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六月的天氣,像小孩的臉,說變就變。

明明出門的時候還是日光和煦,只不過半個小時,一場陣雨便着急地落了下來,逐漸鋪滿整個地面。

岑苔忘記帶雨具,站在地鐵口看向對面有些距離的咖啡廳,默默嘆氣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小跑着沖了過去。

岑苔很不喜歡下雨天,尤其是淋雨的時候,更為厭惡。

雨水混合着運動後微微的汗水,有一種揮之不去潮濕粘膩感,就像他的信息素一樣,幽暗潮濕,他很不喜歡。

一般來說,alpha與Omega大多會表現出與自身信息素相近的喜好。

不過岑苔卻與之相反,他的信息素是苔木,但他卻一點不喜歡陰雨天,相反,他很喜歡陽光。

*

岑苔将将推開咖啡廳的門走進來,身穿制服的侍應小姐便帶着笑迎了上來。

“先生,您有預約嗎?”

這家咖啡廳的定位高端,采用的是預約制。

岑苔回想着那人的資料,微微颔首,輕聲答道:“有,好像是姓——裴。”

當時,岑苔只大概掃了一眼,但他的記憶力還算不錯。

不過,岑苔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潮濕的褲腳,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去衛生間處理一下,現在的他有些過于狼狽了。

......

Advertisement

岑苔整理好衣服,又站在洗手臺旁一遍洗手一邊打量鏡中的自己,他很少将額前的頭發全部撩起,乍一看有點陌生。

突然,他的瞳孔不自覺放大——可能因為剛剛淋雨,阻斷貼的邊緣有點翹起來了。

岑苔側過頭,擦幹手又将頸後的阻斷貼仔細貼好撫平。

有侍應小姐為他引路,岑苔很容易地便找到了預約的位置。

此時,位置上正坐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性。

岑苔只能看見對方的後背,男人的肩背很寬厚,讓他不自覺地聯想到某種橡木,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

這便是他的相親對象嗎?

沒錯,岑苔是來相親的。

在他剛剛過完24歲生日的不久,母親體檢确診了癌症,岑苔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悲傷?痛苦?好像更多地是一種無所适從。

畢竟,如果不是癌症确診醫院一定會通知到直系親屬,他或許與母親仍然處于斷聯的狀态。

掐指算算,他與母親已經5年沒有聯系了。

并非是岑苔冷漠,一切還要從岑苔的母親岑如玲講起。

岑如玲女士是一位性格十分強勢的alpha,在丈夫也就是岑苔的父親去世後,岑女士的這種強勢逐漸演變為一種猛烈的控制欲,她開始嚴格規訓岑苔的一切。

大到上什麽中學、大學,小到穿什麽衣物、球鞋,她全都要安排。

加之岑女士本人便是高中教導主任,可以說,岑苔整個少年時期便活在這種可怖的控制欲下。

直到——他成年後,毅然決然地修改志願,逃離了母親為他選定的專業、大學,獨自去往陌生的城市。

畢業後,理所當然地留在那裏。

岑女士确診癌症後,岑苔久違地回到普安,這座他闊別了5年的城市。

時間的力量真的很可怕,它不僅消磨了他曾經濃烈的情緒,也消磨了岑女士的身體。

在岑苔記憶中格外高大的岑女士,如今疲憊地躺在病床上,身形格外瘦小。

聽見腳步聲,岑女士緩慢地撩開沉重地眼皮,聲音緩慢低啞,流露出她從未顯露出的脆弱。

她說,“岑苔,你不要一個人啊。”

逃離母親的控制,岑苔很是輕松地活了一段時間,但少年時代的很多影響是無法磨滅的。

譬如,他其實很懦弱,幾乎很難拒絕別人的要求。

譬如,他其實很空洞,旁人對他的評價大多是兩個字——無趣。

所以,這五年,他都是一個人。

他就是一只無人在意的小苔藓。

......

