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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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江浣無果後,程景野又在新港待了幾天。等到再回A城時,臺裏的項目已經擱置許多天了。
最近臺裏正在籌劃一個公益節目,正在選省內的學校進行貧困生精準助學。
程景野心裏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麽,最後将扶貧的地方定在了當初和江浣提到過的縣一中。
老大以為他是挂念着以前工作單位的情分,也沒說什麽,着手讓程景野去做。
這次的公益活動是臺裏自發的,所以不存在任何弄虛作假的成分。
不過在一切開始之前,老大還是特地囑咐程景野,讓他不要再像以前一樣沖動行事。
程景野有些好笑地答應了,在A城準備幾天後又回了縣裏。
上一次來這裏還是幾年前,那時候江浣送他離開,兩人在車站裏告別。
往事就好像在昨天一樣,一幕幕的出現在眼前。程景野心情有些複雜,不知道這次來到縣裏,會不會找到江浣。
還沒到縣城裏多久,縣一中的領導就派了人過來接應,雙方先在附近吃了頓飯。
對于這種飯局,程景野一直以來都是致謝不敏,不過在離開之前老大都囑咐了,程景野也沒有再拒絕。
對方表現得很熱情,聲稱還是第一次受到來自省電視臺的合作,程景野笑笑,客套地打太極。
他以開車為由拒絕了喝酒,百無聊賴地坐到快結束,才終于進入正題。
坐在校長旁邊的主任拿出一堆資料,上面是這次資助學生的資料,已經經過一輪篩選,下午要簡單見面走個流程,還要順便錄制一份采訪。
見狀程景野拿過資料,一個又一個仔細看,等翻到最後也沒有見到江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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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資料,剛想直接開口問,又在心裏搖搖頭。
他們都是學校的高層領導,沒有直接和每一位學生接觸過,要從他們口中打聽一個人估計有些困難。
更何況縣內那麽多高中,江浣也不一定會在這裏。
接二連三的尋找無果讓程景野有些太着急了,他冷靜下來,繼續看資料。
“沒有太大問題,”程景野看完後說了些場面話,“貴校的名單契合我們臺裏的要求,感謝配合。”
見談妥了,主任笑笑說:“省臺這次能選中一中,是我們的幸運。”
雙方友好地握了手,總算是結束了這冗長的飯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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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從新港回來後吹了風,江浣的感冒就一直反反複複,不過這種小病他以前都是直接挨過去,沒看醫生也沒吃藥。
不過這次沒有那麽好運,最近流感盛行,免疫力本來就弱的江浣成功的病倒了。
燒到快39度時,連班主任都看不過去了,讓江浣馬上去醫務室打針,連下午的課都不用上了。
江浣的同桌是班長,雖然因為江浣不愛說話所以不太熟,但責任感極強,扛着燒得人事不省的江浣去了校醫務室。
教學樓和醫務室之間的路上經過一大片湖,周圍也沒什麽高大的建築物,風吹過來格外冷。
班長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來,戴在江浣的頭上說:“遮着頭,這樣暖和一點。”
江浣此時沒什麽力氣,只好任由他擺弄。
操場附近似乎在準備什麽活動,熱鬧極了,光是聽到聲音江浣就覺得吵得頭疼。
旁邊的班長似乎想起什麽事,“對了,今天有電視臺來做節目來着!”
這麽一提,江浣想起來之前室友讨論的事情。
一提到電視臺,他還是下意識朝操場的方向看,只不過他的視線被班長的帽子遮着,看不太真切。
“你想,去看嗎?”江浣的聲音有些虛弱,“我自己,去醫務室,也可以的。”
看熱鬧和責任感在班長的腦袋裏瘋狂拉扯,最後還是搖搖頭,“不行,我要送你去看醫生。”
見狀江浣也沒有說什麽,跟着去了醫務室。校醫是個年輕的女醫生,先是給江浣量了個體溫,已經超過了39度。
“這麽高的溫度才來,”校醫給他一個試紙,“快測測,是不是最近的流感。”
江浣乖乖地拿過試紙,測試的結果出來得很快,校醫确定後馬上給他打了針,好幾瓶吊水挂在吊鈎上,險些挂不下。
班長拿了個暖寶寶貼在江浣的手下面,他嘴甜,圍着校醫喊了好幾聲姐姐,終于讓人給他們倆開了個空調。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班長說,“我給你看着吊瓶。”
這還是來到縣城裏這麽久以來,除了麗姐之外的人照顧江浣。
他心裏泛起暖意,說道:“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我這是,流感。”
“沒事兒,”班長擺擺手,“我早就得過了,有抗體。”
見狀江浣忍不住笑了笑,“謝謝。”
“不用謝,”這句謝謝極大滿足了班長的責任感,“你睡吧。”
剛剛在教室裏江浣就在強撐着精神,現在明顯有些撐不過來,眼睛剛閉上就睡着了。
這一覺并不安穩,他夢到了很多人很多事。
也許是前段時間回了新港,所以在夢裏,他夢到了還沒有去世的爺爺。
爺爺在老屋的屋檐下教他舞獅,那頭豔紅的雄獅在陽光下分外耀眼。
但他已經很久沒有舞獅了,就連那頭雄獅也被賣走,是什麽觸覺江浣都想不起來了。
除此之外,他還夢到了程景野。
但這并不是美夢,程景野和那頭雄獅一樣,在江浣的夢裏都十分模糊。
原本清晰的五官,在夢裏越發看不真切,就像是程景野這個人,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地消失在江浣的世界裏。
等到眼前的輪廓越來越虛幻,江浣被吓醒了。
醫務室的空調還在鼓鼓吹着,他身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蓋上了被子,出了一身汗。
意識逐漸回爐,耳邊的聲音也逐漸變得真實。
醫務室就在操場背面,雖然不能看見,但能夠清楚地聽見聲音。聽上去還在進行活動,有學生的聲音,也有記者的聲音。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動靜,靠在窗口正在全神貫注傾聽的班長回過頭,“你醒了?”
