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國家隊基地幾十年來翻新過好幾次, 整體格局仍然沒有改變,很多綠植與小道也保留了下來。

比池驚瀾記憶中高大了許多的行道樹撐開遮天蔽日的樹蔭,把夏日的烈陽遮擋得嚴嚴實實, 只是溫度依然悶熱, 總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朱承業一個土生土長在東北長大的人,實在受不住這樣的天氣, 整個人看起來都要熱化了。

“今天平均溫都三十多度了, 一出來這也太熱了, 我家那邊夏天最高也就二十多度!”

“醫務室有空調。”池驚瀾擡眸, 濃密的眼睫顫了顫, 輕聲回答道。

今日沒有午睡, 之前還不覺得有什麽,事情解決之後, 在這悶熱卻又安逸的環境下,困頓突然就翻湧了上來。

朱承業放低了吐槽首都天氣的聲音,一邊加快了腳步。

兩分鐘後, 幾人離開了被樹蔭遮蔽的小道, 仿佛一瞬間天光大亮豁然開朗, 只是灑下來的光帶着如火燒的溫度, 池驚瀾被刺得皺了皺眉, 擡手遮了下眼。

還好距離醫務室只剩下了一小段距離。

池驚瀾擋了一下眼的瞬間, 朱承業沖刺幾步, 就推着他到了醫務室門前。

已經有一個醫生打開了門,站在門口笑吟吟地等着他們。

屋內的冷氣絲絲地往外滲,激得池驚瀾瞬間清醒了不少。

他坐直了一些身體, 當然其實原來挺得就已經夠板直了,然後朝着門口的醫生禮貌地點頭颔首道:“趙醫生好。”

在門口等着他們的正是剛才陳志國跟池驚瀾說的趙醫生, 大概是剛才從陳教練那邊接到了消息特意出來的。

趙醫生也朝池驚瀾幾人點了點頭,從朱承業手上接過了池驚瀾坐的輪椅,就推進了醫務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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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醫生,今天看起來也挺忙啊。”

“這是花滑隊的那個小天才嗎,受傷了?”

醫務室裏有其他醫生,看見趙醫生推着池驚瀾進屋,朝他打了個招呼寒暄道。

趙醫生笑了笑,回答:“嗯,隊裏有幾個小孩不懂事,我帶他去檢查一下,你們忙。”

然後趙醫生帶着池驚瀾到了檢查區,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側了側身子擋住了外面若有若無看過來的視線,然後清了清嗓,嚴肅地朝着池驚瀾開口,聲音整個辦公區幾乎都聽得到。

“哪裏受傷了?”

跟過來的朱承業和穆子寧即使知道趙醫生可能不一樣,但還是忍不住提起了心。

池驚瀾平靜地和趙醫生溫和的眼對上了一秒,然後他彎下腰,一點一點解開冰鞋的複雜無比的鞋帶,露出了左腳踝上纏着的繃帶。

還微微透着碘伏顏色的繃帶,一圈一圈地,緊緊纏繞在少年纖細的腳踝上。

……

直到此時,趙醫生原本只是裝出來的皺眉才真正透出了一股嚴肅之意。

朱承業眼睛睜大,驚訝地“嘶”了一聲,穆子寧卻是表情平靜許多,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握緊了起來。

趙醫生小心地解開了這些纏得緊緊的繃帶,露出了繃帶下被遮掩的真相。

那并不是一截什麽皓如白雪,纖細無暇的腳踝,遍布着細細密密的傷痕,有新有舊,一看就是起了水泡還沒好全就又起了新的造成的痕跡,坑坑窪窪的,水泡被細致地處理過,還塗了均勻的碘伏消毒,剛才的繃帶纏得也是一副行家模樣,可見其主人的熟練度非常。

花滑運動員的腳踝沒幾個沒有傷的,但在國家隊見多識廣如趙醫生,還是被池驚瀾這情況驚了驚。

水泡的傷聽起來并不嚴重,但延綿不絕又揮之不去的疼痛最是磨人,這是得對自己多狠……

而且眼前的小孩除了第一天體能測試往他們醫務室跑了一趟做了個檢測,之後再也沒來過。

趙醫生的目光移到了旁邊站着的,池驚瀾的舍友,穆子寧身上。

穆子寧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迅速交代了實情,但還記得壓低聲音不讓遠處偷看的那些人聽到:“他最近在練4Lz,加上固定的訓練量之外總是自己偷偷加練,腳上的傷一直就沒完全好過,他帶過來的行李箱裏半箱都是繃帶。”

猝不及防被戳穿的池驚瀾:……

朱承業:??是誰當時說不要自己加練的?

