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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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浣的教室在第二層,程景野按照之前說的找到地方,進去一看,烏壓壓的全是叔叔阿姨。

他一派自來熟,只要是和人家對視上一概禮貌地打招呼,穿過人群徑直坐在了最後一排。

旁邊是個正在玩手機的大叔,見他坐過來有些驚奇地問道:

“小夥子你多大了啊,小孩兒就讀高三了?”

“我侄兒,”程景野氣定神閑地瞎扯,“我和我哥歲數差得大,他又生得早。”

“這樣,”大叔明白了,然後拿起桌上的期末考試成績單長籲短嘆,“我們家臭小子又考砸了,這成績考個二本都夠嗆。”

“現在本科生滿地跑,一本二本差不了多少,”程景野口頭安慰他,“畢業後都是看機遇,能考個大學就可以啦。”

程景野就是有一種魔法,無論是遇上誰都能聊得來,才坐下幾分鐘,鄰桌的大叔就對他頗為一見如故。

聊着聊着,大叔指了指他桌上的成績單,“你們家孩子呢?”

“還沒看呢。”程景野拿起裝着成績單的信封,邊說話邊拆開。

“誰聰明小孩兒坐最後一排,你們家的估計和我們家差不多咯,”大叔在旁邊反過來安慰他,在腦袋裏琢磨那句名言:

“後排靠窗,王的故鄉。”

程景野心想哥您還挺潮流,平時肯定上網沒少沖浪。

結果一打開信封看到成績單後頓了頓,愣是沒說出話來。

他知道江浣的成績變好了,但不知道具體。

不過三年前程景野手把手教過,知道江浣的底子并不好,以為現在就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旁邊的叔湊過來看了一眼,眼睛都瞪圓了,“你們家小孩兒這成績,能上一本......不對,重本都行啊。”

剛剛還對答如流的程景野沒有說話,三年前他就知道江浣不是學習上的天才,

所以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他不知道這三年裏,江浣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

程景野看着上面的分數,等到放下時,紙張上都有了折痕。

旁邊的大叔看到江浣的分數後捶胸頓足,在旁邊當場打了個電話,把自家小子狠狠批了一頓。

程景野覺得有些好笑,但聽到叔說要向鄰桌同學好好學習時,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

班主任很快進來了,為了這次大會,還特意做了一個ppt,系統性的進行了成績分析大會。

雖然依照江浣的成績,升學并沒有太大壓力,但程景野還是聽得很認真。

出乎意料地,等到結束後,班主任特意留下程景野談話。

“錢老師。”

面對江浣的班主任,程景野變得有些拘謹,雙手放在身前洗耳恭聽,看上去非常謙和。

錢老師是個中年女教師,言談舉止氣質十足,她認出來程景野是前段時間的活動方,狐疑道:“請問您是江浣同學的?”

這時候,總不能再說叔叔侄子,程景野想了一會兒,最後只能說:“朋友。”

錢老師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江浣的家庭情況我也了解,他也和我說明了你可以代他的家長參會。

但是學校的規章制度并不允許除家長之外的人來,介于你和學校之間的關系,希望你不要透露這件事。”

“我明白。”程景野從善如流的點頭,随後又問道,“江浣家裏的情況,他有和您說過嗎?”

說起這個,錢老師的眼神有些同情,“他的監護人爺爺在他入學不久就去世了,父親離家,母親不讓他上學,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參加過家長會。”

其餘的事情程景野三年前都知道,不過只一點讓他皺起眉頭,“不讓他上學?”

錢老師看着他點點頭。

這是高一快結束時她得知的,江浣的媽媽在他中考後并不打算讓江浣繼續讀,要拉着人去自己在的廠子裏打工。

也不知道江浣用了什麽方法才能走出那個鄉鎮,來到縣裏繼續讀書。

破爛的身世,腐朽的家長,無論哪項放在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身上,都會把人壓得喘不過氣,

他本身成績優秀,平時刻苦讀書,乖巧又懂事,卻攤上了這樣的家庭,錢老師同情的同時也給了他很多幫助。

“這次和你談話也是想說,”錢老師言歸正傳,“他一直都在做兼職,這個我知道,也沒阻止。但是下個學期就是高考沖刺的時候,就不要再做了。”

“我和他說過很多次,但他都是口頭答應,我覺得或許你能多勸勸他。學費生活費這些,學校裏會盡量幫他争取。”

...

因為這番談話,等到程景野走出教學樓時,來參會的家長們已經走得不剩下幾個。

樓下正好是通風口,冬天的寒風一股腦地吹過來,程景野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學校裏的路燈都開着,他很輕易地就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江浣。

教學樓正對面就是升旗臺,長長的旗杆伫立在身後,襯得他小小的。

他雙手插兜,臉埋進圍巾裏,看到程景野出來後連忙小跑過來,“你怎麽,這麽久?”

“不是說在宿舍等我,”程景野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笑着說。

等到江浣走到自己身前,他伸手把對方衣服上的帽子戴上,“等多久了?”

“班長他爸爸,打電話,把他叫,回家了,”江浣老老實實地交代,“我知道,你們結束,就過來了。”

說完後他頗有些緊張的問:“你怎麽,沒和他們,一起出來?你被,錢老師,留下了?”

他這次考得也不差啊。

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了,程景野才滿意地往前走,聽到他像是怕被老師家長責備的口吻,程景野忍不住笑:

“對,她說你上課開小差,沒在聽課。”

“什麽?”江浣瞪大眼睛,努力回想,“我那是因為,講試卷,我沒寫錯,就不想聽。”

沒想到是這個回答,程景野抓到了他不好好學習的證據,“好啊你,你還真開小差了。”

江浣反應過來,“什麽意思,你騙我呢?”

見程景野不回答他,江浣很快明白,忍不住舉起手想打,但最後只是給程景野的後背來了一拳。

并不疼,所以程景野笑得更大聲了,空曠的操場上只能聽見他嘲笑江浣的聲音。

“早知道,就不讓,你來了。”江浣有些後悔。

為了防止下次家長會江浣不找自己,程景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你們老師說你成績不錯,繼續努力,來年考個重本沒問題。”

至于兼職這件事,他覺得現在說不太合适,還要再等等。

果然,聽到這句話後江浣才滿意地笑了笑。

其實找程景野來參加家長會他也有私心,能夠把那份成績單給程景野看,也算是對三年前的江浣一個滿意的答卷了。

不過他相信,他還會有更好的成績。

“去宿舍?”程景野說,“你東西清好了嗎?現在搬去你兼職的地方?”

開家長會的時候江浣就清理好了自己的東西,于是帶着程景野去自己的宿舍。

宿舍樓離教學樓和操場都比較遠,所以學校懶了手腳,這一段都沒有亮路燈。

長長的林蔭道只有月光點綴着,不過江浣也習慣了,暢通無阻的朝前走。

學校裏安靜得只有樹葉沙沙的聲響,原本還侃侃而談的程景野雙手插兜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變得有些沉默。

江浣幾次轉過頭想和他說話,但見程景野心不在焉的樣子,以為對方是在想事情,所以也沒開口。

慢慢的,宿舍樓出現在眼前,江浣跨進大門,對身後的人說:“小心,地上有,鐵門欄。”

話音落了,程景野卻是沒有跟上來。

江浣剛想轉過身問怎麽了,耳邊傳來皮鞋跨進門欄的聲音,緊接着他就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鼻尖浮過淡淡的木制香味。

“辛苦了,”随着擁抱而來的,是程景野的聲音,“小結巴。”

我不會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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