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車裏放着音樂,同湛坐在副駕駛位上,博甄正駕車載他去看望她的曾外祖母。他們知道老人和同湛的愛人不是同一個姓氏,但姓氏不同不代表一定不是一個人。有一點他沒有告訴博甄,就是他愛人的背上有大片的玫瑰刺青,他怕博甄的家人直接告訴他們老人的背上根本沒有紋身,這樣博甄就不會帶他去了。無論如何,他都想去見一見那老人。
博甄的曾外祖母跟着女兒也就是博甄的外祖母住在郊區,住的是類似于鄉間小別墅的平房,不是單元樓。她到的時候外祖母正和曾外祖母坐在院子裏,外祖母喂曾外祖母用溫水泡成漿糊狀的餅幹。
曾外祖母的嘴裏一顆牙也沒有,女兒大多就是喂她奶粉、粥類,老人頭發稀疏,咧着嘴,看樣子吃得挺開心。
兩個老婦人見到博甄,臉上露出欣喜之色,笑眯眯地迎她,曾外祖母沒什麽行動力,只坐着沖她輕輕招手。
同湛跟在博甄後頭進了小院,博甄外婆一見她帶着個男的來,,登時更開心了,“甄甄,帶男朋友來啦。”
博甄忙解釋:“外婆,這位是我朋友,不是男朋友。”
同湛一見到那坐在小院兒裏的老人就再沒移開視線,始終盯着她看。
博甄外婆本想領兩人進屋去,博甄說外面暖和空氣好,在外面陪老人解解悶,然後她和同湛便和外婆聊起來,很自然地就轉到外婆母親身上。
按照博甄外婆的說法,年紀有些對不上,但外婆又說連她母親都記不得自己多大,說她在戰亂時和家人走散,孤零零一人窮困潦倒,後來嫁到夫家才算勉強紮下根,生活奔波,起起伏伏,不想能活到這把年紀,而且還做過高齡産婦,博甄外婆就是她四十來歲誕下的孩子。
外婆說着擡手撫了撫母親頭頂的白發,像摸小孩兒,“媽,甄甄來看你,高興不?”
老人身形佝偻,臉上、手上一道道深刻的皺紋,她對着博甄點頭,薄薄的嘴唇略分,微微現出牙床來。她說了句話,說得不連貫,吐字也不清,在場只有博甄外婆立馬明白,她重複道:“她說你們小兩口,好好過。”
她話音一落,她母親便認可地笑了,十分滿意女兒的翻譯,蒼老渾濁的眼裏透着慈愛和溫暖。
博甄看看同湛,轉而對她外婆說:“外婆,中午我們在這兒吃飯,我進去給你做飯吧,同湛擅長和老人聊天,讓他陪太姥姥一會兒。”
博甄外婆欣然同意,領着博甄進屋,留下同湛和垂垂老妪。
老人看着同湛,她腦子還保持着幾分清明,話是說不明白了,看了一會兒,嘴又咧了咧,是個笑容。
同湛心痛地喚了聲:“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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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不明白他什麽意思,轉頭看看別處再轉回來,同湛再喚一聲:“冬子?我是同湛你記得嗎?”
老人又咕嚕一句話,同湛沒聽明白,片刻後她咧了咧嘴,他知道她沒有傷心,仍是把他看做博甄男朋友。
同湛悄悄拿出一張照片,遞到老人眼下,老人的目光好奇地落在照片上,照片上一男一女并肩站在一座建築的大門口,男的穿長衫戴眼鏡,女的梳着長辮子,穿學生裝。
老人盯着照片,同湛則緊張地盯着她,小聲問:“照片上的女孩兒叫冬子,你記得嗎?”
老人忽然用指尖戳了戳相片上的女孩兒,“甄甄。”
同湛聽明白了,她認為上面的女孩兒是博甄。他指尖點了點女孩兒身旁的男人,“這個呢,他是誰?”
