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第01章 chapter.1

十一月,港城。

這年風雪比以往來的都早些,氣溫驟降到零下幾度,城市高樓被雲霧遮擋,霧蒙蒙的天飄起絨絨的雪,地面瞬間被覆蓋。

港大圖書館內暖氣很足,程頌恩穿着灰色高領毛衣,淺色牛仔褲,風格簡約單調。黑色長發半紮,白色發夾固定,渾身沒一點多餘的點綴。

室內冷白的燈光下,襯得她整個人清冷失真,眼神淡漠卻不帶攻擊性,是典型的東方美感。

倏地,前方響起“咔嚓”一聲,在本就落針可聞的圖書館顯得格外突兀,程頌恩略顯不悅地擡眸,看向聲音來源低聲說道:“你要不想再被管理員老師趕出去就消停點。”

“這不難得見你一次。”好友左淇兒往周圍看了眼,确認沒人發現迅速收了手機塞回口袋裏,“我們雜志社要做一個網站,是關于選美的主題,我哪裏還認識什麽美女,要不是不可以毛遂自薦我就自己上了。”

兩人同為港城大學新聞學院的學生,程頌恩學新聞只是為了考港城電視臺,但左淇兒更傾向于娛樂方向發展,早早投了簡歷給各大公司,如今正在一家新起的雜志社做編輯,這才剛實習不到便接了給燙手的山芋。

程頌恩不語,低頭忙着查資料,聽左淇兒講話,這次倒是真降低了音量,小聲道:“雜志社為了緊跟當下年輕人關注度最高的話題,幾次線下采訪才敲定,我們組負責這次策劃,能不能留在社裏全憑這回了,你也不願意眼睜睜看着你的淇兒就此流落街頭吧。”

“你拍都拍了,還問我。”程頌恩翻着書頁,神色依舊淡然,“左淇兒,你明知道我不會拒絕。”

左淇兒心虛地抿了抿唇,她知道程頌恩是個沒脾氣的,性格溫順又闵靜,所以才敢如此。

她往程頌恩跟前坐了坐,湊到她面前笑臉盈盈說:“那我請你吃銅鍋涮,之前不是念叨好久了,今天正好。”

“今天不行,明天我訂婚你忘了?”

“是哦。”

說到這,左淇兒想起來繼續問,“這半天怎麽沒見他找你?”

兩人在圖書館快待了一上午了,程頌恩的手機就沒亮過。

程頌恩看書的目光頓了頓,說道:“謝大哥工作很忙。”

她不擅長玩電子産品,這一點倒是和謝懷筠很像,兩人有事都是當面說,很少通過手機來交流,所以手機沒有謝懷筠的消息也沒什麽。

左淇兒撇了撇嘴,也沒多說什麽,陪了程頌恩到中午,一直到組長打電話催才離開圖書館。

明天訂婚宴,出于規矩程頌恩也不能久待,左淇兒離開不久,她也還了書準備離開。

出圖書館大樓時,看着院落白茫茫一片,下意識愣了幾秒,她今早出門前忘記看天氣,這會兒發覺倒是有些無措。

學校距離謝家有一段距離,她平時很少麻煩謝家的司機,大多時候都是自己徒步去公交車站,這麽大的雪,即便是打電話拜托司機來接她也覺得這未免太過唐突。

程頌恩承蒙謝家資助才得以完成學業,雖說她将要同謝家大公子謝懷筠訂婚,但真沒到那一步,她也開不了那個口。

站在圖書館門外許久,眼見着雪未有結束的意思,程頌恩也不願在這傻等,打算先去公交車站碰碰運氣。

離開學校,公交車站距離學校有十五分鐘的腳程,程頌恩慢步走了一段,大雪封路,幾乎看不到來往車輛,寥寥的公交車也裝上了防滑鏈,卻不是她要乘坐的那路。

程頌恩站在公交站牌下,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肩上的包叛逆似的往下掉,她索性直接跨在手臂上。

等不到公交車來,反而雪下的更大了。

程頌恩向來不喜歡麻煩人,既然等不到車,不如繼續再往前走上一段路,總不至于一整天都打不到一輛車。

走了約摸十分鐘,程頌恩察覺身後有車輛行駛的聲音,她往後看了眼,是一輛黑色轎車,是本地車牌。

她對車的了解知之甚少,即便是見過也分不清那些品牌的标志,唯一認識的不過是謝懷筠的那輛寶馬。

不過看這輛車的外觀,應當不是用來拉客的私家車,程頌恩沒多給眼神,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只是身後的車并沒有要走的意思,緩緩行駛到程頌恩身邊,她一時驚訝,側首看向身旁的車。