趙醫生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些,臉上溫和的笑意都散去了些,唇角微微繃直,表情嚴厲了許多。

“教練組都是按你們身體狀況來制定訓練計劃的,自己加練很有風險。”

我可以撐得住更多一點的訓練,而且有時候投入訓練裏,等回過神就已經超出時間了。

這話在池驚瀾嘴裏兜了一圈,瞥了眼幾人的神色,他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感覺說出來會有什麽不太妙的後果。

趙醫生微微嘆了口氣,原本只是打算配合一下裝一裝的說辭變得真實認真了起來。

“你傷的有點嚴重,我等會給你開個假條,接下來兩天不要訓練了,接下來每周都來一趟檢查。”

“今天來都來了,你等會休息一會,之後我給你再做個詳細檢查。”

趙醫生重新給池驚瀾腳踝上的傷換了藥,重新纏上新的繃帶,想到之前陳志國給他打電話時說的他是“扭傷”了的情況,默默上手多纏了幾圈。

然後趙醫生在衆目睽睽之下,把腳踝上切實纏着繃帶,散發着消毒水味道的池驚瀾推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朝着跟過來的朱承業和穆子寧兩人招了招手,等他們進來後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我辦公室裏沒有監控,你們不用那麽繃着,把小池扶旁邊的小榻上面去吧。”趙醫生坐回他的辦公椅找出疊紙寫着什麽,嘴上也沒停下來朝朱承業和穆子寧囑咐道。

結果餘光一瞥,就看到池驚瀾自己不等穆子寧他們上前,直接自己站了起來,手裏拿着自己的冰鞋赤足踩在潔白的瓷磚上,像個沒事人一般邁了幾步走到小榻旁邊,小心翼翼地安置好了自己的冰鞋,然後爬上小榻盤腿坐下,一臉無辜地看了過來。

趙醫生:……

他抽了抽嘴角,“刺啦”一聲把剛寫完的紙條撕了下來,起身直接遞給了穆子寧,“這個等會交給你們教練,接下來兩天不要讓他訓練,私下訓練也不可以。”

“我會的,趙醫生。”穆子寧收起趙醫生填完的批假條,一臉認真地回答。

池驚瀾蹙了蹙眉,正要開口,被趙醫生的動作打斷了。

趙醫生點了點池驚瀾盤起來的腿,有些哭笑不得地開口:“你這樣壓着傷不痛嗎,伸出來放直。”

等池驚瀾聽話地放直了腿沒再壓着傷,他才朝着三人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你們估計有不少疑問,我現在有空,你們可以問,能說的我會回答。”

能說的,而不是知道的,看來這位趙醫生了解得似乎不少。

剛剛還在思考怎麽盡快離開這裏的池驚瀾突然就不着急了,他雙手乖巧地放在身前,卻微微擡頭對上趙醫生的視線,眼中盡是鄭重與銳利之色。

“趙醫生,您與陳教練站在同一個立場,對嗎?陳教練上午宣布的直通賽機制,為的就是刺激剛才國家隊那些故意阻擋我們的人露出馬腳?”