老人頓了頓,像在反應他的話,沉默一陣兒後,伸出一指指向他,手指對着他在虛空中點了幾下,意思照片上的男人是他。是啊,當然是他,可他現在這張臉和照片上的不一樣。他不明白她心裏是怎麽想的。
同湛有些緊張,他想揭開臉上那層面具,可就這樣當着老人的面,會把她吓着,她既已都看到照片,卻無動于衷......只能看看她背上有沒有那紋身了。
博甄出來了,她心中亦是好奇,想知道這神奇的事竟讓她家攤上了?來到兩人身邊,同湛頹喪地對着她外婆擺的小木桌,那上面還放着裝糊糊的碗,而她太姥姥手指朝向同湛懷裏,頗有興致地指指點點,嘴裏叽裏咕嚕不知所雲。
同湛擡頭朝她說了句:“對不起。”博甄蹲下來,哄着老人收回手。
“博甄,你幫我問問,她身上有紋身嗎?在後背上,花型的。”同湛說。
博甄籲了口氣,回頭就問她外婆,她外婆也七十來歲的人了,沒反應過來這兩個年輕人怎麽這樣關注她母親,當即答道:“紋身?沒有,你太姥姥身上幹淨呢,什麽都沒有,你想她都哪個年代的人,還能弄那些東西?”
所以,以上可以證明博甄的曾外祖母不是同湛要找的人。
回程的路上,博甄說:“前輩,看來我真幫不上你什麽,你就別再給我送飯了。”
許久之後同湛說了聲:“好”。
老舊的小區外圍停着一輛加長款轎車,同湛遠遠看見即停下腳步觀望,片刻後,那車上下來兩人朝他的方向走,同湛想了想也朝着他們走。三人走到一處,那兩人對他一鞠躬,“韋恩先生,約翰森先生來看您了。”
地址是同湛在郵件中發給約翰森的,他沒在家,他們便把車停在外面等。一人為同湛開車門,然後兩人都站在車外。
約翰森:“好久沒見,你好嗎,韋恩?”
同湛和約翰森沒什麽好說的,羅爾夫跟芙麗塔都是一等一的相貌,生出的孩子一定非常可愛漂亮,他沒能見到可愛漂亮的小孩兒,直接趕上了小孩兒的垂暮之年。小孩兒看上去比上次見面又蒼老了些,看上去更虛弱了。
同湛:“約翰森,以後不要這麽遠跑來看我。”
約翰森微笑着搖搖頭:“我擔心以後沒有機會來看你,所以提前來了。”
約翰森的大腿上放着個文件夾,同湛知道他要告訴他或交給他什麽東西。約翰森打開文件夾,前後依次翻了翻,“郵件裏你說會一直留在這裏,直到回去。”他看到韋恩寫的這句話時,他感到震撼,甚至比他第一次見到韋恩,第一次聽他說那些匪夷所思的話時更加震撼,如果可以回去,他是不是也能去看看那時的爸爸媽媽?
同湛的聲音沉下去,像是要壓住無時不在的彷徨,“沒錯,我可以來,就一定能再回去,我只是暫時在這裏栖身,總有一天會回到過去。”
約翰森向往地說:“如果有那一天,請帶上我,我想看看我的父母......然而,在那之前,你會在這裏成長甚至老去不是嗎,在那之前,你要在這裏生活。”
他将文件交給同湛,同湛無所謂地接了,随意翻了翻。
約翰森解釋道:“這是我們投資的集團,菲利克斯在這裏坐鎮,已經安排好了,你随時可以過去上任。韋恩,請尊重你的生命,無論何時何地。”
文件的最後幾頁是一份房産證,連住所都置辦好了。約翰森一只手覆在同湛的手上,“我沒有忘記過爸爸的囑托。”
約翰森在見到同湛的第二天就回國了,家人不放心他離家這麽遠在外面逗留。
同湛很快接到社中集團的電話,邀請他去任職。他搬去了新家,那裏是嶄新的居民樓,電梯房。
同湛去社中集團報到是在半個月後,以斯科爾德家族的股權比重,同湛的地位與董事長持平。
公司給同湛安排了秘書,名叫佟倩,佟倩接到任命後以為上司和她同姓,大感有緣。
同湛也有了間屬于他的辦公室,早上進來後隐約聞到花香,剛一轉身便有個年輕女孩兒進來,女孩兒沒有敲門,見到他先是表情一僵,随即尴尬地微笑,“您,早,同先生,我是佟倩,以後您有事盡管吩咐我,沒想到您來這麽早,剛以為辦公室沒人。”
同湛:“沒關系。”
