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契合
第15章 契合
席秉淵發覺自己近來去醫院的次數越來越多了,現在也不止為了母親,還為了自己。
對自己的身體最了解的人說到底還是自己,席秉淵能感受到自己的信息素近來出現了不可控的紊亂情況,這足夠引起相當的警惕,他從前也有過這樣的失控——但那是在與祈知木結婚以前。
這種不可控的易感期他已經感到陌生了。
而在上一次的易感期,他強迫了江然。
他承認當時自己是情緒上頭,但也不可否認,信息素的失控在其中也占了不少份額。
為了避免未來再度出現這些不必要的事故,他還是抽空去了趟醫院,因為業務往來的關系,他有不少在信息素方向做研究的朋友,自然去熟悉的人那裏檢查,安全系數也更高。
他徑直推開門,在好友對面坐下,把裝有檢測報告的文件夾推了過去。
撲面而來的辛辣伏特加Alpha信息素令沈臣豫皺眉,Alpha相斥的本能在他和席秉淵之間時隔多年又開始愈演愈烈。
“你多少年沒信息素這麽嗆人了……”沈臣豫擡起手在鼻子邊扇了扇,眉心蹙起。
“那不然我找你?”席秉淵卸力地靠在椅子上,淡淡斜睨他。
“我在你這裏就這點用處。”沈臣豫嘴上吐槽,卻也已經拿起文件夾翻閱。
“不然?”
“……冷血。”
“別貧。”
本還一臉木然模樣的沈臣豫在見了席秉淵的信息素檢測報告之後,臉色才呈現出幾分難得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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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秉淵微微蹙眉:“你這表情是什麽意思?”
穿了一身白大褂,面色有幾分玩味的沈臣豫擡眸,看着席秉淵略顯嚴肅的面容,到嘴的話卻咽了下去。
席秉淵眸中狐疑之色盡顯。
沈臣豫合上檢測報告的文件夾按在一側,沒理會席秉淵的問題,反而先發制人地開了口:
“你最近抑制劑打了不少?”
“……”
席秉淵聞言短暫地陷入了一陣沉默。
在與祈知木出現婚姻危機的那段時間,他就開始靠着注射抑制劑度過易感期了。
高等級信息素從來就是一把雙刃劍,既是Alpha的榮耀勳章,也是Alpha背上沉重的一道枷鎖。
信息素等級越高,也就意味着易感期會受到的影響越大。
席秉淵從前與祈知木琴瑟和鳴,自然沒有這方面的擔心,但是如今他在江然身邊,感受自然是不一樣的。
“我記得……江然是Beta吧。”沈臣豫緩緩地眨了眨眼,似在思忖,“你的信息素水平……也不止是太多抑制劑造成的反向刺激……”
邊沉吟着,沈臣豫擡了眸:“他可以聞到你的信息素?”
“……”席秉淵沉聲思忖了幾瞬,但他與江然的接觸除了那一次的酒後失格,就幾乎如同蜻蜓點水般輕描淡寫了,他的确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于是他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沈臣豫皺眉,似是不滿席秉淵一問三不知的狀态,繼續發問:“你上一次易感期怎麽過的?”
席秉淵頓了頓,不明顯地回避了沈臣豫的問題。
見對方沉默,沈臣豫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測,他微微睜大了一點眼睛,兀自繼續道:“看來是和江然?”
在沈臣豫眼裏,席秉淵無疑是自負的、孤傲的那一類人。
身為朋友,他比祈知木、比江然都要更加了解面前這個Alpha的本性。
席秉淵在骨子裏是那樣高傲的人,他甚至不允許信息素淩駕于自己的理智之上。他會将那樣的意外情況理解為自己能力不足導致的失誤。
但是席秉淵身為一個在分化期并沒有受到良好引導的頂級,他的信息素其實一直是處于瀕臨失控的狀态,在與祈知木結婚之前,至少席秉淵是飽受抑制劑之苦的——有些對他沒用、有些又會産生排異性,總之他的易感期過得不容易。
但他現在與江然的婚姻是Alpha和Beta的結合,這對于席秉淵的信息素狀況更加是一種新的挑戰。
沈臣豫抱着臂望向對面的朋友:“為了你自己好,別騙我,說吧,标記了嗎?”