車窗落下的同時,起了一陣風,飄雪随着風的方向吹進了車內,男人額前的碎發微動,依稀看清了他的眉眼,眼尾淡淡陰翳的神色,同這場雪如出一轍的涼薄。

程頌恩下意識打量着車裏的人,男人的坐姿慵懶,多幾分傲然,左手落在方向盤上,指尖輕輕敲打着,散漫而随性。

直到車窗徹底落下,程頌恩擡眼,終于看清了車裏的人是誰——

謝家二公子,謝容述。

謝容述高中畢業之後便只身去了英國讀金融,一年也不回來一次,即便是回來也和程頌恩碰不上,這會兒見上,她差點認不出。

好在這同謝懷筠有七分相似的臉,何況這沒由來的恣意浪蕩,怕是整個港城也找不出第二個,程頌恩基本可以判斷這人就是謝容述。

程頌恩雖說即将和謝懷筠訂婚,卻也不會在謝容述面前以大嫂自居,按照從前的輩分,她應當恭敬地喚他一聲二哥。

謝容述沒動作,甚至沒去看她,面上沒什麽情緒,語氣很是寡淡,像是不願多說一個字:“上車。”

大抵是自尊心作祟,同謝容述又沒那麽熟絡的緣故,程頌恩還是猶豫的,不過眼下她也打不到車,看樣子謝容述是碰巧路過載她一程。

程頌恩只好佯裝陌生的神色,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她才輕聲問了句:“是謝大哥拜托您來接我的嗎?”

“嗯。”

只一個字,謝容述側首,看過來的目光沒一點溫度,嗓音低沉淡漠。

有了這一個字,程頌恩如獲大赦,一瞬間松了口氣,邊道謝邊拉開車門探身鑽了進去。

車內因為開了這一會兒車窗的緣故溫度沒有很高,倒是空氣中有着淡淡雪松的味道,很快,車窗升了上去。

一剎那間,安靜極了。

車子啓動後,程頌恩從手臂上将包拿下來放在腿上,坐的恭恭敬敬,目視前方,整個人很是僵硬。

“安全帶。”

謝容述提醒道。

程頌恩很快系上安全帶。

兩人一路無言,車開的很是小心,也很穩,将車程拉長了不少。

程頌恩百般無聊地往窗外看去,外面的雪未停,絨絨的雪花此刻倒是顯得格外有意境,耳畔忽地響起提示音,她回過頭,是謝容述連了藍牙。

下一秒,重金屬音樂闖進程頌恩的耳朵裏,她聽說過謝容述喜歡玩音樂,特別是這種重金屬音樂。他組過樂隊,拿過獎,後來不知道怎麽就收了心,跑去學了完全不搭噶的金融專業。

這音樂不過幾秒便被謝容述切了,随即播放的是相對安靜不少的歌,蔡健雅的《失語者》。

車裏有了別的聲音,程頌恩不再那麽拘謹,從包裏拿出手機看了眼,微信沒有謝懷筠的消息,她又滅了屏幕,繼續端坐着。

聽着音樂沒那麽枯燥,時間反而過得快了些,周邊的高樓逐漸減少,車子行駛在平闊的公路上,距離謝家也就越來越近了。

程頌恩把手機放回包裏,做好随時下車的準備。

臨近謝宅的時候,謝容述突然開了口:“大哥沒說他什麽時候回來?”

“沒有。”程頌恩回答道。

謝懷筠是律師,前幾天事務所接了新的委托,其中的關系錯綜複雜,需要他親自去當事人老家調查,她知道的就這麽多。他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她從不多問他的事。

謝容述沒再說什麽,車內再一次只剩下音樂的聲音。

車剛進院子,程頌恩隔着車窗便聽見了外面吵吵鬧鬧的聲音,想來是為明天的訂婚做準備,等車停穩,她迅速推門,擡腳邁了出去。

院落的雪被傭人打掃的幹淨,到處人來人往也沒辦法再積雪,只有灌木還殘留了些許白色的雪花。

剛下車,程頌恩擡眸便看見廊下的謝母商應蘭,正指揮傭人們布置,邊朝着他們走來。

“我說沒一會兒功夫怎麽就找不到你人了,原來是去接頌恩了。”商應蘭走到謝容述面前,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才側身同程頌恩講話,“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你和懷筠也是,都要訂婚的人了,一個跑去學校,一個人在外地幾天也回不來,這麽大的事都丢給我,真是心大呦。”