嚴肅、寡言,這是同湛給佟倩的印象。
博甄剛吃完晚飯,拿着本雜志看,電話想了起來。“嗨,靳洋。”
靳洋是她的朋友,一位國際刑警,他說自己正在找一位非常重要的人,想請博甄幫忙,等他找到人後讓博甄暫時安置一下。
靳洋送過來找博甄幫忙照看的人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名叫查特。
“我的全名叫做查特·諾蘭西的,我自己起的。”少年笑着對博甄說。
靳洋道:“博甄,查特是我們的老朋友,合作很久了,我現在不方便帶他回去,他也想在這裏多呆幾天,陪他的朋友。”
他們一大一小看似達成了某種協議,靳洋找她幫忙,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而且這還是個孩子。“沒問題,我安排,查特跟我一起走吧。”博甄爽快道。
然而,查特在博甄家只呆了兩天就走了,且是不告而別。博甄忙聯系靳洋,對方說沒關系,還說這少年本就是個不愛遵守承諾的。
博甄不知道,查特是去了他好朋友那兒,當然他也沒打算再回她這兒。
博甄沒再去管小孩兒的事,她代理的一個案子剛剛結束,網上就就這起案件鬧開了,一則标題名為:美女律師手腕強硬,律師界的交際花,下面跟着拼圖,圖中拍的是機場,博甄熱情地挽着一個六十來歲的男人,還有她給男人開車門,然後是兩人從車庫一起下車的照片。
博甄在助理的提醒下刷了刷網頁,律師被罵是常事,不過那組拼圖恰好是她接恩師時被拍到的,老師到的時候時間很晚,他們一路上沒碰上幾個人,這無疑是有人蹲點兒。
案件的原告魏軻此時也在納悶兒網上發的那個東西,情人權相妍摟着他的脖子,“你生氣什麽,人家博律師那麽有姿色,又有才華,追求者當然多,別嫉妒啦。”
魏軻推了她一把,他其實有正經追過博甄,花樣手段用了不少,就是打動不了對方,照他的家世、地位、品貌,投懷送抱的女人有的是,哪怕是懷裏這種紅得發紫的大明星,可博甄就是除了公事,其他的一概不跟他談,每次都是委婉地,堅定地拒絕。
權相妍被推了一點兒不惱,扒着魏軻的肩膀在他身上蹭。魏軻有些敷衍,不過漸漸的也來了感覺,正在這時,權相顏來了電話,本不想理會,可手機響個不停,她便起身去看,是助理打來的,她猶豫間,響聲停了,馬上再次響起來,看來是有急事。
權相妍:“喂?”
助理:“相妍,你現在在哪兒,在家嗎?”
“沒有,沒在家,怎麽了?”
助理:“我本想去你家,那你具體位置告訴我,我去你那裏。”
權相妍莫名其妙:“今天不是沒其他事了麽,大晚上的,你幹嘛這麽急?”
電話裏,助理重重喘了兩口氣,“我收到一個U盤,裏面有視頻,還有錄音,都是你的!”
權相顏突然心慌起來,陰測測問:“還有什麽?”
助理:“還有,帶過去你自己聽聽吧!”
魏軻見到權相妍臉發白,頓時沒了興致,“怎麽了?”
權相妍搖搖頭,“助理有急事找我,我得回去。”
魏軻笑道:“什麽事這麽急,連我也不顧了?”
權相妍心裏亂,扯了幾句哄他,随即慌慌張張離開。
權相妍的助理和她本人從頭到尾聽了U盤裏的東西,接近半個小時,有視頻也有錄音。兩人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膽戰心驚。
那些都是權相妍最近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有她和魏軻交談的錄音,還有她和另一個男人的暧昧畫面。這種程度的監視不是個狗仔能做出來的。
最後的黑色屏幕上出現一行字:要想不被監視,就別去監視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