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博甄聽了這一句,動作霎時停了,那邊同湛指腹上托着一枚微小芯片,小心翼翼把它放進手機裏,很快他的手機裏出現錄像視頻,博甄湊過去看,可以清晰地看出進她房間那人的長相,她看到那人将一個小東西貼着她的香水瓶子放好,又拿膠帶将它粘在瓶子上。博甄霍然轉身,她的香水和化妝水還擺在床頭櫃上沒有收拾。
香水瓶子很小,瓶壁上粘着個黑色的U盤形狀的錄音筆,博甄自己常用這東西,一看便知,剛要伸手卻被同湛阻住,同湛拿起來觀察一番才又交給她。博甄直接摁了下去,小小錄音器發出聲音,是個男人的聲音:“博律師,你是我弟弟的律師,我弟弟他不見我,請你把這個交給他,我把想對他說的話都錄下來了。”
博甄馬上把錄音器關了,不再繼續聽。她所說的官司正是這個,哥哥混黑道,弟弟是普通上班族,哥哥綁架母親,設計讓弟弟去見面,結果在酒裏下毒,弟弟去前就報了警,也幸好如此才得到及時搶救而脫險,弟弟控告哥哥,哥哥暫時以綁架罪和故意殺人罪被拘捕,或許還将牽扯出更多罪行。
改簽機票來不及了,博甄臨時換了家賓館入住,同湛跟着她,開了間她隔壁的房間。他把手機上的錄像功能打開,看着鏡頭中自己的臉,“冬子,我現在.....”他對着鏡頭半晌,最後說,“算了,等我回去再和你說吧。”
第二天下了飛機,博甄鄭重地向同湛道謝,“前輩,如果你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事,我一定盡力。不過,我還是再次懇請你不要無時無刻跟着我。”
同湛沉聲道:“我不要你幫忙,你不要為我做任何事。”至于她的後半句,他沒什麽回應。
博甄笑了笑,依舊是那雲淡風輕的笑容,仿佛她知道一切卻又不在乎一切,那笑容風一樣撫過同湛的臉龐。
和同湛分開後,博甄徑直趕往醫院,去看初巍。博甄沒有和初巍說他的哥哥是怎樣把錄音交到她手裏,只簡單說那是他哥想對他說的話。初岚已經被關起來了,然而他的人在外面依然接受他的指令做這些事,博甄不知道如果初巍沒有聽到這個留言,初岚還會有什麽招數。
初巍接過那個錄音筆,恨恨地用力一甩,他想從窗戶甩出去,結果沒甩準,錄音筆被甩到玻璃上又彈了回來掉在地上。博甄去把錄音筆撿回來,對初巍勸道:“你不要太激動,對身體不好。”
初巍臉色漲紅,博甄擔心地說:“你感覺怎麽樣,我去叫醫生來?”初巍搖頭,博甄給他倒了杯水,初巍喝了兩口,漸漸緩和下來。
“他是怎麽給你的?他不是被抓了麽。”初巍問。
博甄:“他的律師交給我的。初岚,他不是被抓進去的,他是自首的。”
初巍冷哼一聲,很是不屑,“自首,他還知道自首,有那個自覺,怎麽不一槍結果自己,他死了,這世上又少一禍害!”
博甄觀察初巍,把她掌握的這兩兄弟的資料在心裏過了一遍,試探道:“你介不介意我聽聽這個錄音?知己知彼,或許我能夠通過這個對對方了解更多一些。”
初巍漠然道:“可以,博律師。”他以為博甄會拿回去聽,誰想她直接在他病房裏聽,這位是他這一方的代理律師,雖然不是他自己找的,起碼得尊重律師,錄音已經源源不斷在放了,他忍了忍,沒有打斷。
“初巍,我是你哥,初岚,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們連着幾年沒見一面,你一點不想念哥嗎?我四歲的時候知道我不是家裏親生的,那時你剛出生,家裏就不把我當回事了,一年到頭,連件衣服都不給我買,我到處撿人家的破爛穿,有一階段,爸媽想把我扔了,我心裏明白,但死皮賴臉地總算留了下來。家裏那麽窮,我幾歲就開始幫着幹活,媽買了幾塊糖塞給你,還囑咐你藏好,別被我發現搶了去,我一邊看着你吃糖,一邊流口水,氣得沒吃中午飯,爸媽看不起我有脾氣,大罵我一頓,把我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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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出去老遠,在一棵李子樹下的草堆上坐着,我又餓又難受,想着自己七歲了,是不是可以要點志氣,離家出走了,後來我睡着了,是你把我弄醒的。你的嘴裏含着塊糖,把我搖醒,撲到我懷裏,然後把含過的糖吐出來,塞進我嘴裏。我當時幸福死了。再後來,家裏不供我讀書,可我學習好,老師天天上門找,我便成了家裏的長工,給家裏幹活兒,也給別人家幹活,做苦力為自己争取上學的資格。
爸媽多麽愚蠢啊,居然叫你別再上學了,叫你去當學徒,把我氣夠嗆,我放棄讀高中,死活要掙錢供你讀書......”