程頌恩瞥了眼謝容述,他恭恭敬敬站着也沒開口說什麽,她收回視線,十分恭順地姿态颔首道:“有伯母您坐鎮,謝大哥和我自然是要做甩手掌櫃的,哪裏好在您面前班門弄斧。”

不等商應蘭再開口,謝容述已經沒了耐心繼續站着,把鑰匙丢給司機,徑直往屋裏去了。

商應蘭道:“這孩子,性子怎麽越大越古怪了。”

程頌恩只笑了笑,別人母子之間,她沒立場表達意見。

跟着商應蘭進去,前廳幾乎已經布置的差不多了,謝父謝箋淞正在茶室接待老朋友,話題自然也逃不過明天的訂婚宴。

商應蘭原想程頌恩去打個招呼的,回頭看了眼她,又嘆了口氣:“罷了,明天訂婚宴有你別扭的,也不差這一個。”

程頌恩仍舊笑着,說自己回房間去放東西洗漱,過會兒再來陪商應蘭。

商應蘭擺了擺手:“不用,你最近準備考試也累了,好好休息就行了。”

程頌恩應了聲好,沒再多說什麽,從側門離開了前廳。

看着程頌恩離開的背影,商應蘭緩緩搖頭,有幾分感嘆——這孩子總是這麽生分。

上了二樓,程頌恩回到房間,把書從包裏拿出來,整齊放回原位,包挂在門後的衣架上。

程頌恩沒打算休息,她有嚴格的作息計劃,這個時間她該去後院找毛球的。

因為謝容述不喜歡動物,謝家是不允許有人私自養寵物的。

毛球是三年前不小心跑進謝家的一只貍花貓,不知怎麽出不去了,碰巧被程頌恩遇上,幾次想帶它離開卻始終捉不住它。

久而久之,程頌恩也不再堅持,有事沒事就會去後院喂點火腿腸給它,偶爾條件好了,也會買點魚罐頭。

謝容述回來的次數并不多,這裏又是謝家後院的角落,不常有人靠近,毛球也藏的很好,沒怎麽被人發現過。

來到後院,程頌恩叫了毛球,很快,從灌木叢後面跑出來一只貍花貓,看見是她過來,跑過來的動作也快了不少。

她今天沒去超市,只能找點火腿腸給毛球應付一下,正蹲在地上喂它,不遠處出現一陣腳步聲。

程頌恩吓了一跳,剛要趕毛球離開,人影很快從樹後走了過來,是謝容述。

她猛的站起身,擋在毛球前面。

剛要解釋什麽的時候,程頌恩眼神瞥過謝容述手上的東西,是一盒魚罐頭,她在超市裏見過,是她斷然買不起的那個牌子。

程頌恩一時愣在原地幾秒,微張着唇,聲音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謝、謝容述。”

瞧着程頌恩失措的模樣,謝容述得眉尾微挑,輕扯了下唇角,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清冷的模樣浮現幾分淡淡然的笑意。

“聽宋姨說這裏有只貓,原來是你養的?”

宋姨是謝家幹的最久的保姆,幾乎是看着他們兄弟長大的,性情溫和良善,想來也是怕謝容述碰上才提醒他的。

“是。”程頌恩下意識看了眼腳下,毛球還在原地吃着火腿,她原想否認,但這樣被抓包,恐怕也不會有人信。

她盯着謝容述手裏的魚罐頭,擡手指了指,小聲問道:“是給毛球的?”

謝容述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低眸,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沒有靠近,只是把魚罐頭打開放在地上。

毛球聞到味道迅速靠近,謝容述也在同時往後撤了一步,始終同毛球保持着安全距離。

程頌恩愣住,不等她追問,謝容述已經走遠了,她看着毛球正啃食着魚罐頭,俨然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不喜歡動物嗎?方才仍舊是抵觸毛球靠近,那又為什麽要親自過來送魚罐頭給它?

程頌恩看着謝容述離開的方向,她總是看不明白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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