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她一直沉默地走在南城的夜色裏,街燈下的廣告牌絢麗奪目,路,越走越涼,夏念文默默地跟在她身後,那瘦削的雙肩隐隐地微顫,事實上,她一點都不了解沐芷,就算從15歲那年就認識她,只是那時她所知的沐芷太遠太遠。
夏念文一直都不知道,那個夜晚,到底是怎樣的姻緣巧合,會讓沐芷在那個桂花飄滿整個南城的夜晚向她吐露心事,興許覺得她是一個可靠的人。
南城的地勢奇特,南北環山,東西傍水,南面最高山是柏氏國際的聚居地,夏念文曾聽風水先生說南山是塊風水寶地,藏龍卧虎,據說柏氏國際的老太爺就長眠于此,北面則是一江水,城市的街道狹窄而修長,以至于這個城市的車堵現象在全國都聞名,街道兩旁最常見的植物是法國梧桐,有一條街種滿了桂花,于是取名桂花巷,巷子深處是一家咖啡館,每到8,9月的時候,整個桂花巷彌漫着濃郁的桂花香,偶爾夜風吹過,從巷子深處飄來濃濃的醇香,不知不覺間,兩人竟走了進去。
咖啡氤氲的香氣袅袅升起,落地窗外有一條河,南城的主城裏有許多這樣的小河,最後流向東西走向的那條媚江,流入長江,再混合到太平洋裏去。
那天晚上,沐芷的情緒明顯不高,因為喝過酒的關系雙眼有些泛紅,她坐在灰色的布藝沙發上,半支着身子,右手拇指和食指夾着湯匙的尖端似有若無地攪拌着,夏念文坐在對面,也低着頭,望着杯中的咖啡。
“念文”她微微擡頭,緩緩開口。
“嗯”她輕聲應着。
那天沐芷說了很多,她說時間過的真快,那時的夏念文才十五歲,轉眼,八年都過去了,歲月的時光緩緩沉澱,她說她總喜歡站在講臺上的感覺,臺下一堆比自己小的孩子,就會覺得青春永遠都定格在他們身上。
她一字一句地說着,咖啡都冷了,她還沒有喝一口,平時她和夏念文說話的時候總帶着些輕輕淺淺的笑意,只今天,她眉目間,都隐藏着心事。
夏念文捧着咖啡杯,認真地聽她講。
“念文,你還記得開學第一堂課,我念你的名字,那時我就覺得這女孩的名字真好聽,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那時的你,太過嬌羞,我沒見過一個女孩子會害羞成那樣,我的名字也是我父親給我取的,只是他在我六歲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和我媽,他走那天,天寒地凍,窗棂上全是霧氣,輕輕哈一口氣,就能在玻璃窗上寫字,我就是在那窗玻璃後面看着他拖着行李箱離開了家,那天,我媽媽一直躲在屋子裏沒有出去,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哭,只是我一直趴在窗戶邊,看着他,有人來接他,是一個女人開着車,霧太大,我看不清那車牌,他跨進車門的那一剎那,回頭看到窗戶後面的我,我低下頭,沒有看他,然後那車就開走了,在漫天的大霧中,一點痕跡都沒有,他就那樣走了,我媽媽在自己的屋子裏呆了三天,那三天她所有的生活就是照顧我,早上給我穿衣服叫我起床,柳丁揮一如既往地送我去上學,到點的時候她做飯給我吃,只是我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三天之後,她握着我的手說,小芷,從今以後,你要更加聽話,她說是媽媽不好,不能留住你的爸爸,她說從今天起,你爸爸就不能和我們一起生活了,你要堅強,要努力,從今以後,你要和媽媽相依為命,最後她說了一句,不要恨他。可是我沒有聽我媽媽的話,我恨他,那時太小,許多事情都不懂,
以為結過婚的人就該一生一世,書上不也總是說執子之手與之攜老嗎我也一直以為是這樣的,而且他一直對我媽媽和我都很好,太突然,太沒有征兆了,在他走的前一個星期,有一天晚上,柳丁揮送我回家之後,他們兩坐在沙發上,誰也沒有說話,後來,他把我媽拉到卧室裏,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事,只是那一個星期,他總是很晚回家,每晚他回來的時候,我都已經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能感覺有人坐在我的旁邊,後來的後來,我和我媽兩個人過,他每年會回來看我幾次,我總是不想看到他,倒是我媽總是對他客客氣氣的,我媽把我照顧得很好,只是随州太小,後來我總是會在一些場合見到他,還有那天來接他的那個女人,她穿的富貴典雅,像有錢人的小姐,她一定很有錢,後來我問我媽為什麽他要離開我們我媽總說他有他的想法,他有他的路要走。
她說念文,你知道嗎這個世界,女人和男人一樣,女人攀附權貴,要找有車有房有錢的男人,男人為了少奮鬥許多年,也一樣可以找有錢人的女人,他思想前衛,很多年以前,就順應了潮流,他離開我們之後,就住進了随州當時的富人區,沒多久,他開着寶馬來學校看我,其實随着人的年歲增長,我已經不那麽恨他了,只是……