單刀直入的問題。

“……是。”趙醫生頓了頓,盯着池驚瀾的雙眼回答,語氣誠懇:“那些人也算得上是花滑隊裏最毒瘤的一批人,你很聰明,這次配合得很好,不然殺雞儆猴的效果必定會差上許多。”

上午自從陳志國宣布了直通賽的通知後池驚瀾就發現國家隊裏有些人狀态不太對勁,當即果斷地犧牲午睡時間和幾位好友一起商量了一下對策以防萬一,結果到下午就用上了。

本想将計就計來個舉報,沒想到不等他們說陳志國就非常默契地配合他們演好了這一出戲。

可見陳志國也非常不喜那些人,只是為何等到今年才……池驚瀾想了想,再次開口問道。

“陳教練是最近才當上主教練嗎?成年組有這樣的人嗎?”

問題跳躍度有點大,穆子寧和朱承業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茫然。

趙醫生有些驚訝池驚瀾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最關鍵的點。

果然是個無比聰明的小孩啊,趙醫生想起剛才陳志國給他打電話時說的若是池驚瀾如果問些什麽都盡量說他都能明白的話,還是不禁在心底咋舌。

當然,同時湧上心底的還有欣喜與欣慰,即使未來柯苑澤退役,華國花滑的主心骨看來也後繼有人了。

不過未來的事先不提,此刻趙醫生還是很認真地回答了池驚瀾的問題:“是,五年前前主教練退休,陳教練升了上去,以前國家隊比現在還要小團體分裂嚴重,近幾年已經好了很多,不過也都是只能治治标。”

“成年組有,不過很多已經退役了,剩下的柯苑澤都能壓住。”

池驚瀾聽懂了趙醫生的言下之意。

國家隊曾經有多亂,根系有多麽複雜,池驚瀾是知道的,他曾經親身經歷的或許比趙醫生看到的還要混亂,所以他無比清楚陳志國在這種情況下走的路會有多麽艱難。

陳志國五年前才升上主教練的位置,根基不穩,即使想要改革也只能徐徐圖之,而今年正好集訓營的天才多,五年下來根基也穩了許多,順理成章的搞出了個直通賽的制度,也能把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毒瘤們給除了。

顯然,主教練治标了五年,今年要開始治本了。

先拿青年組開刀,或許也有青年組那些毒瘤在國家隊根基不深牽扯還不是特別多的原因。

池驚瀾感覺自己挺幸運的,這一次能碰上這樣一個主教練,原來不需要所有事都要自己去一點一點試探,時刻擔心自己行差踏錯的滋味也不錯。

也沒有什麽別的疑問了,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池驚瀾朝着趙醫生彎了彎眼睛:“您放心,青年組有我。”

“還有我!”雖然不知道剛剛兩人在對什麽謎語,但朱少爺聞言本能附和了一句,穆子寧愣了一瞬,也連忙開口說了一句。

而池驚瀾不知何時已經下了小榻,坐回了原本被趙醫生推到角落裏的輪椅,腿上擱着自己的冰鞋,熟練地自己推着輪椅的車轱辘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前,修長的指尖已經碰到了門把手,正要往下壓。

趙醫生猛地回神,差點被氣笑:“攔住他!”

朱少爺眼疾手快,把池驚瀾的輪椅拉了回來。

“這兩天都來我辦公室待着吧,我照顧你。我看你現在有些累了,先去小榻上睡一覺,起來後我給你把其他檢查也順便做了。”趙醫生笑眯眯地開口,指揮着朱承業和穆子寧兩人把池驚瀾扶回了小榻上。

反抗無效,池驚瀾微微垮了垮臉閉目安詳的躺下。

趙醫生輕輕地送走了朱承業和穆子寧讓他們回去訓練,自己回到辦公室,看着躺在小榻上呼吸逐漸綿長的少年,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找出一條空調毯給少年蓋上,又調高了一些空調的溫度,然後拿出手機發了幾條消息。

等池驚瀾再次睜眼的時候,辦公室裏并沒有見到趙醫生的身影,只有一個高大的青年拉了張椅子坐在小榻旁邊,正漫不經心地削着蘋果。

池驚瀾起身發出了一點動靜。

淩榆聞聲轉過了頭,輕輕挑了挑眉:“醒了?”

他順手把削好的蘋果遞了過去:“吃嗎?”

吃核嗎?

池驚瀾看着面前被削得幾乎只剩下了一個芯的蘋果,沉默了一下,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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