江浣沒說話,虛弱地點點頭,想用另外一只手把被子推開。
“別動,”班長說,“醫生姐姐說你要捂出汗了才好。”
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的校醫見他醒了,又拿出一個溫度計遞給江浣。
測量體溫的間隙裏,他那幾瓶吊水總算打完了。或許是打針的姿勢持續了很久,抽針之後江浣覺得整只手都十分酸疼。
“38.8度,”校醫說,“降下來一點。”
說完又給江浣開了些藥,在藥盒上一個個把劑量和服用次數寫好,又拿了一袋口罩,“明天再來找我打一次針,把口罩戴着。”
“好,”江浣拿着塑料袋,“謝謝。”
“謝謝姐姐,”班長笑得很甜,“那我們就先走了。”
和校醫道別之後,兩人走在林蔭道上。原本校醫室和宿舍樓之間有一條直達的路,但班長前後張望,走路的時候也心不在焉的。
操場上的活動還在繼續,江浣戴着口罩,想了一會兒還是說:“要不,還是去,看一眼吧。”
“啊......”班長有些遲疑。
“我陪你去。”江浣緊接着又補了一句。
聽他這麽說,班長果然興奮了起來,愉快地接過江浣手裏的塑料袋,帶着人往操場上走。
這時剛好是學校吃晚飯的時間,大多數學生都圍在操場上,兩人七彎八拐才終于擠進去,找到一個看得見的地方。
江浣捂緊自己的口罩,連呼吸的頻率都有意降低,生怕傳染給別人。
和之前室友說的一樣,這是一個公益活動,面向學校裏的貧困生進行一些生活和學業上的資助。
江浣有些愣神地看着,似乎想起了幾年前的一些往事,口罩下放他的神情看不真切。
現在正在采訪受資助的幾個學生,炮臺一樣大的設備擺在他們面前,多少有些緊張,說話也磕磕巴巴的。
“就是采訪嗎,我還以為有節目呢,”班長看了一會兒後有些失望,“跟新聞似的。”
江浣點點頭,非常認同他的想法。
“今天的采訪到這裏就結束了,最後讓我們掌聲有請來自省電視臺的負責人——”
接下來無非就是領導發言,假笑收尾,看多了也就那樣。
班長抓着江浣的胳膊,說:“走吧,我送你回寝室。”
江浣“好”字還沒說出來,就從操場中心聽到一個他絕對不會在這裏聽到的名字。
“程景野,程先生!大家掌聲歡迎。”
周圍掌聲雷動,江浣的腳卻像是灌了鉛,完全動彈不了。
只見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緩步上臺,從容不迫地接過主持人手裏的話筒,開始款款而談。
從前江浣看過程景野做節目的樣子,當時的江浣就覺得,程景野已經很厲害了。
但三年過去,程景野完全沒有停滞在原點,反而更加游刃有餘。
只要一開口,所有人都被劃歸到他的領地裏。
“非常高興能夠參加這次活動,我謹代表省電視臺......”
程景野邊說,邊一一掃過臺下。他今天在一中待了一下午,都沒見到過江浣的人影。
或許人真的不在這裏。
說來也有些好笑,他又為什麽覺得江浣一定會在這裏,難道就因為他三年前擅自給對方的規劃?
他們斷開聯系這麽長時間,他沒有遵守約定,又憑什麽讓江浣還記得呢?
想到這裏,他似乎有些放棄,發言完畢後準備下臺。
就在放下話筒的瞬間,他餘光察覺到一道視線,順着望了過去。
角落處站着一個穿校服的學生,戴着帽子戴着口罩,只堪堪露出眼睛。
但只是這一雙眼睛,在某個瞬間兩人對視時,雙方都是微微一愣。
時間和空氣似乎靜止了幾秒鐘,而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裏,過去的回憶在此刻流轉。
相遇、相識、離別,似乎在眼前又重新上演了一遍。
時光或多或少給他們留下了不屬于從前的痕跡,但只是這一眼,就足夠讓程景野駐足。
臺下人流攢動,很快那道視線和身影就一起消失在人群裏。
“小結巴......”
這個稱呼說出口的霎那,程景野只覺得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他雙手微蜷,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