沐芷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頓,話說了太多,她的嗓音有點澀,她從來都沒在夏念文面前說過這麽多的話,更從未在她面前說過她的身世,她的眼中蒙上了一層厚重的水霧,手懸在空中,空空蕩蕩的,接下來的話,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燦然一笑,“今日真抱歉,把你當成了垃圾桶,你不會介意吧”
“當然,當然不會,咖啡冷了,我給你換一杯吧。”夏念文轉身叫服務員,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觸手的冰涼,她下意識地用雙手攏過她的手,放在唇邊呵氣,她做得那樣自然,只期望口中呢喃的熱氣能讓她的雙手暖一些,她起身關窗,将黑色外套脫下來,繞到對面,披在沐芷身上,她做得太自然,直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才恍然覺得這個動作太過于親昵,只是雙手攏過沐芷的手有些僵,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服務員換上新咖啡,她借機放下沐芷的手,心中卻猶如萬馬奔騰般胡亂撕扯着,她蹙眉的樣子很好看,冷冷地,淡然地,卻讓她心疼,她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勇氣,只覺着她不願看到她微微蹙眉的樣子,只覺着想讓她的世界裏永遠只有陽光和溫暖,待服務員走後,她僵直着身子,猛然将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沐芷見她蓄勢待發的樣子,明亮的眼眸裏有着絲絲笑意,她輕聲說,“這又不是酒,你一飲而盡做什麽”
她猛然捉住她的手腕,她說,“沐芷,其實,我……”
她還是很靜,又叫了她一聲,“沐芷”
她只聽到自己的聲音,靜靜的,又輕又淺,像要低到塵埃裏,她說上次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在醫院裏,我以為你在身後有聽,卻沒想你睡着了,今天,在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在離我一尺的地方,聽我說這些話,我想說那個先生和學生的故事,我是那個學生,你是那個先生。
沐芷在那端無聲地低下頭去,被夏念文捉住的手隐隐要往回縮,可是這次,夏念文卻沒有放開,她的背後是夜色深沉的南城,河的兩岸是青蔥翠綠的枝頭,枝頭上挂滿了街燈,一顆顆得懸挂在那裏,像天邊低垂的星辰,發出明明滅滅的光。
夏念文能聽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卻不知是那杯咖啡的作用,還是沐芷蹙眉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她,她只想将眼前的人擁在懷裏,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從此在她的世界裏,就只會有明明滅滅的一世溫暖,她只那樣想着,她緩緩開口說,“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你,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确過,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确過我對你的感情,高中那三年,你從來都不知道,每次有你在的地方,我有多麽欣喜,我一直在你的身後,只是你從未回頭。”
“你念高中時候,那些抽屜裏的喉糖全是你買的”沐芷迎上她的目光問到。
“是”她第一次直視她的目光,“每次聽到你的聲音沙啞着講課,我就覺着有些不舒服。”
“為什麽不直接給我呢”
“不知道,就是不想讓你知道,我沒想過在這個城市,在這個地方還能遇上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欣喜,沐芷。”
“我結婚了。”她已經找不到其他的詞。
“你們是形婚,柳丁揮是GAY。”
沐芷大驚失色,“你怎麽知道”
“柳丁揮自己說的,為什麽連柳丁揮都看出我喜歡你,就你不知道呢沐芷,很長的時間,我都把這些心事埋藏在心底,我覺得這輩子我都沒有機會告訴你,那些年,有好多事,可是今晚,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只是想講給你聽,你能考慮和我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