“……”
“……咬了。”
沈臣豫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很不錯的八卦。
“你之後的信息素情況呢?”但是作為一個專業人員,他的職業素養讓他繼續了詢問。
“……那次以後和往常的易感期一樣,恢複了,說實話我很驚訝。”席秉淵眸色晦澀,“江然是個Beta。”Beta怎麽能緩解他的易感期。
況且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互相厭惡,應當沒有什麽匹配度才對。
“是啊,他是個Beta。”沈臣豫聳了聳肩,把文件夾一把推給席秉淵,“但是很有趣,他是一個很特殊的Beta。”
在席秉淵冰冷的、晦暗的目光中,沈臣豫彎了下嘴角:“對你而言。”
沈臣豫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席秉淵的眸色變得濃如沉墨。
“什麽意思。”
“意思是,雖然Alpha和Beta之間沒有匹配度一說,但你們在生理上的匹配?應該說契合,江然的身體是可以接受你的信息素的。”
沈臣豫指尖點了點桌面發出“噠噠”的輕響:“他應該不是一個很純粹的Beta,我猜他可能有發育不完全的腺體。”
“……”
“但他如今又的确是個Beta,也正是這樣白紙一樣的身體,才更好接納你的信息素。”
席秉淵看着沈臣豫理所應當的表情,覺得嗓子堵了什麽東西,幹澀地有些乏味。
他緩緩垂眸。
白紙一樣的身體、更好地接納。
沈臣豫雖然平時不怎麽會說話,但到了專業領域,他張口閉口倒頗有幾分文化水準。
他和江然的第一次,基本上是被信息素和情緒牽着走的。其實他的清醒和理智并沒有占據上風,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感覺——快感是貨真價實的。而且他由于情緒上腦的緣故,一點沒收着,不用考慮對方的感受,那麽最終被取悅的人必然就是自己。他必須承認,尤其他與江然這種敵對的、特殊的關系更為這場情事帶來了額外的快感——征服敵手永遠是一種極佳的體驗。
何況江然是漂亮的,是一種不同于祈知木那樣主流審美的漂亮。
在Alpha的酒局裏最少不了的就是對Omega容貌的挑揀,他與祈知木結婚後便成為了衆望所歸的這種無趣又沒品的活動的最佳評委,每每少不了帶着調笑與酸溜溜的語氣來問他的意見,說祈知木絕對是毋庸置疑的前三甲,那身為祈知木丈夫的席秉淵自然眼光也好。
他有被問及到過江然,彼時他只覺得江然是個長得不錯的Beta,他開玩笑說江然美則美矣,但怕是沒人能有福消受。那些喝得上頭的Alpha聞言不懷好意地笑了,調侃說是啊是啊,望江清高的繼承人,漂亮是漂亮的,可惜是個Beta。
他依然記得江然發尾滴下的汗水和死死咬住的呻吟,當然,最難忘的是那個倔強破碎、恨不得要将他千刀萬剮的眼神。
很危險,也很迷人。
……
……
席秉淵最終收回複雜的視線,面色如常地擡眸:“給我開抑制劑。”
沈臣豫挑眉:“合着我剛剛那些話講給狗聽了?”
“我和江然不可能保持那種關系。”
“……可抑制劑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我們會離婚。”
“婚姻在你們這些人口中仿佛是兒戲。”沈臣豫搖了搖頭,也不打算真的去理解席秉淵,“離婚,又要多久呢?一年?兩年?還是很多年?你拖得起,你的身體拖不起。”
席秉淵緩緩地垂眸,保持了沉默。
他答不上來。
沈臣豫最終嘆了一口氣,對于朋友,他只能真誠規勸:“……既然都結婚了,你和江然還是試着好好處處吧,對你們都有好處。”
“你別這麽看我。”沈臣豫感受到自己的職業水準受到好友質疑,挑眉,“我導師研究的課題就是這個方向的,人類始終都是在進化的,Alpha與Beta雖然沒有能夠标記的歷史,但是Alpha和Beta能夠生育後代這一點就已經是進化的産物。”
“你現在這樣……更像是戒斷。”
席秉淵聽得眉頭緊蹙:“戒斷?”
“說得浪漫一點,就是你們之間的契合度,應該相當高。”沈臣豫聳了聳肩,“甚至要超過你和祈知木的。”
“……”
席秉淵的面色相當難看。
他與江然是某種意義上的極度的般配?
這或許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極度的可笑?
江然曾經恨他,如今經歷過這些斑駁風雨,也只不過是勉強與他和解,兩人最多談得上是個合作夥伴關系。
怎麽會被生理學定義為靈魂伴侶?
何其可笑。
“那我有什麽解決方法?”席秉淵蹙眉,一雙鷹隼般鋒利的眸直射在沈臣豫身上。
“解決你目前的易感期?”
按照席秉淵以往的經歷,他從沒有再任何一個易感期前夕感到如此煎熬,燥熱、混沌、難耐……
抑制劑不起效……
這絕對不能成為他日後生活的常态。
“你不是結婚了嗎,靈魂伴侶在身邊睡着呢,你問我你該怎麽辦?”
“我的婚姻是怎麽樣的笑話你不知道?”席秉淵冷冷嗤笑一聲。
“噢?我看到的可是你們情投意合啊。”沈臣豫皮笑肉不笑地折煞回去。
“……”
“你有空帶江然來我這裏一起看看吧。”
沈臣豫嘆氣,作為朋友,他也真的希望席秉淵能有個穩定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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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高層的天臺很安靜,有簌簌的風。
席秉淵獨自出來,站在欄杆前,點了一支香煙,他俯瞰着城市的遠景,眸色深深。
香煙燃燒後的刺鼻氣味伴随着獨屬于都市的空蕩感一起包圍了他,那一種渺小之感,那一瞬間的迷惘,都不會欺騙自己的內心。
他還能記得易感期來臨時那種錐心刺骨的饑與渴,他記得犬齒咬不到腺體的痛苦,那時的他就像一只得不到餍足的野獸一般毫無理智可言,也像一只新生的小獸落水那樣只能無力地在洶湧的巨浪裏掙紮着,無法呼吸。他總覺得自己會在某一刻氧氣耗盡,最終成為一具屍體。
而他現在正面臨這樣的困局。
沈臣豫還在屋裏,那一份抑制劑領取的藥單還在對方手上,只待他最終的考慮結果。
席秉淵看着諾大的城市,陷入了沉寂。
他看了很久。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彈去将要燒盡的煙灰,給沈臣豫打了電話。
“開吧,我要。”
他與江然不是那種關系。
也不會是那種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