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客人留在了家中

第26章 客人留在了家中

26-客人留在了家中

離開森林區域後是長長的上坡路。

走到一半,能遠遠看到亞歷山大的家了。

三間連排屋是住房,旁邊還有柴房和庫房,後面遠一點的地方是面積更大的牲畜棚,大的是牛棚,小一點的是馬廄。

“真吓人。”尤裏評價道。

他剛讀完案情,現在可以看到案發地點了。

貝洛說:“等我們見到當事人,讓我來溝通,你少說話。你要時刻記得自己是人,千萬不要問他們‘牲畜棚裏那只被切一半剩下的半個小牛你們吃了嗎’之類的問題。”

“我知道怎麽模仿人,”尤裏自信地說,“呃,你怎麽知道我想問‘剩下的半個牛你們吃了嗎’這個問題”

貝洛的表情寫着“我當然知道”。

他替那家人提前回答了:“他們沒吃,交給警方檢驗了,然後做無害化處理。”

“哦……”尤裏想了想,問:“那被切走的一半呢如果是精靈幹的,精靈是要吃嗎一個精靈能吃完這麽多肉嗎”

貝洛說:“還不能确定是精靈幹的,也有可能是心理扭曲的人類罪犯。那就不是我們該管的事了。”

尤裏問:“如果是精靈幹的呢”

貝洛說:“那就由我們處理。”

尤裏決定問得直白一點:“是要殺那個精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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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洛示意尤裏停下腳步。

這個話題還是先說清楚比較好,別帶到當事人的房子裏去。

貝洛回答道:“能不殺就盡量不殺。目前為止,這個精靈好像還沒過殺人,情況和馬爾科不一樣,”

“好,我明白了。”尤裏點點頭。

貝洛問:“為什麽突然問這些”

尤裏說:“其實并不突然,我思考很久了,從馬爾科那件事之後,再到我拆了排球館,你對我說的所有話都很值得思考……現在我有思路了。首先要承認一個事實,無論我把馬爾科當人類看還是當精靈看,他都算是我的‘同類’,是我弄死了他,導致了一個同類的死亡。”

“不是你,”貝洛說,“是我必須殺他,使用致命武器的也是我。”

尤裏說:“不對,不是你,是我。如果沒有我幫忙,只靠你的力氣根本勒不斷他的脖子。”

貝洛說:“如果沒有你幫忙,我就被他掐死了。這不是你的錯。”

聽到這話,尤裏突然笑出了聲。

貝洛被他的反應弄懵了。

尤裏笑了一會兒,解釋道:“貝洛老師你誤會我了!我不是在自責!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就迫不及待開始安慰我,給我開脫責任……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

“我是想說,按照正常的套路,馬爾科死了之後我應該害怕或者自責才對,各種小說啊影視啊裏面的角色都是這樣的。比如有一部007電影,裏面的邦女郎以前是文職人員,在危急關頭她不得不殺了人,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大受刺激,回到房間穿着濕衣服坐在淋浴間裏,一動不動的,畫面還挺美麗的……你看過這個嗎沒看過嗎算了……總之我的意思是,明明我應該心情非常沉重才對,但我……好像并沒有!我只是覺得很神奇。”

尤裏的語調有點激動,他停下來,稍微平複了一下,說:“所以這次跟你出來,我非常期待。”

貝洛問:“非常期待什麽”

尤裏說:“期待能多感受一點和精靈有關的事,任何事都可以。如果這次需要殺一個精靈,而且是你說的那種必須動手的情況,我不就可以再感受一次了嗎我會認真去感受殺他和殺馬爾科有什麽區別,看看這次會不會難受。”

“你……為什麽想‘感受’這種事”

尤裏說:“如果這次我難受了,就說明我不是對‘殺害’這一行為沒有感覺,而是因為馬爾科傷害過梅拉,還差點掐死你,我讨厭他,所以我殺他才沒感覺。”

貝洛雙手緊緊握住輪椅扶手。

他知道尤裏沒有敵意,只是本能地緊張。當初他在地下室喚醒尤裏的時候也是如此。

尤裏接着說:“可能會出現兩種情況。第一種是,我殺了某個人卻一點也不自責,原因是我讨厭那人;第二種是我殺任何人都可以,只要必須做就能做到,而且不會自責。你覺得哪種更好一點”

