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8

程景野說的話并沒有得到回應，校門口人來人往，江浣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轉身進了學校。

提起那三年，江浣總是有很多話想說，很多問題想問。

可這就和寫作文一樣，大腦已經有了構思，但遲遲不知道怎麽下筆。

所幸就不開口，或許也是好的選擇。

看着他的背影，程景野單手靠着方向盤，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就這樣，兩人接下來幾天都沒有見面。

雖然暫時可以不離開學校，但期末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以及麗姐那裏的兼職也快開始了，江浣一時之間處于忙碌之中。

而程景野也是一樣，過年電視臺裏總會有很多活動需要他負責，再加上他能感受到江浣因為這件事不太适應，于是他只好在手機上保持和對方的聯絡。

“把這個文件交上去，”程景野吩咐旁邊的助手，“順便問一下上面的意見，同意的話我來負責。”

助手接過文件，點點頭記錄下來。估計是今年剩下不少閑錢，最近電視臺正在籌備縣臺春晚，程景野是責任人之一。

一個外派的人員成了內部節目的負責人，這讓原本電視臺的幾位領導有些異議，事情辦得有些緩慢。

對于這一點，程景野倒覺得節目寫誰的名字無所謂，他的履歷上也已經不需要這一筆。

只不過因為這件事影響了進度，倒是有些不必要的麻煩。

“老師，如果通過的話，接下來的日程會有些滿。”助手在旁邊提醒道。

這是在提醒他未來幾天要空出時間來專心做節目，程景野點點頭暗自規劃，“除夕那天晚上我要提前走，到時候讓劉部頂上。”

“好的。”

上級的意見很快就下來，即便領導們不滿意，但架不住程景野的履歷實在是漂亮。

項目立即啓動，并且他的名字在活動舉辦人的最前沿。

這在程景野的意料之中，他按照之前的計劃整日泡在電視臺裏，忙得分身乏術。

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在幾天之後，他接到了江浣主動打給過來的電話。

這距離上次見面不到一周的時間，程景野以為是搬東西的事，結果在知道江浣的意思後，有些驚奇地說：

“家長會？”

“嗯......”電話那頭的江浣有些猶豫，但還是硬着頭皮說，“期末，成績分析，還有一些，關于高考的。”

找上程景野，江浣也是迫不得已。

以前家長會他都是自己去，班主任知道他的情況也沒強求，偶爾麗姐也會來假裝家長參與。

只不過這次班主任和他談了話，表示過幾天的家長會是有關于高考方向的選擇，必須要有家長參加。

而麗姐最近正值春節前最後沖業績，實在抽不出時間。

江浣右手拿着手機，左手抓着自己的衣角，覺得讓程景野以“家長”的名義來學校，有些怪怪的。

之前程景野以“家長”的身份登記進校園時，就有過這樣的感覺。

而這種怪異，是讓麗姐假裝家長時所沒有的。

手機另一邊的程景野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很快就應了下來，又笑了笑：“看來我這次真要以家長的身份進你們學校了啊。”

電話裏沒有聲音，但程景野似乎能看見江浣此時的表情。

“什麽時候？”

“明天，”江浣說，“明天晚上六點。”

“行。”

程景野一口應下，又說了幾句後挂斷了電話。

手機丢在一旁，程景野看了眼旁邊悶頭幹活兒的助手，“晚上宵夜買我的一份。”

“嗯？”助手擡起頭有些懵，“老師你不是今晚不用加班的嗎？”

“不加班，”程景野翻開手裏的文件，“我是要通宵。”

.

對于一中“節儉”這個美德，一中的學子們一直以來都是怨聲載道。

就比如平時晚上連一盞燈都不開，下晚自習後操場上黑黢黢一片，只能靠微弱的月光摸黑回宿舍。

結果家長會當天，天還沒黑學校就早早亮起了校道兩旁的路燈，就連圖書館前面的音樂噴泉都奏着優美的鋼琴曲。

班長和江浣站在欄杆旁，看着正在流淌的音樂噴泉：

“看來這東西也不是擺設嘛，我們學校也就新生入學和家長會的時候才會開這玩意兒了。”

期末考試後幾乎所有學生都離校了，但班長剛好是本地人，又聽說江浣還留在學校裏，于是和老爸一起回校。

“你什麽時候離校，都快過年了，”班長在旁邊問道。

“今天，就走。”江浣說。

他這幾天去麗姐那裏兼職，順便還捎帶了很多東西，等今天把剩下的一并帶走，就能住在員工宿舍了。

班長哦了一聲，對于江浣放假還在做兼職感到十分敬佩，轉念又一問：“你那帥叔叔呢，什麽時候來？”

