她眼前站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身上只穿着毛衣和一件單薄的校服,本應該是抽條兒的年紀,身形卻十分消瘦。
少年頓了頓,搖搖頭說:“不冷。”
“把門口的傘帶上,”老板娘指了指門口的雨傘,“最近快期末了吧,先上學,等放假了再來,錢我會按照之前的給你。”
聽到這話,少年眼睛亮了亮,連連道謝後離開了店子。
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麗姐把賬本放進抽屜裏鎖上,準備再檢查一遍,卻發現店子裏裏裏外外都被對方打掃得幹幹淨淨。
這個少年是兩年前來的這裏,來的時候明顯有些落魄,說是只要包飯幹什麽都行。
他雖然說的普通話,但麗姐能夠聽出來其中夾雜的鄉音,問道:“你是新港人?”
對方愣了愣,點點頭又搖頭。
對方似乎不想承認,慌慌張張地像是承認了之後就會被抓回去。
但麗姐能夠确定他就是新港人,恰好是她的老鄉,看孩子可憐于是她就把人留了下來。
但這小子卻十分能幹,什麽活兒都能做,一個月之後麗姐不光包飯還給了工資,和店裏的其他員工一樣的待遇。
相處久了,她覺得這小夥子有些奇怪。最開始時會揣着一個紅包,她偶爾看到一次,有好幾千塊在裏面。
學校裏有學費補助,這筆錢用來救急也能生活一段時間,她問人為什麽不先用着。
而對方什麽都沒說,只是把錢十分珍視的收進書包裏,一分錢都沒有動用。
見他似乎像是收藏着什麽寶貝似的,于是麗姐提醒道:“你要是怕放在學校不安全,可以用個保險盒鎖着。”
經她這麽一提醒,對方後來果然沒有再随身揣着那幾千塊錢。
賺了錢平時也沒舍得用,身上來來回回都是那幾件校服。
“真節儉的乖孩子。”麗姐搖搖頭感嘆了一句,拉下了店子的卷閘門。
縣城裏的生活和在新港差不了多少,一到晚上馬路兩邊的人都少了許多,只有幾家商場還放着喇叭,賣着積壓的秋裝。
都說城裏會比鄉下暖和一些,但江浣并不覺得,出店子後在街上走了幾步手腳都冰涼了。
他對着手連連哈熱氣,似有所感地看了一眼時間,緊接着就打着傘在路上狂奔,終于在學校宿舍關門之前跑了進去。
“又去兼職了啊小浣?”宿舍阿姨都認識他了。
畢竟都高三了,整個年級裏上完晚自習還火急火燎出去賺錢的,只有江浣一個人。
時間久了,宿舍阿姨還會給江浣留門。
“是,”江浣凍得鼻子都紅了,臉上頭上都是濕漉漉的雨水,有些抱歉地說,“謝謝阿姨,留門,我明天就,不去了。”
“快去洗澡吧,”阿姨說,“晚了就沒熱水了。”
江浣哎了一聲,又跑到宿舍裏。
此時他的舍友們剛洗完澡回來,見他進來也沒什麽反應,睡覺的睡覺,看書的看書,并沒有理會他。
江浣盡量放輕自己的聲音,拿着水桶和毛巾去走廊盡頭的淋浴間。
淋浴間外有一道很長的鏡子,在路過的時候,江浣特地停下來看了一眼。
三年過去,雖然和同齡人比起來差許多,但他的個子還是長高了不少。
臉上的稚氣也漸漸褪去,因為許久沒有剪頭發,額前的碎發已經快要越過眉毛,但卻也遮不住他那雙依舊亮晶晶的眼睛。
只不過因為剛剛趕路,他現在整個人都灰撲撲的,有些狼狽。
江浣把手裏的大盆小盆放下,擡手把頭發往上撩,想要變成三年前的發型。
但發現即使是這樣,他和三年前也大不相同。
他下意識想道,如果再次遇見那個人,對方還能第一時間認出自己嗎?
想到這裏他搖搖頭,拿着東西進了淋浴室。
他的學校雖然是縣裏的重點高中,但設備卻是最老的,一到某個時間點熱水就會停止供應。
三年的時間江浣已經學會了卡點,等到快洗完的時候,水才變冷。
冬天的晚上冷得他渾身打哆嗦,急忙穿上睡衣跑回宿舍裏。
宿舍裏的人原本還在說話,但見江浣進來又恢複了安靜。
江浣習以為常,鄉下人、結巴、窮,這三個特征加在一起,被忽視對他來說已經是必然,江浣也都習慣了。
這些人也只是經常不搭理自己,把他當作透明人,也沒做過什麽壞事,江浣也沒放在心上,他以前也不是沒獨來獨往過。
他坐在書桌前,争分奪秒地把作業寫完了,把試卷收進書包裏,又在熄燈前數了數自己兼職來的錢。
麗姐對他很好,還多給了一點,這些錢省點兒一直用到放假前不是問題。
江浣數完後在本子上記好賬,這時門外走廊傳來阿姨的聲音:“熄燈!”
話音剛落,整棟宿舍樓就暗了下來,寝室裏的電也都斷了,舍友們抱怨了幾聲,放下手裏的東西爬上了床。
黑暗裏,江浣輕手輕腳地打開自己的臺燈,亮度開到最小。
他把剛數好的錢拿着,另一只手在衣櫃裏摸索,從最深處找到了一個上鎖的鐵匣子。
打開鐵匣子,裏面放着的東西出現在微弱的燈光下。
裏面放着一個紅包,鼓鼓囊囊的,紅包的邊角已經有些毛邊,一看就是主人經常拿出來看。
紅包的旁邊,靜靜地躺着一部舊手機。是他三年前的那部破手機,也許是經受過猛烈的撞擊,屏幕已經碎得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臺燈因為很久沒充電,一閃一閃的,江浣的神情也在明滅的燈光下看不清晰。
寒風順着沒關進的窗戶縫裏溜進來,他身上只穿了單薄的睡衣,但也許是想入神了,江浣絲毫未動。
良久後,他把錢放進去,将鐵匣子上鎖後放進衣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