博甄懂了,交給律師的東西怎可能涉及案情,這錄音裏全是初岚回憶他和弟弟的過往,病床上的初巍垂下眼眸,他沒有說不想再聽下去,博甄便把錄音筆放在小桌上,自己出去了。
初岚因為腿疼得受不了被送進醫院,當然不是和他弟弟同家醫院,有人守着他。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美男子,也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的養父母可生不出他這樣的兒子,可惜他們不把他當回事,初巍不論從相貌還是學習都遠比不上他,然而這個弟弟卻是他的命,當初巍決絕地不再承認他們的兄弟關系,不再見他之後,他一下子像只氣球洩了氣,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了,活在這個世界上要幹什麽。
他十七歲開始掙錢供初巍讀書,直到初巍快大學畢業,他無數次回想,自認為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而初巍卻逐漸厭惡他,甚至對他産生恨意,初巍的反應和态度令他猝不及防。對了,初巍曾經大哭着吼他,叫他不要幹這個不要幹那個,被他忍無可忍甩了兩耳光,他真後悔,不該打弟弟,怎麽可以那樣?他非常後悔。
“我弟怎麽樣了?”初岚問,看守沒搭理他。
“我要見我的律師。”初岚說。
初岚的律師來了,病房門關上,看守被隔在門外。
夜風習習,博甄和朋友一起泡過溫泉開車回家,回到居住單元時已很晚,每棟樓上只有零散幾戶還亮着燈。就快到自家樓下時,博甄奇怪地發現臨近這幾座單元樓附近的夜間公共照明燈都不亮,壞了?
博甄的車子緩速行駛到樓下,熄了火要下車,就在她開車門的瞬間,突然一人沖過來,一手抓她的車門,一手要伸進來拉她,博甄第一反應沒有大叫,她用盡全力再一拉車門,那人要往車裏伸的手剎那間被死死卡主,疼得他悶哼呼呼喘氣,與此同時,博甄松開些許,那人下意識縮手,博甄再迅速關車門鎖上。
眼看黑暗中有七八個人向她的車圍攏過來,博甄驚疑不定,這些人膽子這麽大,堵到她家門口來,這是要和她拼命麽......人已圍上來,她坐在車裏,大喊沒用的,不開窗情況下,外頭很難聽到她在車裏的叫喊,正要翻包找電話,其中一人拿着什麽猛地砸車窗,繼而又一人咕咚咕咚往她車前身倒油!
博甄大驚,慌亂啓動車子,一腳油門踩下,車子沿着單元樓間隙沖了出去,才拐過一棟樓,便有兩輛車朝她圍堵,她猛打方向盤并加速,險而又險避過,然後那兩輛車尾巴一樣直綴着她,它們一左一右,一前一後逼着她的車沖向一條僻靜的大路。博甄出了一腦門的汗,慌亂中朝後視鏡一瞥,追趕她的由兩輛車變成了五輛,先前那七八個人也都上了車。
這些人看上去想要她的命,博甄真怕他們撞翻她的車。
六輛車子在黑夜中狂飙,博甄的車已達到極限速度,她握着方向盤的手心都是汗,手不受控制地發抖,有一下想從一旁包裏拿手機,一只手剛一松開方向盤,車子忽然打滑,向一側猛地擦上一輛那些人的車,擦出一陣危險的火花,她吓得忙縮回手。這時,手機竟響了,與她一臂距離的求救設備,她卻不敢去拿。
一念之間,五輛車子将博甄的車包圍起來,控制她往一個特定方向開,所有車都是極速前進,博甄嗓子幹渴,難以抑制地連聲咳嗽,恍然間似被置之死地,沒先前那麽懼怕了。
不要命的開了半個多小時,總算在一條盤山路上停了下來,博甄想一路沖過去,但前後車完全擋住她的路,當她發現他們減速時,她也跟着減速,不停地瞥後視鏡,想觑到空隙調頭蹭過去,然而始終沒得到機會,就這樣從家門口被人一路堵到這荒山野嶺來。
停下後那幾輛追蹤的車都後退擋在她車的後面,而前方又出現了幾個人,為首一人沖着她的車前窗揮揮手,笑了笑。博甄的手還在握着方向盤,那人上前兩步,上身傾向她的車前窗,對她說“博律師,打擾了,只想和你聊聊,沒別的意思。”
博甄不為所動,又有人走過來往她車上倒油,她無法只好下車。一身冷汗被風一吹,令她打了個哆嗦。
說話那男人好笑道:“冷嗎?這才幾月份的天。”
博甄也以頗好笑的語氣回道:“我被追堵得太緊張,這會兒乍冷乍熱的。”
男人哈哈大笑,他看上去三十多歲,面色冷峻而犀利,博甄沒有見過他,聯想到最近被跟蹤,他們又是初岚的人?如果是的話,他們或許不會真的傷害她。
果然那男人道:“博律師,我一看你就是個熱心善良的人,我的兄弟,遇到困難,我想請你幫幫他。”
博甄:“你說是初岚?”
男人兩手用力一拍,“就是他!初岚他真的沒犯什麽錯,更沒犯罪,他那個敗家弟弟不懂知恩圖報,逼他哥去吃牢飯,否則就不見他,你說他是個人麽?!初岚一心就為着這個弟弟,現如今都被他逼瘋了。”說着兩手覆在臉上蹭了蹭,很痛心的樣子。