說真的,都不太好。貝洛在心裏說。

他把問題抛回給尤裏:“你覺得呢在你看來哪種更好”

尤裏很痛快地回答:“無論殺誰都不自責。這個更好。”

“為什麽”

剛才兩人停在了路上,現在尤裏繼續推起輪椅。

他微笑着說:“因為這樣一來,我做事依據的就是某種’标準‘,而不是我個人的喜惡。如果做事基于個人喜惡,或者說個人恩怨,那樣就不太好了……如果是那樣,将來我就可能會因為憎恨而對人動手。拆排球館之後你對我說,應該謹慎使用力量,除非是真心想傷害某個人。我覺得很對。但是……萬一我的‘真心’太容易出現怎麽辦所以最好不要把我的個人喜惡當做标準。即使我真的憎恨某人,那個人也不一定很邪惡。我希望有更理智的人替我做判斷。”

“誰能替你做判斷呢”

“當然是你啊。”尤裏飛速回答。

貝洛愣住了一下。

本來他還想繼續打聽尤裏的想法,現在卻不知怎麽,不太想聊這個話題了。

他輕描淡寫地随便回答了一句,不知道接下來能再說什麽。

尤裏對自身的認知還挺正确,反而貝洛猶豫了起來。

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個“更理智的人”。

幸好,目的地近在眼前,他們可以暫停這個話題了。

貝洛讓尤裏把助行杖遞給他,他站起來自己走。

尤裏把輪椅折疊起來,左手推着縮小占地面積的輪椅,右手攙扶貝洛。

右前方的木屋是柴房,就是這家人第一次丢鹿肉的地方。

兩人走到柴房門前。貝洛擡頭看了看攝像頭,不知房屋主人此時是否已經看到了他們。

咔嚓一聲,門開了,貝洛吓了一跳,好在有尤裏扶着他。

一位黑發青年從門裏探出頭,看反應,好像也被貝洛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的神色。

青年黑發藍眼,身材高大,身上的工裝夾克上挂着很多灰塵草葉,腳上的黑色膠靴也沾了不少泥土。

青年走出門來。貝洛主動與他握手:“您好,我是那個警方介紹來的側寫專家。”

青年腼腆地笑了笑,摘掉髒兮兮的針織手套,與貝洛握手。

“太好了。我是亞歷山大·拉多裏奇。您就是伊利亞·普利約維奇先生”

貝洛回答:“是的,您願意的話,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貝洛現在的身份是“警方介紹來的心理學家”。

與這個家庭溝通時,瓦麗娅是這麽說的:

“您也知道,世上有一些反社會人格的壞蛋,他們做事情不遵循正常邏輯。您說您家沒有仇人,但他們不需要和您有仇,正常人很難預測他們的行事方式。我們不排除您遇到了這種變态,所以我們紹一位心理學家過去看看,他不是普通心理醫生,是專門搞刑偵側寫的。他也研究民俗學,懂得一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我們當然并不相信超自然力量,但超自然方面的知識能幫我們了解犯人的動機,所以也很有價值,如果您有這方面的疑問,都可以問他,他一定能為您解惑。這位專家不是警員,算是通過我的私人關系介紹來的,所以您可別告訴其他人啊。”

于是這家人完全相信她了。

比起本地警方,這位外地來的女警對這事特別上心,特別熱情,一家人非常感謝她。

與貝洛握手後,亞歷山大又望向尤裏,一臉熱忱地要與他握手,等着他說話。

尤裏卻在原地發愣,完全走了神。

尤裏的注意力都放在貝洛剛才的自我介紹上。

貝洛自稱“伊利亞·普利約維奇”。從前貝洛在大學圖書室工作過,那時他的工作卡上應該也是這名字吧

确實不如“貝洛伯格”好記。貝洛伯格,是古代神話裏的白之神,雖然叫這種名字怪怪的,但是一下就能記住。

那“伊利亞”到底是真名還是假名貝洛在大學工作是用假名字嗎他入職應該需要正确的身份信息吧

如果必須用正确的身份,那麽“伊利亞”就是貝洛的真名了

貝洛從沒對尤裏介紹過真名,樹籬村的人也不用這名字叫他,現在面對陌生人,他卻随口就說出了這個名字……那這名字到底是重要還是不重要

難道他像電影裏的特工一樣,有好幾個身份,并且每個身份在法律意義上都是真的

看尤裏一直走神,貝洛只好替他介紹:“這是尤裏·盧卡維納,實習生,有點害羞,您別介意。”