岑苔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在侍應小姐為他拉開的椅子上坐下,側身向對方道完謝後才轉身看向他的相親對象。

——對方意外地英俊帥氣,長相與他的身形一般,坐在那兒有股莫名的氣場,像是并不炙熱的陽光,溫暖、幹燥。

他有一點......喜歡。

小苔藓在心裏晃了晃腦袋。

岑苔記得他的相親對象姓裴,是岑女士同事的兒子,今年博士畢業,在本市最大的藥企LM做藥物研發,所以他們約在LM大樓下面的咖啡廳見面,至于其他的,岑苔都不是很清楚。

哦,對了,還有,對方是個alpha。

不知道岑女士為什麽一再強調這一點。

其實這些年,随着性別議題的深入,平等的觀念已經深入社會公衆內心,只不過還有些老頑固保留着莫名的傲慢罷了。

岑苔又仔細地打量對方一番,看起來也不像那種傲慢的alpha呀。

他揚起少有的笑臉,溫聲道:“裴先生,你好,我是岑苔,你的相親對象。”

*

大理石桌對面,裴明晉悄然合上手邊的平板電腦,輕敲耳機,全然不顧耳中好友的驚呼,直接将通話挂斷。

他挑了挑眉,看向對面嫩生生、強裝鎮定的青年,這是相親找錯桌了?

不知為何,他沒有直接點破,反而微微颔首。

他也姓裴,怎麽就不能點頭了。

另一邊,岑苔見對方眼中含笑,愈發緊張,他抓了抓西裝褲,一口氣将組織好的語言全部抛出:

“今年24歲,畢業于乾州大學,工作穩定,無不良嗜好。我的訴求是協議結婚,為其兩年,如果可以的話本周确認,月底領證。”

說完,岑苔便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垂下頭去,默默等待對方的反饋。

青年的長相很是出衆,膚色白皙,唇色緋紅,臉很小,一雙秋水瞳掩藏在濃密筆直的眼睫之下,既憂郁又勾人。

然而他并沒有因為這份樣貌而自信,腦袋低垂着,露出纖細而脆弱的頸部。

裴明晉凝眸看過去,對方好像不知道自己的阻斷貼出了問題,信息素正絲絲縷縷地沁透出來。

他剛想出聲提醒,便清晰地聞道了那縷微妙而纏綿的苔木香。

一股跨越了時間的熟悉感湧上心頭,裴明晉一時間愣住。

“......好。”

他按捺住迫切想确認的心,幹脆地應下對方沖動的結婚請求,細細聽來,聲音中還暗藏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那我們——”約個時間領證吧?

還沒等說完,岑苔便感到一陣暈眩襲來,難道是因為過于興奮?

不應該吧,岑苔心想,我的情緒起伏有這麽大嗎?

他看着大理石地板的花紋逐漸暈開——倒下去應該很痛吧?

并不是預想中堅硬冰冷的地板,而是跌入一個充滿陽光味道的懷裏。

閉眼前,岑苔終于确認,是他那不穩定的發情期來了。

*

LM藥業是整個晉安最大的藥企,這種說法并不準确,因為LM甚至是整個乾州省最大的藥企。

理所當然的,LM旗下的LM醫院也是省內最好的私立醫院。

此刻,LM醫院第二特征科,裴明晉正站在檢查室外等候。

門打開,走出來的是科室主任——明拓。

他摘下醫用口罩,一臉探究地看向裴明晉,“怎麽個事?”

“突發性暈厥,伴有信息素紊亂症狀,懷疑是......”

裴明晉的聲音不疾不徐,顯得極為冷靜。

“慢着,我問你這些了嗎?”明拓有些無語,“在我這個專科大夫面前說病案,真有你的。”

“咳咳”,明拓又向裴明晉湊近兩步,悄聲道:“我是問躺着的那位小朋友,和你什麽關系?告訴舅舅,舅舅絕不外傳。”

裴明晉驀地攥緊口袋中岑苔掉落的阻斷貼,喉結微動,“目前......沒有關系。”

“什麽叫目前?”

明拓一臉不解,剛想再多問幾句,耳邊便傳來助手的呼喚聲。

“明主任,三診室那邊有狀況,着急請您過去會診!”

“好的!這就來!”他幹脆應下,來不及再盤問外甥鐵樹開花般的情感問題,只伸手虛點了下裴明晉,意思是等後面再找他。

裴明晉目送着舅舅走遠,隔着檢查室的玻璃門看去——

青年人正雙眸緊閉,安靜地躺在潔白的病床上,因為陣痛,他的眉頭有時候會不自覺地擰起,而鬓邊的頭發被虛汗浸濕,貼在臉頰上,如同他人一般青澀乖順。

裴明晉只覺得心髒揪作一團,但他是alpha,必須等岑苔的情況穩定後才能進去看他。

現在只能守在這裏。

很多年沒有過的挫敗與焦躁的感覺,一陣陣地翻湧上來。

他拿出那枚阻斷貼,上面的氣味已經很淡很淡,卻比他記着的味道要濃烈。

濕潤纏綿的苔木香氣一如既往的溫柔,輕易的便能拂去他的焦躁。

“岑苔。”

找到你了,小苔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