就在這時，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江浣拿出來一看——

程景野：[我到了。]

“到了，”江浣指了指停車場的方向，“我去找他，等會兒，再聯系你。”

班長點點頭，和他說了再見。

學校停車場距離音樂噴泉有一段距離，江浣原本還是快步往前走，到後面變成了小跑。

其實，在經過之前有些別扭的情緒後，江浣對于程景野能夠來參加家長會這件事，心情漸漸變成了隐隐的高興。

江浣不太想記起曾經有關家長會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那些記憶都不算美好。

一路上連蹦帶跳，等到停車場附近後江浣停下腳步，面色正常的走過去，拐彎就看見站在門口的程景野。

正值寒冬，程景野穿了一身灰色的羊絨大衣，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顯得正式，搭了西裝褲和皮鞋，臉上戴了眼鏡，甚至頭發都一股腦梳到了後面。

平時兩人插科打诨，江浣并不覺得，而今天程景野這一身和自己的校服很明顯地拉開了年齡差，江浣終于想起來眼前這位大了自己十歲這個事實。

他看得有些發愣，只靠本能地走上前去，語言系統被視覺所影響，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程景野挑眉看着他，而江浣許久後緩過來，真誠地說：“叔叔好。”

“......”

程景野被他僵住片刻，随後甩着手裏的鑰匙說：“我現在回去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

“不要，”江浣忍不住笑，抓着裝作離開的程景野往前走，“你怎麽，這個打扮？”

“什麽打扮？”程景野看了看自己，“我來之前還讓我助手看了呢。”

說完還從兜裏掏出來部門裏小姑娘送的小鏡子，對着照了照。

“感覺，很帥，”江浣由衷地誇贊，“就是和你，平時，不太像。”

“當然，我還噴了發膠，我平時上節目都沒噴過，”程景野對着鏡子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滿意地說，“最近忙得都沒時間照鏡子，還是挺帥的嘛。”

江浣忍不住笑了笑，或許是前些天程景野說的話起到了作用，也或許是程景野本身的魅力，只要和他在一起，江浣就能和從前一樣，感受到無比放松。

放松到遇見人流時，程景野還舉着那個小鏡子，江浣反應過來撞了撞旁邊的人，才收了自己手裏的鏡子。

他也把拉着程景野胳膊的手放開。

“你最近，很忙嗎？”江浣問。

“還行，”程景野說，“應付得過來，你呢，兼職還順利嗎？”

這是他們之前手機聊天時就說過的內容，但江浣還是老老實實地把這幾天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不過他只說了在麗姐店裏打工的部分，江浣說得慢，還結巴，但程景野仍舊耐心的聽。

“聽上去不錯，”說完後程景野評價一句，“不過也別太累，有麻煩就找我。”

也許是把話說明白了，江浣聽到後點點頭。

“對了，你還沒和我交代，”程景野湊近了一點，“考試怎麽樣？”

距離拉近後，江浣才意識到程景野對于這次家長會十分重視，重視到身上竟然噴了香水。

只不過味道很淡，挨近後他才聞到。

他接觸到香水的機會很少，無法一言道出是什麽香味，但感覺回到了兒時和爺爺一起上山時，穿過叢林的感覺。

濕漉漉的，但又散發着樹脂的香氣，像是寒冬的松樹林，又像是早春的陽光。

是很安心的味道，和程景野一樣。

“嗯？乖侄兒，”程景野見他不說話，皺起眉頭說，“你該不會考得很差吧？”

江浣有些失神，反應過來時下意識拉開距離，反駁道：“什麽，侄兒？”

“不是你喊我叔叔嗎？”程景野反将一軍。

江浣無言地看着他，鼻尖似乎還殘存着那一縷香味，莫名其妙的，他臉上又有了溫度。

奇怪，明明他今天臉上抹了霜。

江浣在心裏納悶地想。

“考什麽樣，你等會兒，就知道了。”他說。

程景野依舊笑嘻嘻地，跟着江浣朝前走。高三教學樓就在前面，此時快到六點，樓底下黑壓壓走着一群人。

“你去吧，”江浣在樓下停住腳步，“班主任，姓錢，我的座位，在第五組，最後一個。”

“你這個子還坐最後一個呢，”程景野朝他揮揮手，“走了，在宿舍裏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