尤裏這才回過神來,與亞歷山大握手。

他發現這人的手極為粗糙,手背皮膚皴裂,掌心和手指上都是繭子,還有不少細小傷痕。

大概森林牧場的居民就是如此吧。

亞歷山大簡單收拾了一下柴房,招呼兩位客人進屋談話。

尤裏和貝洛坐在沙發上,輪椅留在了門外。亞歷山大進門後鞋都沒脫就直接去了廚房,熱情地為客人燒水泡茶,還詢問他們喜歡搭配什麽點心。

沒多久,亞歷山大端來了茶和曲奇。是茴香山楂紅茶,金樹海地區老一輩居民常經常調制這種保健飲品,據說對身體很有好處。

尤裏抿了一口茶,臉上表情驟變,眉毛眼睛都擰成一團了。

他強迫自己咽了下去,咽下去後馬上就喉頭發抖,胃裏反酸。

他拼命咬着嘴唇忍住嘔吐的沖動,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小聲提出要去廁所,迅速奔向馬桶小吐了一下。

吐完後好一點了,他用手捧起水漱漱口,最後喝點清水壓一壓,惡心感總算消失了。

他回來之後,看到貝洛很正常地喝着茶,還誇這茶香。

貝洛問其他人在哪,亞歷山大說只有他一個人在家。

弟弟回學校了,繼母報名參加了一個短途旅行,好像是想換換心情。正好,他也不想讓他們留在家裏。

“原來如此,也好,”貝洛說,“那我們就不耽誤時間了,趕緊說正事吧。我想看看您家的監控錄像。”

“當然可以,電腦在我父親的書房。”

亞歷山大從沙發上起身,去玄關鞋櫃上拿來一串鑰匙:“這個給您。”

這家的房子結構特殊,三間連排屋中間不相通。他們在最西側,要先出門,才能去最東側的書房。

尤裏扶着貝洛走出屋子,沿門廊來到最東側。

貝洛在開門的時候,尤裏回頭去看,只見亞歷山大仍然守在西側屋門口,好像并不打算跟着一起來。

尤裏問亞歷山大怎麽不過來,亞歷山大說他還有點活兒要幹,先不去了,而且他看過很多次錄像,也不需要再看一遍。

貝洛對亞歷山大說:“我們就在這裏慢慢看,您去忙自己的,如果您有什麽事可以來叫我們。”

亞歷山大點點頭,站在原處。

貝洛拉了尤裏一把,兩人進入最東側的房子。

貝洛立刻關上了門。

房屋整體面積比西側的小,分為兩層,上層是這家父母的卧室,下面是個小起居廳,旁邊是書房。

貝洛叫尤裏在屋內各處看看,檢查是否有窗戶或後門開着。

尤裏檢查了一圈,門窗全都是關着的。

他回到貝洛面前,只見貝洛從包裏拿出了裝蘑菇圈材料的水壺和畫筆。

貝洛說:“你先幫我做點事。給,材料壺和毛刷筆,這次你來做蘑菇圈,行嗎”

尤裏迷糊了:“做蘑菇圈為什麽”

“當然是為了防護。和上次不同,這幢封閉的房子也能提供一部分保護,所以我們不用畫封閉的圓圈,只要在每個門窗邊都寫上字符就可以了。字符的樣式你練過,手機上也存了圖對吧,字不用寫得很精致,寫對了就行。”

“那亞歷山大怎麽辦他還在另一邊,要不要把他叫過來”

貝洛說:“不。那個人可能不是亞歷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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